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軍歌的歷史演進

彭鳳+++黃力軍

軍歌是軍隊形象和軍人氣質的重要象征。它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軍歌，泛指一切軍旅題材歌曲和在軍隊中傳播的歌曲；狹義的軍歌，特指那些闡釋某支軍隊或某支部隊、某一軍兵種的歷史、性質、特點和使命的進行曲風格的隊列歌曲。

古往今來，有軍隊就有軍歌。傳說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黃帝令所部擂鼓、吹角，以壯軍威。又說劉邦與項羽垓下決戰，劉邦命張良率部唱“楚歌”，以動搖楚軍之軍心，結果劉邦大破項羽，奪取勝利。

明清兩代，軍歌盛行。戚繼光、曾國藩、張之洞所屬軍隊都曾有軍歌。據《續文獻通考》記載，曾國藩部曾傳唱《水師得勝歌》、《陸軍得勝歌》、《解散歌》等軍歌，并有展示軍威之功效。

甲午戰后，清政府戰敗后痛定思痛，決心改革軍隊，模仿西方軍隊編練新軍。袁世凱受命在天津小站練兵，創建出近代中國第一支新式陸軍。袁世凱招募新兵有著嚴格的標準，只要20歲左右的農民。這支新軍采用德軍和日軍的建制，聘請了大量的德國教官。但那些農民出身的士兵大多不識字，這么多的條令、規章，根本記不住。在這種情況下，新建陸軍參謀營務處總辦、翰林徐世昌選擇了一首普魯士軍歌的曲調填詞《大帥練兵歌》[1]，以幫助士兵記住條令和軍紀。這首歌中的“大帥”，實際上是指袁世凱。歌詞為：

朝廷欲將太平大局保，大帥統領遵旨練新操。

第一立志要把君恩報，第二功課要靠官長教。

第三行軍莫把民騷擾，我等餉銀皆是民脂膏。

第四品行名譽要愛好，第五同軍切莫相爭吵。

方今中國文武學堂造，不比市井蠢漢呈粗豪。

各營之中槍隊最為要，望牌瞄準莫低亦莫高。

炮隊放時須要看炮表，安放藥引須按度數標。

輕炮分工不愁路窄小，重炮車載馬拉不覺勞。

馬隊自己須將馬養好，檢點蹄鐵切勿傷分毫。

臨敵偵探先占敵險要，我軍酣戰從旁速包抄。

工程一隊技藝須靈巧，陸地筑壘遇水便搭橋。

輜重隊里事事算計到，衣糧軍火缺乏不需焦。

民國初年，這首歌又成為北洋軍隊的軍歌。到了國民革命時期，《大帥練兵歌》則被重新填詞改為國民革命軍軍歌[2]。歌詞為：

中華民族五族共和好，方知今日練兵最為高。

大帥練兵人人都知曉，若不當兵國家不能保。

請看外國軍械多靈巧，重整武備堅甲歷兵高。

共同練兵個個如虎豹，保住國家太平樂逍遙。

陸軍營內輜工馬步炮，各營各連學術比為高。

陸軍棚內正目為主腦，服從官長一切做事好。

第一當兵宗旨要達到，莫叫官長費心又費勞。

第二棚內常講衛生好，無有疾病哪能生疲勞。

第三槍械自己要保好，臨陣之時發槍多靈巧。

第四軍服潔凈最為要，若不潔凈外人多恥笑。

第五棚內弟兄和氣好，同心處事切莫相爭吵。

第六臨陣奮勇向前跑，如果退卻軍法不能饒。

第七莫看吃酒賭博好，官長查出軍法不能饒。

第八莫怕彈雨槍和炮，效命疆場才能顯英豪。

第九服從官長為正道，遵守營規這事為最好。

第十功課要受官長教，立了戰功升官有多好。

但愿同胞拿起槍和刀，衛國殺敵個個逞英豪。

驅逐強盜平定內憂患，保住國家太平樂逍遙。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工農紅軍各部隊雖然創造了很多軍隊歌曲，但由于紅色根據地較為分散，一直沒有一個統一的軍歌。于是，紅軍各部隊利用舊軍隊歌曲加上當地民歌曲調重新填詞，傳唱一種新式的“紀律歌曲”，如中央蘇區的《紅軍紀律歌》、湘鄂西蘇區的《紅軍戰士紀律歌》（段德昌填詞）及鄂豫皖蘇區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程坦填詞）等。其中程坦編寫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3]歌詞為：

