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其俊
張其俊:黃岡師范學院教授、詩論家。

在詩詞創作中,人們常為語匯貧乏所困擾,遣詞造句易流于人云亦云,亦自愧缺乏新鮮感。其實語匯還不都是人們創造出來的。群眾口頭語豐富多彩,很有創造性、當代網絡用語、《現代漢語詞典》就吸納了好多新語匯。前人也積累了很豐富的經驗,“拼字法”就是其中之一。“拼字法”一詞乃是借用近人林紓在其《畏廬論文》中的術語,其實這也就是“鑲嵌法”。陳望道先生在其《修辭學發凡》中則稱之為“鑲字”。一般說來,就是將常見的兩個詞兒先拆開,然后再重新拼接組合,而形成另一個具有新質的詞兒。這兩個原詞兒多常由同義、近義、乃至反義詞對應相呼、交叉配搭構建而成,通常是將虛詞或數詞拼接在已拆開的實詞中或將副詞、形容詞、動詞拼接到數詞中,形成了一個新的詞組,又多以四字詞組的形式呈現。這就比原來兩詞的內涵更加豐富而新鮮了。這在詩詞中就便于借此以表達某種特定的情思意趣。陳望道先生在《修辭學發凡》中還說:“有時為要話說得舒緩些或者鄭重些,故意用幾個無關緊要的字來拖長緊要的事的,我們可以稱為鑲字。鑲字以鑲加虛字和數字為最常見。”群眾口語中就常有所聞。諸如:說一不二、接二連三、不三不四、顛三倒四、五顏六色、五光十色、亂七八糟、七嘴八舌、七零八落、八九不離十、十全十美、東扯西拉、東鱗西爪、東倒西歪、東拼西湊、交朋結友、交頭接耳、丟卒保車、吃香喝辣……不勝枚舉。
的確,“拼字法”在詩詞創作中大有用武之地,我們盡可充分利用它創造出豐富多彩的新詞語匯來,為豐富詩詞創作中的意象乃至意境添彩增輝。誠如林紓所言:“詞中之拼字法,蓋用尋常經眼之字,一經拼集,便生異觀。如‘花’、‘柳’者,常用字也,‘昏’、‘瞑’二字亦然;一拼為‘柳昏花瞑’則異矣。‘玉’、‘香’者,常用字也,‘嬌’、‘怨’二字亦然;一拼為‘玉嬌香怨’則異矣。‘煙’、‘雨’者,常用字也,‘顰’、‘恨’二字亦然;一拼為‘恨煙顰雨’則異矣。‘綺’、‘羅’常用字也,‘愁’、‘恨’二字亦然;一拼為‘愁羅恨綺’則異矣……”(《畏廬論文》)。雖然林紓乃出于對古典婉約詞中選詞造語之偏好,盡舉此類低回婉轉、纏綿悱惻拼接組合之新詞,但我們今日卻依舊還能從中領略到其‘拼字法’之精髓,從中受到啟發。再來回看古典詩詞,打從《詩經》算起,先賢早有范例呈現眼前。諸如:不稼不穡、不狩不獵、千呼萬喚、萬葉千聲、山重水復、柳暗花明、春花秋月、斜風細雨、翻云覆雨、冷雨幽窗、花明月黯,如此等等,未可窮舉。我們就從學習毛主席詩詞中也能受到諸多范例的啟迪。有如:萬水千山、天翻地覆、倒海翻江、虎踞龍盤、天高云淡、紅妝素裹、鶯歌燕舞、山高路遠、枯木朽株、愁思恨縷,等等。其中有剛有柔,豪婉兼備。在毛主席詩詞中,鑲嵌手法多樣化,而以嵌入地名為最多,其次是嵌入人名、時令、數量之詞,未可枚舉。即在魯迅詩中也能見到一些范例。由此可見,我們在創作詩詞時,盡可依據表達其旨趣之需,精選出恰到好處常用新詞,重新拼接組合,以構建起適應我們當代之需的新式“拼字法”來,化平淡為神奇,足以讓人耳目一新,從中獲得新的審美愉悅。我們面前有著廣闊的創新空間,足以充分施展我們的‘拼字’才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