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一五”計劃的工業強國夢探討

林捷燕+楊近平

摘 要： 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中國夢”有不同的具體內涵和表現形式。“一五”計劃期間，把努力實現工業強國夢作為孜孜以求的重要目標。在理論上提出了優先發展重工業的工業強國戰略思想，在實踐上開創了實現工業強國的中國特色工業化道路，取得了理論創新和實踐創新的成就。但是，“一五”計劃的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被長期固化下來，未能與時俱進予以調整，使工業強國夢陷入誤區而走了彎路。

關鍵詞： “一五”計劃；工業強國；中國夢；工業化

中圖分類號：F429.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0829（2014）04-0033-04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1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新中國十二個五年計劃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11BKS021）的階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3-07-25

作者簡介：林捷燕，貴州師范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代中國經濟政治問題；

楊近平，貴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副院長，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理論。

2012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國家博物館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提出了“中國夢”。他強調，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是中華民族在近代以來最偉大的夢想。此后，習近平同志在國內國際的多個場合，就“中國夢”的具體內涵、奮斗目標、總體布局、實現路徑等進行了系統闡釋。“中國夢”是具體的、歷史的。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中國夢”有不同的具體內涵和表現形式。在我國社會主義過渡時期，“中國夢”表現為完成社會主義改造及初步實現社會主義工業化。“一五”計劃適應這一要求，把努力實現工業強國夢作為孜孜以求的重要目標。

一、“一五”計劃提出了以優先發展重工業為核心的工業強國戰略思想

工業化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國民經濟中，工業生產活動逐步取得主導地位的過程，是從傳統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變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工業產值和工業勞動力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相伴隨而來的是城市不斷擴大，政治、文化、教育、衛生、體育等社會事業不斷進步，社會民眾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從世界各國工業化的進程來看，可以歸納出兩種典型的工業化模式：一是“早發內生型”的工業化模式?！斑@種類型工業化的源動力來自內部，主要是在市場機制的作用下，通過農業的商品化生產，實現原始積累并造就大批廉價的勞動力，然后在科技革命的基礎上，以輕紡工業為先導部門，采礦業和冶金業與其并行發展，帶動其他部門的產生和發展，工業化逐漸擴散到其他生產部門和交通運輸業中。工業化基本上是按農、輕、重的次序發展起來的，其特點是經濟發展比較穩定，但時間相對較長?！盵1]228-229二是“后發外生型”的工業化模式。指某一國家出于擴張或防御等目的，不是按照農、輕、重的次序來實現工業化，而是顛倒過來，通過優先發展重工業或者重工業與輕工業同時發展來實現工業化。

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制定的“一五”計劃，立足當時中國的基本國情，正確運用馬克思主義工業化理論，提出了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戰略思想。選擇這一戰略，是多種因素作用的結果，有其自身的歷史根源和現實依據。

（一）選擇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有一個歷史的傳承過程

中國走向現代化，是鴉片戰爭以來中國社會的主旋律。鴉片戰爭及之后的一系列失敗，驚醒了中國的有識之士，林則徐開始睜眼看世界，魏源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口號。曾國藩、李鴻章等人認為中國失敗的原因是“吾國之利器不及西方”，于是開展了洋務運動，學習西方科學技術，大力發展工業。資產階級維新派康有為、梁啟超等人主張君主立憲，要在資本主義制度框架內發展工業。辛亥革命時期，孫中山提出了“三民主義”，提倡發展民族工業?？梢哉f，發展大工業生產，改變中國經濟的落后狀況，實現中國的獨立富強，這是近代以來中國經濟思想發展史上的一條主線?！耙晃濉庇媱澾x擇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正是對這一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二）選擇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是新中國經濟迅速發展的需要

新中國的經濟是從舊中國那里接過來的千瘡百孔的爛攤子，沒有獨立的完整的現代工業體系。到了1952年底，盡管國民經濟經過三年時間得到相當的恢復，但是現代工業產值在工農業總產值中還只占43.1%，在工業總產值中，生產資料的產值只占35.5%。[2]3在建國初期經濟十分落后和經濟總量極其有限的情況下，重工業的發展對整個國民經濟發展意義非凡。對此，毛澤東曾形象地說： “現在我們能造什么？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壺，能種糧食，還能磨成面粉，還能造紙，但是，一輛汽車、一架飛機、一輛坦克、一輛拖拉機都不能造。”[3]329因此，要想大力發展輕工業，要使工業給農業以更大的支持，要滿足人民群眾對物質生活的迫切需要，就必須優先建立和發展鋼鐵冶金、有色金屬、機械制造、能源交通等重工業。

