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音樂雖屬新生事物,受限于難以理解和實踐,常常被新時代的人們當做異類來看待。這種尷尬的地位誠然是音樂生活的大環境所致,使得當代音樂的推廣和普及步履維艱。
當代音樂離我們很近。在5月11日和13日的“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中,兩場中國當代音樂會在上海音樂廳連續上演。聞名遐邇的荷蘭新音樂樂團,頂尖學院派作曲家的激情碰撞,公益人性化的票價等等一切似乎在表明當代音樂正以前所未有地姿態貼近我們的生活。當代音樂又離我們很遠。流行音樂和選秀節目充斥著日常生活,幾百年前便已誕生的古典音樂統治著大大小小的演出場所。如今的我們活在當下,卻難覓當代音樂的蹤跡,我們規劃未來,卻不知當代音樂的未來在何處。因此內心深處不禁傳來一聲詢問:當代音樂究竟離我們有多遠?相同的詢問,同樣存在于國門之外,存在于西方和東方,存在于當今音樂生活中的各個角落。反思當代音樂面臨的困境,其源頭可以追溯到20世紀初音樂的新時代。自1900年之后,舊有的浪漫主義音樂風格、體系被打破,此后再也沒有任何一種作曲體系能夠支配所有音樂作品的原則。作曲家打破百年來傳統音樂的創作桎梏,使音樂作品走向個性與獨立。在之后的100年中,音樂流派、新的作品層出不窮,創作手段、作品體裁繁復多樣,當代音樂的發展呈現出百家爭鳴、齊頭并進的盛況。相比巴洛克、古典和浪漫主義時期音樂風格語匯的嚴肅統一,西方音樂學者只得將這一多元發展而缺失主線的時期冠以“20世紀音樂”的稱呼。20世紀后半葉,是當代音樂的發展巔峰,“偶然音樂”與“拼貼音樂”的成功在社會上引發了巨大的爭議,作曲家們開啟了更加前衛更加激進的創作模式。這種徹底拋棄傳統的做法曾一度令當時的音樂學者感到悲觀絕望,有人預言當代音樂這匹不受羈絆的野馬必將掉入分裂音樂的深淵。時至今日,當代音樂的發展并未像預言那樣給音樂帶來毀滅,而是自身陷入了發展的囹圄,長期處于音樂生活的邊緣區域。究其原因,筆者以為正是當前音樂生活環境和當代音樂自身缺陷使然。
音樂是靠聽覺感受的藝術,而聽覺的形成來自于聽眾長久以來音樂生活所給予的培養。現如今,當代音樂的聽覺培養卻承受著來自流行音樂與古典音樂的雙重挑戰。古典音樂在世界范圍內,不同年齡、階層聽眾中所取得的認同在于其百年來不間斷發展所積累的輝煌成就。在嚴肅音樂的范疇中“古典音樂”的地位至今不可撼動,這里的“古典音樂”作為當代音樂的對立面而出現,指代20世紀之前早已發展成熟的音樂。這些音樂往往被貼上經典、有序、偉大的標簽,它們是學者的廣泛關注對象,活躍于音樂會及各種播放媒介之中。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當代音樂的普及程度和受到的關注程度均遠遠落后于“古典音樂”,即使在國外,當代音樂的愛好者也屬于小眾群體。因此,“古典音樂”對聽覺的培養早已占據先天優勢,帶著這種接受過熏陶的耳朵去聆聽當代音樂,難免會出現和審美情趣格格不入的不協和感。同時,受社會快餐文化、娛樂文化的影響,在年輕的聽眾當中流行音樂正迅猛地傳播,儼然成為當今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當代音樂雖然同屬新生事物,受限于難以理解和實踐,常常被新時代的人們當做異類來看待。這種尷尬的地位誠然是音樂生活的大環境所致,使得當代音樂的推廣和普及步履維艱。
相對于改善音樂生活環境,當代音樂更應該審視自身的缺陷。當今音樂作品的創作層出不窮,其中雖然不泛有寓意深刻、具有藝術價值的佳作,但更多的卻充斥著粗淺與平庸。當代音樂在形式上的無拘無束,極易導致作品的發展走向極端,而自由散漫的創作手法往往重視作者的個人情感,缺乏對社會生活的關懷和對音樂的價值肯定。又因為對“當代音樂”定義的模糊性,良莠不齊的作品均被冠以當代之名,令聽眾們聞而生畏。“古典音樂”經過長期沉淀,使精華得以延續傳播,拙作得以淘汰。經典的音樂作品在表達作曲家個性的同時,又能夠喚起聽眾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在音樂與聽眾間搭建起共性的橋梁。但當代音樂的無節制、無底線創新,將創作重點基于繁復多變的音樂形式之上,忽略了音樂的深邃本質—人文內涵和人文關懷,這樣的作品又怎會讓聽眾接受和喜愛?因此,創作出更多有深度卻可以被理解的作品,理應成為當代音樂首要的發展目標。借鑒古典音樂優勝劣汰的方式,加強音樂批評及鑒定,當代音樂的發展仍有許多未完成的工作。
反思過往,審視當下。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去樂觀地看待當代音樂在未來的發展。今年,上海音樂學院已經成功舉辦了第七屆當代音樂周,這一匯集國內外當代音樂演出團體的盛會正吸引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一如既往的鼓勵當代音樂的發展,得益于這一品牌的推動,為數可觀的新作品和作曲家脫穎而出。國內另一大音樂節——北京國際音樂節每年首演大量新作,是促進國內外當代音樂交流互動的另一大平臺。如今,越來越多的聽眾加入到對當代音樂的觀賞中來,越來越多的學者投身到當代音樂的普及、研究中去。我們可以欣慰地看到,當代音樂這一不再年輕的“新生事物”正逐漸打破著現有的音樂格局,越來越近的走進當今生活。假以時間的磨礪,它必將掙脫長期邊緣化的困境,在音樂生活的中心之處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