摘 要:蕭紅和姜敬愛文學創作上的諸多共同之處,為從比較文學的平行研究提供了研究基礎。小說是兩人文學創作的主要部分,除去主題的相似,人物的相近等等之外,兩位作家的小說還不約而同地具有散文化的傾向,而兩位作家小說所產生的這種特點,卻是由不同的主觀或客觀原因造成的。
關鍵詞:蕭紅;姜敬愛;小說;散文化傾向;主動的追求;困惑的選擇
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29-0125-02
作為和蕭紅在個人生涯及創作生涯上有著諸多共同之處的韓國女作家,姜敬愛被當作和蕭紅比較研究的對象,她小說創作形式和內容上的緊湊扎實被看作是和蕭紅的不同之處之一,但其實在姜敬愛創作的后期,她的一些小說作品也呈現出散文化的傾向,當然,她的這種創作傾向的產生和蕭紅相比,主要是不同之處居多。
一、蕭紅-“詩情畫意”的追求
蕭紅小說的散文化是眾多蕭紅研究者的共識。魯迅在給蕭紅的成名作《生死場》的序中寫道:“這自然還不過是略圖,敘事和寫景,勝于人物的描寫……女性作者的細致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又增加了不少明麗和新鮮。”[1]魯迅的評價可以說是很精確和中肯的,這里“越軌的筆致”是魯迅對蕭紅小說形式和語言的上別具一格給予的評價。《生死場》情節的推進不是一線式的,每個故事獨立成章,每章之間的聯系并不是十分緊湊,整篇作品也并沒有貫穿始終的典型人物,作品的內容畫面感十分強烈,語言富于詩意,這一切蕭紅獨有的風格在后期的作品《呼蘭河傳》中變得更加明顯。
蕭紅小說具有這些趨向散文的特點有多方面的原因。蕭紅的文學啟蒙是從詩歌開始的,“在她童年的回憶中,提到學古詩是由祖父朗誦《千家詩》開始的。她之所以特別喜歡某首詩,正和其他學詩的孩子一樣,并不是因為文的內容,而是由于文的聲調和意境……她特別喜愛描述大自然景象的詩。”[2]在哈爾濱上學的時期,“她在校第一年的大部分時間及經歷,都用于繪畫上。”[2] “蕭紅對大自然的美有著特別的喜好。”[2]這些幼年和學生時期的經歷和偏好日后也作用于她的文學創作。蕭紅善于描寫她所喜歡的大自然景象,她的作品描寫畫面感很強;她的文筆簡潔流暢,語言如詩般。這些都使她的小說和傳統的小說有著醒目的分別。
小說界的環境和氛圍對蕭紅的小說創作也是產生了影響的。五四運動后的中國現代小說,因文學本身和社會的發展,追求破舊創新,想要擺脫傳統小說那種封閉呆板的形式,出現了散文化的傾向,到了20世紀30年代,現代小說的這種傾向已經成為主流。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始接觸文學創作的蕭紅,是有非常有可能受到影響的。此外,作為蕭紅的伯樂、老師,魯迅對蕭紅的影響也是不能忽略的。“中國現代小說散文化在其創始人魯迅那里已有表現。……魯迅小說對現代作家的影響是極深遠的,他的抒情和白描手法直接影響了后來的蕭紅和孫犁等人的創作風格。”[3]蕭紅拜讀過魯迅的作品,她在文壇上的成名也得益于魯迅的大力幫助,她和魯迅來往密切,和魯迅有過深入的交談,她有可能在文學創作上借鑒和模仿或者是學習魯迅,把魯迅文學創作中自己能夠產生共鳴,并且適合自己的部分融入自己的小說創作中。
蕭紅在文學理論上的缺乏是毋庸諱言的,但也許正是因為不受條條框框的限制和規定,才使得蕭紅在小說創作上能夠自由發揮,同時使得她的作品透露出率真樸實。“在她的作品中,也幾乎看不出那些可幫助我們了解她創作動機、寫作習慣和方法的痕跡(這偶然在她的書信、談話記錄中出現)。即使連她本人可能也說不出那些使她產生靈感、創作體裁以及她所受外在影響及各種成就的因素。”[4]可以說蕭紅在文學方面表現出來的才華是一種直覺或者是一種天賦,她憑著自己勤奮的筆耕不輟和用心的觀察以及女性獨有的敏感、細膩,把自己對生活和現實的理解用文字表達出來。因此,她的作品結構自由開放,內容不受形式的限制,作家憑著自己的感覺寫心之所想,情之所感,也使得小說具有很濃烈的抒情色彩。
蕭紅的這種小說創作風格是慢慢建立起來并成熟起來的,盡管有人對她這樣的小說提出過不贊同,但是蕭紅說“有一種小說學,小說有一定的寫法,一定要具備某幾種東西,一定寫得像巴爾扎克或契訶夫的作品那樣。我不相信這一套,有各式各樣的作者,有各式各樣的小說。”[2]從這里可以看出,蕭紅對自己認定的小說創作是很堅定的,小說作品結構的自由開放、內容的質樸無暇、語言和場景的如詩如畫,是她自己獨有的審美追求。
二、姜敬愛-困惑迷茫的選擇
姜敬愛與文學的接觸是從讀古典小說《春香傳》開始,除《春香傳》外,她還熟讀過多部古典小說,她還給村子里的人讀小說聽。這些經歷為姜敬愛日后走上文學之路奠定了基礎,也與她的小說創作息息相關。姜敬愛的小說有完整的、按照時間順序來發展的情節,緊密聯系的前因后果,貫穿始終、典型化的人物形象,這些都遵循著傳統小說的創作方法。她的代表作長篇小說《人間問題》1934年在《朝鮮日報》開始連載,作品描寫了主人公善妃從單純善良甚至有些懦弱的佃農之女成長為工人運動家的過程,指出能夠解決社會根本問題的人正是無產階級。《人間問題》是姜敬愛創作的高峰,也是她創作特點的集中體現。這部作品畫面廣闊,人物豐滿,敘事完整,結構緊實,具備小說要素的每一個方面。但《人間問題》之后姜敬愛的小說創作并沒能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反而顯出了下降的趨勢。”[5]并且“姜敬愛后期作品中描寫個人內心心理的作品,通過對在道德倫理和欲望之間的掙扎的描寫和不知如何去做才是妥當的判斷上的保留,可以說已經成為只是單純記錄對某件事感受的隨筆了。”[6]