（三）選擇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是依靠和學習蘇聯發展自己的需要

新中國成立之時，正是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與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形成并對立的時期。當時中國出于經濟建設、外交便利及國家安全方面的考慮，采取了“一邊倒”的外交政策，在工業化道路的選擇上也必然趨附于蘇聯的優先發展重工業道路。此外，蘇聯社會主義工業化模式本身就對我國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和示范效應。這是因為，新中國成立初期所處的環境跟蘇聯成立時相似，而且蘇聯的工業化模式使蘇聯迅速地從落后的農業國轉變為強大的工業國。蘇聯過去所走的道路，取得了巨大成功，成為我國當時學習的榜樣。

（四）選擇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是建國初期應對西方敵對勢力的需要

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敵對勢力在政治上孤立新中國，在經濟和技術上封鎖新中國，致使新中國無法通過正常的國際經濟交往向資本主義國家學習并取得援助。朝鮮戰爭的爆發直接導致中國與西方世界的公開武裝對抗。在這種嚴峻險惡的國際環境下，新中國必須盡快建立起自己獨立的工業體系，擺脫對外部的依賴，實現經濟上的獨立和國防上的現代化。“因為我國過去重工業的基礎極為薄弱，經濟上不能獨立，國防不能鞏固，帝國主義國家都來欺侮我們，這種痛苦我們中國人民已經受夠了。如果現在我們還不建立重工業，帝國主義是一定還要來欺侮我們的?！盵4]705

因此，“一五”期間實行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是符合當時的世情和國情的，它為我國工業化奠定了初步的基礎，確保當時經濟的迅速穩定發展。

二、“一五”計劃開創了實現工業強國的中國特色工業化道路

在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思想的指導下，“一五”期間國家進行了大規模的投資和建設，初步建立了獨立的工業體系，開創了實現工業強國的中國特色工業化道路。走這條道路，取得了初步成效，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產業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

中國近代工業的起步是從1860年后的洋務運動開始的，比西歐資本主義國家晚100年左右。由于受帝國主義的控制，封建官僚主義的壓迫以及當時技術條件的限制，舊中國的工業發展很不足。到1933年，全國工廠數量非常少且大多是規模小的輕工業。據1936年不完全的調查估算，在當時的全國工農業產品總生產量中，將近9/10的產品是依靠農業、手工業和工場手工業來生產的，到1949年，關系國民經濟命脈的重工業產品還不到29%。[5]3在舊中國，每年都有大量的重工業原料，如鐵砂、鎢、銻、錫等輸出國外，而輕工業所需的機器設備只能向外國購買。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開始調整產業結構，遵循優先發展重工業的同時適當安排農業、輕工業和其他事業的原則，編制了“一五”計劃，從而確保了在保障工業、農業、輕重工業都有大幅發展的情況下，改變了經濟以農業為主、工業以輕工業為主的局面。“從全國社會總產值的構成來看，1957年總產值達到1 606億元，比1952年增長70.9%。其中，農業產值537億元，增長了24.8%，所占比重下降為33.4%；工業產值704億元，增長1倍多，所占比重上升到43.8%。”[6]207

（二）工業生產能力和工業技術水平有很大提高

在“一五”計劃期間，工業生產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以鋼鐵工業為例，僅1956年全國的鋼鐵總產量達到了447萬噸，遠遠超過了1949年的全國鋼總產量16萬噸。[2]41發展速度也超過了歷史上的資本主義國家，生產能力巨大增長，為我國工業進一步高速度發展創造了物質基礎。

工業生產技術力量也有了很大的增長。到1957年，全國工業工程技術人員達到17.5萬人，比1952年增長2倍；工業和基本建設部門的職工達到1 019萬人，比1952年增長66%；我國已經能設計一些比較大型的、技術復雜的工程，如年產150萬噸鋼的鋼鐵聯合企業、年產240萬噸原煤的煤礦等。[9]5在“一五”計劃期間，一大批舊中國沒有的基礎工業，如重型和精密機器制造業、冶金和礦山設備制造業、發電設備制造業、高級合金鋼和有色金屬冶煉業等，開始逐步建立起來。

（三）工業布局趨于合理

舊中國的工業大都設在上海、天津、廣州等沿海地區。這樣的布局存在著很多缺陷：首先，工廠所需的原料大都來源于內地，而其所生產出的產品又要運往內地去銷售，這樣一來就會造成資源浪費及成本的提高；其次，工業設在沿海地區，一旦帝國主義入侵，這些工業都很容易被破壞，經濟上就容易波動，于國防來說是很不利的；最后，如果工業只設在沿海而沒有往內地遷移，那么落后的地區經濟將徘徊不前。