紅色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第一不拿工農一針線，群眾對我擁護又喜歡。

第二服從上級的命令，我們勝利更能有保證。

第三沒收一律要歸公，私打土豪紀律不可容。

八項注意我們要做到，時時刻刻切莫忘記了。

第一早起門板要上好，免得群眾心里多煩惱。

第二早起都要捆禾草，室內室外臟物要打掃。

第三言論態度要和好，接近群眾工作最重要。

第四買賣價格要公道，政治影響遠近都傳到。

第五借人家具用過了，當面歸還切莫遺失了。

第六若把東西損壞了，按價賠償立刻要辦到。

第七到處衛生要講好，選擇僻處挖下衛生壕。

第八對待俘虜影響好，不許隨便拿他半分毫。

倘若把這規則破壞了，紅軍紀律處罰決不饒。

紅色軍人應當認識到，爭取群眾工作最重要。

到處工農斗爭起來了，全國勝利實現在今朝。

這首歌曲由于歌詞內容把軍隊紀律條令融會貫通在里面，曲調又雄壯有力，所以很快在紅軍戰士和群眾中傳唱開來，并歷經紅軍、八路軍、新四軍、人民解放軍等時期。新中國建立后，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依據《訓令》的內容，于1950年和1957年兩次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的歌詞進行修改。1957年出版的《解放軍戰士》雜志第14期上，正式刊登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的標準歌詞，其內容如下：“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群眾一針線，群眾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人民的負擔。三大紀律我們要做到，八項注意切莫忘記了——第一說話態度要和好，尊重群眾不要耍驕傲；第二買賣價錢要公平，公買公賣不許逞霸道；第三借人東西用過了，當面歸還切莫遺失掉；第四若把東西損壞了，照價賠償不差半分毫；第五不許打人和罵人，軍閥作風堅決克服掉；第六愛護群眾的莊稼，行軍作戰處處注意到；第七不許調戲婦女們，流氓習氣堅持要除掉；第八不許虐待俘虜兵，不許打罵不許搜腰包。遵守紀律人人要自覺，互相監督切莫違犯了。革命紀律條條要記清，人民戰士處處愛人民。保衛祖國永遠向前進，全國人民擁護又歡迎。”從此，這首歌曲正式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最重要的紀律歌曲。

1937年全民族抗戰爆發后，各路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到達延安的主力部隊統一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簡稱八路軍。而留在江南的中國工農紅軍各游擊隊統一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新編陸軍第四軍，簡稱新四軍。因為有了產生統一軍歌的基礎，從而分別產生了《八路軍軍歌》和《新四軍軍歌》。

《新四軍軍歌》起于1939年春。當時新四軍軍部首長為了動員廣大官兵貫徹執行中共中央關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新四軍作戰方針的指示，配合部隊進行革命傳統教育，鼓舞士氣，動議創作一首新四軍軍歌。3月間，陳毅寫出歌詞初稿《十年》，后經葉挺、項英、袁國平、周子昆、李一氓等集體修改定稿，于1939年6月發表在新四軍的刊物上，署名為“集體創作，陳毅執筆”。這首歌詞后由何士德譜曲，在新四軍及江南各敵后抗日根據地中廣泛傳唱。[4]它以昂揚振奮的旋律，威武雄壯的氣勢，表現了新四軍一往無前的戰斗精神。歌詞為：