《同情》寫“我”每天去井邊打水,認識了一個被父親賣人而被迫當娼妓的可憐的女人,“我”對她的遭遇感到同情,知道她打算逃跑就允諾幫助她,可是等到一天晚上那個女人來找“我”的時候,“我”卻沒有伸出援手,沒過幾天,“我”就聽到了她投井自殺的消息,“我”大哭,同時自責,不知道女人的自殺是不是因為“我”一開始對她的“同情”和后來的“不同情”造成的。《二百元稿費》以書信的形式,“我”向K詳細訴說了學生時代的困窘和現在家庭條件的拮據,因此“我”早早計劃好了二百元巨額稿費的用處,打算都用來添置生活用品以及給自己和丈夫買漂亮的衣服和首飾,但是稿費拿到后丈夫卻打算把錢用來接濟自己的朋友,“我”和丈夫大吵一架,丈夫說“我”是只會用嘴同情無產階級的文人,事情以“我”對自己的虛榮心的反省結束,二百元稿費除了購買必需的生活用品之外都用來接濟“我”和丈夫的朋友,文章結尾處,“我”告訴K,不要只想著過優渥的生活,還要想想那些饑寒交迫的群眾,應該利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去努力實現自己的社會價值而不是交換價值。《煩惱》寫“我”和丈夫在家里招待朋友R,R酒后向我和丈夫講述他寄住在尚在監獄的革命同志家,對同志的妻子日久生情,道德的約束使他很是苦惱掙扎,R的講述在他是否跨越雷池之處戛然而止并且起身離開我家,我對他的故事意猶未盡,追了出去卻只看到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山男》寫“我”接到電報說母親病危,慌忙踏上歸鄉的路途,在到達家鄉之前最后換乘的客車因為下雨的天氣和司機的失誤差點跌落懸崖,司機的助手找來路旁住在深山中的壯漢,他拼盡全力把客車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但當壯漢要求按照交換條件讓司機載上他的母親去看病時,司機和助手卻以天氣不好,時間緊急為由反悔,開車揚長而去,車上的乘客和“我”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姜敬愛的這幾部小說,創作于20世紀30年代的中期,與前期作品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稱視角不同,這幾部作品都是第一人稱視角,從對作家個人生活的了解可以知道,作品的素材來源作家的真實生活,作品材料的組織很緊密,但是作家著墨的重點不再是無產階級意識的宣揚和對社會現實的控訴批判,而是作品中的“我”的個人經歷和個人感受的描寫和敘述,人物的塑造和情節的完整也不再是作家關心的重點。“我”是否由于同情和不同情讓一個人對生命絕望,“我”對自己的物質欲望的反省,R的故事到底結局是如何,“我”如何一再回想起那壯漢腰間掛著的拉車的繩子和他的絕望等等才是作家想要傳達的內容。
姜敬愛小說出現這些變化,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和文學界的狀況密不可分。20世紀30年代姜敬愛主要居住在中國的間島地區,期間也有在故鄉停留的時候,但此時的中國和韓國都處在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強壓之下,中國的東北地區更是連續經歷了三次殘酷的“治安肅正”,文學活動也無可避免地遭到了限制和重創,1935年,韓國的無產階級文學團體“卡普”遭到解散,文學界陷入了混沌狀態,對現實的無力感使得文學家或是放棄或是逃避,文學創作也由外放的批判宣揚轉向內斂的自我反省及檢視,對現實的把握也從全面變成了片面。這幾部作品讓我們看到,身處這樣的社會和文學氛圍中的姜敬愛,無疑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的。回顧20世紀30年代中期以前姜敬愛無產階級文學特色鮮明的小說,再結合20世紀30年代后期她極具自然主義傾向的小說,可以說,這個時期姜敬愛小說的散文傾向化是一個過渡,是她對現實的認識不確定,產生動搖的一種表現。
三、結語
可以看出,蕭紅和姜敬愛小說的散文化傾向,共同之處在于作品情節的處理和作品內容碎片化上。但對于蕭紅來說,具有散文特點的小說是她一貫的創作風格,是她在小說創作上的選擇;而對姜敬愛來說,一些具有散文特點的小說是她在一段時期里的無奈或迷茫在文學作品里的體現,也許她是在不自覺中走進了那樣的創作。
參考文獻:
[1]樂齊.精讀蕭紅[M].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8.
[2]葛浩文.蕭紅傳[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
[3]閻志宏.蕭紅和中國現代小說散文化[J].社會科學輯刊,1991(2):132-136.
[4]聶紺弩.回憶我和蕭紅的一次談話——序《蕭紅選集》[J].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1):186-189.
[5]何鎮華.姜敬愛和她的長篇小說《人間問題》[J].韓國學論文集,2007(1):112-118.
[6]■[M].■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