從上述的實際情況出發，“一五”計劃對工業布局做了很多部署：從資源的角度考慮，把鋼鐵廠、有色金屬冶煉廠、化工企業等安排在礦產資源豐富或能源供應充足的地區；從改變落后地區的經濟面貌出發，在落后地區適當安排一些大項目；從國防安全的方面考慮，把大部分新建的工業企業布置在后方地區?！?952年，廣大內地的投資占全國投資總額的比重僅為39.3%，沿海地區則占有43.4%。到1957年，內地所占的比重上升為49.7%，沿海地區則下降為41.6%。內地投資比重的提高，一些新建項目建成投產，其工業產值占全國工業總產值的比重也有所上升，1957年上升到32.1%。”[6]210-211工業的合理布局，大大促進了內地經濟的發展。

三、“一五”計劃的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長期固化使工業強國夢陷入誤區

隨著國際國內環境的變化，經濟發展戰略也要相應進行調整。然而，新中國在很長時期內把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長期化、固定化和政治化。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一五”期間取得巨大成就的慣性作用。“一五”期間，我國不僅順利完成了對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使得經濟上社會主義成分居主導地位，而且經濟發展取得巨大成就。到1957年，在工業上，我國已建成450個限額以上的工廠，“擁有能夠制造飛機、汽車、蒸汽機車、遠洋貨輪、新式機床、發電、冶金和礦山設備等近代工業企業。”[8]6在農業、交通運輸業、商業以及文教、衛生事業方面也都有了很大的發展。在勝利面前，不少領導滋長了驕傲自滿的情緒，于是在對世情、國情錯誤判斷的情況下，盲目照搬革命斗爭中大搞群眾運動的方法來搞經濟。在人民公社化運動和“大躍進”運動中，全民大煉鋼鐵等做法深深打上了優先發展重工業的烙印。

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被長期化、固定化和政治化實施，造成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經濟結構失調，給我國經濟發展帶來了嚴重后果。

在農業、工業比例方面，為了降低消費基金，以實現工業生產的超額積累，國家通過直接規定農業生產主體的生產和銷售行為來干預農業，從而大大降低了農產品的價格。這一農業計劃管理體制，在工業化起步階段曾起到積極的作用，它促進了建國初期的工業發展。但是，這一體制在促進工業發展的同時，卻損傷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從而阻礙了農業的進一步發展。當時政府干預農業的典型做法是中央給省或市下計劃，接著省或市給縣下計劃，再后就是縣給人民公社下計劃，這樣層層下任務。在這種計劃的面前，農民的生產自主權喪失了，再加上農產品的價格長期維持在較低的水平，農民沒有生產積極性?！耙晃濉庇媱澩瓿芍?，工業的比重不斷增加，又出現了新的不平衡。到了1960年，農業占工農業的比重僅為21.8%，工業的比重達到78.2%，雖然到了1964年這一比例有所緩和（農業占38.2%，工業占61.8%），但這一趨勢并沒有維持多久，到了1978年，農業在工農業總產值中只占24.8%，而工業占75.2%。[11]3

在輕重工業比例方面，多年來，按照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方針，輕重工業的投資比重懸殊越來越嚴重，在“一五”期間，輕重工業的投資比重為1：8，到“三五”期間，就已發展到1：14，到1979年恢復到1：8.3。[2]38直到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才逐步扭轉比例失調的局面，使我國經濟走向健康發展。

總之，“一五”計劃提出的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本身并無錯誤，只是因長期固化使用而陷入了誤區，使社會主義工業化遭到挫折，工業強國夢在我國走了不少彎路。在新中國成立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國社會主義建設處于極其復雜的國際國內環境中，沒有任何現成的經驗可供借鑒。由于受到當時客觀歷史條件的限制，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盡管進行了極其艱苦的探索，也不可能對社會主義工業化這個重大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完全搞清楚。優先發展重工業戰略運用的失誤是必然的，取得的成績則是難能可貴的，不能苛求前輩。正是因為有了對社會主義工業化失誤和經驗教訓的總結，黨對社會主義工業化的認識不斷深化。黨的十六大明確提出了“新型工業化”的概念。黨的十七大進一步提出走中國特色的新型工業化道路。黨的十八大對新型工業化問題作了更加深入的闡述，提出到2020年要基本實現工業化的宏偉目標，從根本上保證了工業強國夢的實現。在當下的中國，審時度勢，順應潮流，堅持走新型工業化道路，那么，工業強國夢必然成真，也必然為“中國夢”的最終實現奠定堅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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