光榮北伐武昌城下，血染著我們的姓名；

孤軍奮斗羅霄山上，繼承了先烈的殊勛。

千百次抗爭，風雪饑寒；

千萬里轉戰，窮山野營。

獲得豐富的戰爭經驗，

鍛煉艱苦的犧牲精神，

為了社會幸福，

為了民族生存，

一貫堅持我們的斗爭！

八省健兒匯成一道抗日的鐵流，

東進，東進！我們是鐵的新四軍！

揚子江頭淮河之濱，

任我們縱橫地馳騁。

深入敵后百戰百勝，

洶涌著殺敵的呼聲。

要英勇沖鋒，殲滅敵寇。

要大聲吶喊，喚起人民。

發揚革命的優良傳統，

創造現代的革命新軍。

為了社會進步，

為了民族生存，

鞏固團結堅決的斗爭！

抗戰建國高舉獨立自由的旗幟，

東進，東進，我們是鐵的新四軍！

《八路軍軍歌》原是《八路軍大合唱》中的一首進行曲。1939年春夏期間，詩人公木（原名張松如）和作曲家鄭律成共同生活、工作在延安抗日軍政大學這個火熱的大熔爐里。前者在抗大政治部宣傳科任時事政策教育干事，后者在抗大政治部宣傳科任音樂指導。由于受冼星海《黃河大合唱》的深刻影響，二人構想創作一個《八路軍大合唱》。同年8月，《八路軍大合唱》的歌詞全部完成，其中公木創作了《八路軍軍歌》《八路軍進行曲》《騎兵歌》《炮兵歌》等歌詞。鄭律成為這部大合唱譜寫了歌曲。這部大合唱由《八路軍軍歌》《八路軍進行曲》《快樂的八路軍》《子夜崗兵頌》《騎兵歌》《炮兵歌》《軍民一家》《八路軍和新四軍》等8首歌曲構成，合為一個“八”字，集中表現了八路軍的英雄氣概和戰斗精神。

同年冬，《八路軍大合唱》由鄭律成指揮，魯迅藝術學院合唱隊與樂隊在延安中央大禮堂舉行首場演出，獲得廣泛贊譽。1940年5月，《八路軍軍歌》和《八路軍進行曲》兩首歌曲在《八路軍軍政雜志》上刊載后，便在延安及各敵后抗日根據地軍民中傳唱開來。1941年8月，該歌曲獲延安“五四青年節”獎金委員會音樂類甲等獎。

其中《八路軍進行曲》[5]歌詞為：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背負著人民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我們是善戰的健兒

我們是人民的武裝，

從不畏懼，絕不屈服，堅決抵抗，

直到把日寇逐出國境，

自由的旗幟高高飄揚。

聽！風在呼嘯軍號響；

聽！抗戰歌聲多嘹亮。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赴解放的疆場，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赴敵人的后方，

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向華北的原野，向塞外的山岡。

這首歌的詞曲采用了非方整的長短句結構，高昂的音調、明快的節奏和磅礴的氣勢表現了八路軍的英雄氣概和戰斗精神，既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又不失中國人的審美情感，聽起來使人感到很威武雄壯。尤其是開始的“向前，向前，向前”，如同沖鋒的號角，既是一種精神，表達出我軍不屈不撓、一往無前的英勇氣概；又是一種力量，激勵起人們奮發向上、不懼艱險的歷史使命。

1946年6月全國內戰爆發后，中共中央、中央軍委決定：我八路軍、新四軍等人民武裝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為了適應形勢發展變化的需要，《八路軍進行曲》被重新填詞為《人民解放軍進行曲》[6]，歌詞為：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背負著人民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我們是工農的子弟，

我們是人民的武裝，

從不畏懼，絕不屈服，英勇戰斗，

直到把反動派消滅干凈，

毛澤東的旗幟高高飄揚。

聽！風在呼嘯軍號響；

聽！革命歌聲多嘹亮！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向解放的戰場，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赴祖國的邊疆，

