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個座

◎查貴明

搭個座

◎查貴明

532路公交車在市區行駛著，有時像蛇一樣迅速地疾駛，有時又像螞蟻一樣慢行，遇到紅燈或緊急情況，干脆來個急剎車，把一車乘客撞個東倒西歪。車子已滿座，還站了十來位。不是沒有座了，確切地說在車子前排，司機的后面還有一個空座，但它不明顯。就其長度是兩個連著的座位，但中間沒有隔離，也不像其它連椅都是明顯的一個一個座椅，而且靠車窗的里面，座椅下還有凸起的車前輪擋板，人坐在里面會屈起腿，很不舒服。

就在這個兩連的座位上坐著個時髦美眉。卷曲的橘黃披肩發，涂著藍色的眼影，睫毛做得特長，瓜子臉上打著珍珠白的粉底，嘴唇上抹著水晶彩的唇膏。藍底白花國際名牌連衣裙，白色高跟皮涼鞋。左手腕套著手鏈，右手里拿著Ipad5，雙耳里還塞著耳機，十個手指甲與十個腳趾甲一樣涂著鮮紅的指甲油，肩上掛著時尚的蘋果牌皮包。女孩品貌長得很端正，應該說是個天生麗質的女孩，可惜她過分化妝了，顯得有點夸張。她是個人見人愛但又讓男人們望而卻步的有著高傲氣質的女孩。

她既不靠里坐，也不靠外坐，而是坐在長椅的中間，右腿架在左腿上，右腳踏在車輪擋板上，身子斜側著面向車窗，好像在欣賞都市繁華的街景，她正在聽音樂。有幾位站著的乘客本想就著空座坐下，但看她這樣，再看看座位也就打住了。可能就一兩站路，路程近，也許是站公交車習慣了，不屑坐下，所以竟沒有人要這個座位。

車子到了省人民醫院站，這時上來個農民工，右手拄著個扁擔，左手拎著個蛇皮口袋和醫藥塑料袋，蛇皮口袋里面裝的不知是衣服還是被子，醫藥口袋里有幾張X透視片，佝僂著背。或許是在醫院看過病，或許是剛從工地下來。看他一身短褐穿結的工作服，沾滿了灰塵和污漬，一雙軍鞋看不出顏色，像剛經過野外訓練。

“請問這有人坐嗎？”他拘謹地問，像客人一般。

女孩沒回頭，她還在聽她的音樂，沒聽見他的詢問。

“請問這可以坐嗎？”他提高了聲音。

女孩還沒答理。

“姑娘，搭個座行嗎！”他的聲音幾乎全車的乘客都聽見了。

女孩仍沒反應。

他想用手推推女孩的身子，但覺得不妥，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這時，坐在女孩后座的一位阿姨用手推了推女孩的肩。

女孩好像剛從夢中蘇醒。她回頭看了看阿姨。阿姨用手指了指農民工。

綜上，產生“兩童”問題的根本原因是社會發展、經濟發展造成的，是我國30多年來高速發展所產生的一種“怪胎”。我們曾經過于注重GDP的增長速度和經濟增長規模，忽視了環保、資源利用，也忽視了下一代人的健康成長。這并不是哪一屆政府所造成的，而是各屆政府都應該承擔的責任。［7］由于“兩童”沒有受到國家和社會各界應有的教育和關愛，加之他們本身對自己的行為沒有辨別、控制能力，所以無論孩子做錯什么，甚至違法犯罪，我們也不能讓孩子一方承擔責任。

“姑娘，行個方便，我有腰椎間盤突出癥，腿站不住，能搭個座嗎？”

女孩用眼掃了掃他，怏怏不樂，移到外座，側了側身，示意他進去坐。

農民工一面感謝不盡，一面艱難地往里移動，盡量讓身體和手中的東西不貼到女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盤曲地坐下。女孩從皮包里掏出面巾紙，扇了扇鼻孔，又捂住了嘴和鼻。

車子到了莫愁路站，這里有個市婦幼醫院，這時上來個孕婦，腆著個大肚子，好像要臨盆了。車內擠滿了人，盡管喇叭里喊著“請為老人、孕婦和抱小孩的同志讓個座。”但人們好像熱得虛脫了，一坐進座位就不能起來了，孕婦也只好一時站著。

農民工突然站起來了，“大姐，你坐這里。”說完就擠出了座位。

女孩差點沒暈過去。心想，讓你坐下了，你還折騰個啥？煩不煩？連累我也要跟著動，還裝好人學雷鋒呢，也好，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孕婦坐過一站就下車了。農民工還在站著，沒有下車的意思，好像要與這路公交車拼到底站。

女孩恐慌了，她不希望他再坐回來，她受不了他的臟樣，更不能容忍他全身散發出的汗酸味。她希望有個人快來救救她，搶在農民工前迅速占領她身旁的座位。

真是天隨人愿，就在這時，白馬王子出現了，一個高大上的年輕小伙，穿著短襯衫，打著領帶，手里拎著個公文包。頭發濕漉漉的，噴著摩絲，一臉的精明。他擠到女孩身邊，說了句“小姐，搭個座。”與其說他是征詢的語氣，不如說是果斷的沒得商量的語氣，還沒等女孩反應，他就坐了過去，幾乎是把女孩擠進里面的座位，他在外側占了長椅的大半。奇怪的是，女孩不但沒有反感高大上的魯莽和“無禮”，反而內心里感謝他的臨危救急。況且，右座的這位高大上，是姑娘們人見人愛的小白臉，帥得無可挑剔。

高大上有一句沒一句地找話題與女孩閑聊，女孩也不聽音樂了，拔出耳機，很樂意與高大上聊天，她心里的那份樂意都寫到了臉上，仿佛公交車內遇到紅顏知己甚至是愛情并非是神話。他們交談著。后上車的不知情乘客還以為他們是熱戀中的一對情侶，或者干脆就是小夫妻倆。高大上說出了他的工作——環宇廣告公司業務經理，還有辦公地址——金陵大廈。金陵大廈，就是聚集著全國乃至全球500強企業的摩天辦公寫字樓啊，女孩是多么向往自己早晚進出金陵大廈，成為那的一個高級白領，哪怕只是個職員也好啊。女孩對高大上羨慕不已。高大上臨下車時，遞給了女孩一張名片，上有他的手機號碼。他說：“我們交個朋友吧。”這種語氣是讓人無法回絕的，女孩甜蜜著，憧憬在對未來的美好幻想里。

車子繼續駛向下一站，把高大上的帥影拋在了身后，女孩還在車窗里與高大上不斷地揮手，直到高大上被人流湮沒。

這時，女孩突然想起自己的Ipad5不知什么時候已不在手中，手里緊捏的是高大上的紙片，再找找皮包，發現里面的錢包也不翼而飛了。她大喊：“有小偷！抓賊！我手機和錢包不見了！”

人們很同情她。“閨女，想想啥時不見了？”有人關切地提醒。

“剛才談話時還……”女孩猝然意識到被剪綹，“誰能把手機借我用下嗎？”

“姑娘，給。”女孩撥起了名片上的號碼，“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移動公司的友情提示。女孩又撥打了市工商管理局的查詢號碼，“您所詢問的‘環宇廣告公司’未注冊。”

女孩失望地跌坐長椅里，突然看見那個還站著的農民工，她眼里射出了仇視的目光。

（責任編輯 陳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