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如你成為她的鄰居、朋友或同事,多半會覺得舒服、暖心,這個女人行事得體,沒有心機,懂得推己及人,也不會高高在上,在交往半徑中一直沒違背自己的準則:做一個不討厭的人。然而,在公眾視野里,她總是被一些爭議糾纏著,而且恰恰還與道德有關。
前不久,當年紅極一時的央視主持“一姐”重新回到熟悉的位置,新節目《等著我》不想去刻意迎合市場趣味,但也小心翼翼地確立風格,不想被“煽情”一類的評語包圍。倪萍本人也做著同樣的風格微調。
從方頭方腦的匣子到寬且扁平的液晶,電視機不斷演進,里面的倪萍的形象也不斷被定義。1990年代初,倪萍出現在《綜藝大觀》,觀眾驀然發現,呀,央視傳統的播音腔如此不堪,主持人還能這樣做。憑借與觀眾的親近感及真性情的流露,倪萍贏得了巨大的聲望,但是不可避免地,她也在央視這個龐大體系內被修正、被模式化。倪萍的節目里,嘉賓或她自己的淚腺每每決堤,對于電視中的催淚彈,許多人繳械,也有許多人發出抗議之聲,且后者越來越強勢。
在一個人人談論道德危機的年代,假如對他人命運表現出過度敏感與關切,承受“煽情”的責難似乎并不意外,而“煽情”的語義所指,是更嚴重的一個詞:偽善。
自認為本色主持的倪萍疑惑了,這種認知錯位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在節目里,在現實中,倪萍與人交流帶有北方傳統社會的風格,恨不能一上來就拉著你的手,噓寒問暖,像母親、姐姐或女兒,現代城市青年顯然不習慣這種親熱勁兒,他們本能地要把手向后縮——誰要跟一個陌生人這么親近啊?同樣近乎本能地,他們也對主持人帶給自己的“感動”有所拒斥。
命運的吊詭之處在于,倪萍因為“說人話”讓人眼前一亮,而她的“煽情”風格受到質疑,也包含“請說人話”的提醒。“人話”標準的變遷,有著耐人尋味的時代更迭的密碼。
倪萍不解,現在的一些綜藝節目,也看得到許多對“淚點”、“動情點”的幕后操控痕跡,難道不是煽情?為什么還火得一塌糊涂?
倪萍來自鄉土,來自儒家文化的原鄉,正如另一位屏幕大姐敬一丹所言,倪萍帶有一種中國式的道德感。在與本刊的深度對話中不難發現,倪萍代表著一種傳統的“善”的形象,它在央視這個被無限放大的舞臺接受公眾審視,并隨著社會的多元而折射出更豐富的光譜。
倪萍對“善良”有著簡樸的理解方式,它確實發諸本性,不過深究下去,其中也有自我蒙蔽之嫌,她信奉“公共場合就是要說鼓舞人心的話”,無原則地一味強調“正能量”,她展示對苦難人群的關切,但甚少過問苦難的根源。
中國傳統價值觀中強調隱忍,對于公眾人物來說,它未必總代表美德。倪萍擔任全國政協委員期間遭遇新一輪的質疑,被認為不發聲,不作為,這也符合倪萍的一貫作風——把對體制與集體意志的服從視為美德。
毫無疑問,倪萍符合傳統價值體系的好人標準,她的親和力、善良與真純足以澤被周圍的人,受益者之多,足夠住滿一座村莊,但是當她作為知名人物登場,公眾希望她的美德可以釋放更大的影響力,不管這算不算一種苛求,都是“好人倪萍”無法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