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向最后的勝利，

向全國的解放！

由上不難看出，此時的歌詞內容已作了多處改動，主要是將原來的抗日內容刪掉，換上了更有適應性的內容。例如，將“我們是善戰的健兒”換成“我們是工農的子弟”，將“堅決抵抗”換成“英勇戰斗”，將“直到把日寇逐出國境”換成“直到把反動派消滅干凈”，“自由的旗幟”換成“毛澤東的旗幟”，將“抗日歌聲多嘹亮”換成“革命歌聲多嘹亮”等。相對于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進行曲》的歌詞，《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的歌詞賦予新的時代內容，與中國人民解放軍長期的歷史使命更加吻合。

1949年10月，該曲被列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演奏曲目，并傳遍祖國各地。1951年2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部頒布《中國人民解放軍內務條令（草案）》。《草案》的附錄中以《人民解放軍軍歌》為標題刊載了這首歌曲。在同年8月出版的《部隊歌曲選集》（第一集）（軍委政治部文化部編印）中也刊有《人民解放軍進行曲》。1953年5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人民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部重新頒布《中國人民解放軍內務條令（草案）》，對《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的演奏做了具體規定，并在附錄中刊載了1951年編訂的《人民解放軍進行曲》。1965年，《人民解放軍進行曲》更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加上了“中國”二字，其標題更為響亮。隨后，一些辭書、文章將這首歌作為正式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加以論述介紹。其實，這首歌并未以國家法律正式命名。

1988年7月25日，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鄧小平頒布命令，決定將《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確定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7]從此，這首歌曲正式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最重要標識之一。同日，總參、總政為正式頒布軍歌聯合發出《關于頒布〈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的通知》和奏唱的暫行規定。通知指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體現了我軍的性質、任務、革命精神和戰斗作風，反映了我軍的光輝戰斗歷程。正式頒布《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一定會激勵全軍指戰員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繼承和發揚光榮傳統，努力加強我軍的革命化、現代化、正規化建設，肩負起建設四化、保衛四化的歷史重任。高唱《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將使廣大指戰員更加振奮革命精神，激發戰斗熱情，增強革命軍人的光榮感、自豪感和使命感。

1997年10月，中央軍委頒發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內務條令》對軍歌的奏唱時機和場合作了明確規定：一是軍隊舉辦的慶典和重要集會；二是軍隊領導人主持的外交活動和軍隊主辦的重大國際性集會；三是部隊迎軍旗、檢閱、隊列行進和集會；四是其他維護以及顯示軍隊威嚴的時機、場合。

半個多世紀以來，由《八路軍進行曲》改編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歌詞內容反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性質、任務、革命精神和戰斗作風；曲調氣勢磅礴，堅毅豪邁，熱情奔放。詞曲渾然一體，體現了人民軍隊一往無前、無堅不摧的強大威力，不僅成為在國家、軍隊的慶典、閱兵式以及其他正式場合演奏的標識性歌曲，而且成為鼓舞廣大官兵英勇戰斗的精神力量。

注釋：

[1]參見《徐世昌與<大帥練兵歌>》，人人網-blog renren.com。

[2]參見《國民革命軍軍歌的來歷》，搜狐博客-richman.blog.s2007-10-7。

[3]程沐雨：《程坦與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縱橫》2005年第7期。

[4]陳毅、何士德：《新四軍軍歌》，《黨史文匯》，2005年第11期。

[5]參見楊蘇靜：《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的由來》，中國共產黨新聞網.2007-09-14。

[6]參見李詩原：《軍歌史話》，解放軍出版社2009年版，第112頁。

[7]參見《中國人民解放軍歌的由來》，百度百科 baike.baidu.com-2014-8-16。

作者 彭鳳：四川師范大學圖書館（成都）館員

黃力軍：四川師范大學圖書館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