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版”東北一家人

黃青蕉

作為一個沒畢業就拎著包袱卷兒四處打游擊換工作的南漂加北漂，走南闖北的這些年我確實認識了不少形色各異的人類，并且本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原則，這些人也都跟我一樣，有著各種各樣的有趣和不靠譜。而在這其中，按地域劃分，東北人絕對是表現鮮明，氣質獨特，笑果拔群的一個重要團體，這件事情，在我的朋友老趙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老趙其實一開始是我的另外一位東北好友胡細腿的前前前同事，后來雖然命途多舛，公司倒閉，但兩個東北人的階級友誼卻就此保存下來，并且順理成章地延續到了我這里。剛開始見到老趙的時候我覺得她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白白圓圓的臉，小眼睛，整天笑嘻嘻的，言談之間充斥著春晚趙本山小品式的詼諧。但是后來事實告訴我，這個人絕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簡單。一言以蔽之，從老趙這里，我才算真的深入了解了東北人民這一華夏大地上的真的戰斗種族的音容笑貌。

這個話題的第一次開啟在于胡細腿有一次告訴我，老趙這個如今天天男裝，頭發削得比百分之八十的男明星都短的女漢子，小時候居然是個長發披肩、容貌俏麗的女孩。當時我正翹著腳坐在對面吃燒烤，聽到這句話差點沒噴他們一臉雞翅膀：“就你還女……女孩……哈哈哈哈哈哈！”老趙表情稍顯郁悶：“這個不能怪我，都是我家里教壞了。你知道我小時候過生日我老叔給我送的什么禮物不？指虎！就是四個鐵圈連一起，套在手指頭上一拳能毆出一口血的那種東西！你說他給小姑娘送禮物，送個頭花卡子，送個啥不好啊！”

話音未落，我的笑聲已經響徹夜空，越發嘹亮。當下我連串都不想吃了，一邊擦眼淚一邊問：“哈哈哈哈哈哈那……那你之后真的……哈哈哈哈……打過人沒有哇哈哈哈哈哈？”老趙淡定地喝了一口可樂：“哎，我到底還算個好學生，大事沒出過，也就打傷過幾次，出了點血。不過這些事兒吧也不能怪我，都是別人不對，我算是替天行道去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替天行道，老趙首先給我們講了關于她表弟的故事。鑒于這個故事三觀極其不正且涉嫌虐待兒童，所以內心里住著一位圣母的同學們請直接跳過這個故事。

那是一個暴風雪肆虐的除夕夜晚，天色如濃墨一般籠罩，呼嘯的寒風席卷了大沈陽每一寸裸露的黑土，帶走了寒號鳥凄厲的悲啼，冬天來了……

不過這些都不關老趙什么事。同一時間，她正在暖氣充足的姥姥家嗑著瓜子看春晚，世界和平，人生幸福，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但是怎么說呢，這個世界的設定就是不存在純粹的幸福，就像不存在純粹的痛苦一樣，過年的團聚意味著老趙將要面臨我們同樣面臨過無數次的可怕命題——親戚家的小孩。或者用學術上的名詞稱呼他們為——熊孩子。

老趙家的熊孩子不是一般的熊孩子，三代單傳帶把的，簡直就是族譜里的大熊貓。但是老趙明顯對大熊貓調皮搗蛋式的賣萌沒什么好感，于是，當這位熊孩子舞刀弄棒四處撒歡，最后終于拿著一根棍兒啪嘰一聲敲在老趙背上時，戰斗種族的小宇宙瞬間就爆發了：

“我叫你鬧！我叫你鬧！我叫你鬧！我叫你鬧！”

當然，以上對話是經過我自行打過馬賽克的和諧版本，不過接下來的事情才是重點，因為老趙一把拎起他們家的熊貓孩子，扔到角落里連敲帶打地活活虐了半小時。

被揍成真熊貓的孩子當然不干啦，挨完打哭哭啼啼地跑出去找大人，第一個撞見的就是老趙她爸，據說老趙她爸當時叼著根煙卷，一把攔住熊孩子：“怎么啦大過年的哭什么啊？”

老趙緊跟著后面出來：“他剛剛拿棍敲我！我削了他一頓。”

按照常理來說，老趙爸爸這個時候就應該維護弱者，打擊列強，主持公道，充當正義的小超人了吧。但是老趙爸爸是這樣回答的：“該！”順手又敲打了熊孩子兩下。那一年，熊孩子才五歲，老趙十二，老趙他爸三十七。

在這個慘無人道的事故——啊不對，故事——說完之后，我嘹亮的笑聲馬上止住了，因為我很快意識到老趙是個多么危險的人物。而且關鍵是，這么危險的人物還有個這么危險的爸，簡直是生化武器一樣的存在。

如果說光有這樣一個爸，還不足以襯托出老趙的危險，那么就讓我們再來認識一下老趙他爸的親弟弟，老趙的老叔，也就是那個過生日給童年老趙送鐵指虎，寄予戰斗種族傳承厚望的那枚男子。用老趙本人的話來說，如果她爸算流氓，她叔就是流氓的3.0版本。具體表現就是她爸征服人還要靠拳頭，她叔則不是——有一年老趙實在太皮，家長會已經不敢叫爸去開，怕他發起火來血洗教室，只好叫老叔出面撐場。

當天老趙她叔遲到了幾分鐘，但顯然人家不care這回事，因為他還是插著口袋慢悠悠地踱進了教室，然后當著全體同學家長和老師的面兒，慢悠悠地從燒炭的暖氣爐子里抽出一根通紅透亮的撥火棍兒，呲的一聲湊過去點著了嘴角的煙，然后就著同樣的姿勢，慢悠悠地舉著棍子沖老師揚了揚：“喂，我家小趙最近表現怎么樣啊？”

據說那是老趙收獲表揚最多的一次家長會。

不過老趙她弟就沒有這么幸運了，攤上老趙她叔這么個流氓3.0的爸，分分鐘走錯人生路，爬錯知識樹。老趙說他們家品學兼優這件事情是有優良傳統的，她弟就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讀書認真，生活自律，寫作業不用催，上學不用叫，在他叔全家的“讀書無用論”勸導下簡直是一股清流。但是這樣一個弟弟，有一次經過不懈努力，終于考了個滿分回家，老趙她叔、她嬸、她奶全家人圍著他，熱情洋溢地開展了如下對話：

“你說你沒用就算了，小小年紀還學會撒謊了！”

“對呀！撒謊也不會挑個真點兒的撒，你說你都能考滿分，誰信呀！”

“家里也沒指望你讀多好，不偷雞摸狗，不耍流氓，長大了找個廠子上班就行，你咋就這么不懂事兒呢！”

老趙她弟年紀尚幼，哪見過這種架勢。慘兮兮地哭了半天，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握有重要物證，趕緊從書包里把滿分考卷掏了出來。老趙她叔、她嬸、她奶傳看了一圈，面部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了：

“怎么辦，這小子肯定是抄來的！”

“這事兒不成，得趕緊給老師打個電話去。”

“對！成績可以不好，人品可不能差呀！”

……

事情以老趙她弟的班主任大半夜的突然接了通電話，解釋半天連說帶勸，終于洗脫了孩子的嫌疑收場。但從那以后，老趙她弟似乎終于明白過來，在這個家里讀書好不是最重要的，能打才是。從此以后，老趙的學校里又一枚新晉小霸王誕生，跟著老趙一起橫行鄉里，打遍天下無敵手。

摘編自豆瓣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