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互聯網時代的商業發展新思維

企業家都想要管理好自己的企業，所以才有那么多商學院課程，但無論是企業文化的建設，還是所謂的KPI考核、HR整合，都只是優化整個組織內部的協同方式。就如同本屆中國化妝品大會的主題，跨界、混搭、雜交、穿越正在成為新時代財富真正的領跑者

羅振宇說，羅永浩和他的錘子手機是互聯網時代個人崛起的標志之一

最近我一直在想，為什么人類歷史上的一些發明在技術上乏善可陳，但歷史卻給予它很高的評價？比如說蒸汽機，即便在當時，其技術含量其實也并不高，但蒸汽機為什么偉大？這是因為，蒸汽機的本質其實是一個路由器，它完成了一次此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連接——把死去的物種在地層中幻化成化石，變成能量，并通過蒸汽機連接的節點接到人類社會，讓人類的力量得到進一步延伸和擴展。

麥克盧漢提出過很多精彩的概念，比如“地球村”和“人的延伸”等。從“人的延伸”中，我們可以重新解讀整個人類的歷史。我們現在看到整個人類社會很繁華，那么多林林總總的技術發明，其實本質只有一個，就是完成人的延伸。人和人之間的協作和分工，是人類與其他物種最大的一個區別。

人類歷史上，并不是技術越高超的發明，推動人類進步才越大，而是越是連接型的技術，它的推動力才越強大。就像在工業時代，集裝箱可能是對人類生存改變力量最大的一項發明。它跟蒸汽機一樣，在技術上乏善可陳，不就是個箱子嗎？但是因為集裝箱的出現，使得人類整個運輸系統的連接方式出現了一次劇變——我們再也不必從工廠里把貨一件件裝上汽車，到火車站卸下來再一件一件搬上碼頭。集裝箱的出現實現了在工廠直接裝車，通過沿途精密的時間連接和調貨，可以直接到達目的地，這就是集裝箱帶來的連接的改變。這個連接的改變使得人類運輸成本下降了95%，并使“全球化”從全球化市場過渡到全球化生產。

互聯網并不是在上世紀60年代出現的新技術，它其實是人類歷史上滿足自己的一條主線。這個主線中連接的種類越多，成本越低，就越能催生人類文明的大爆發。在我看來，互聯網思維就是重新觀察人類財富的源頭，重新分析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商業從事者，觀察人類道路應該如何走。

我們這一代人熟悉的方式都是組織內部，企業家都想要管理好自己的企業，所以才有那么多商學院課程，但無論是企業文化的建設，還是所謂的KPI考核、HR整合，都是優化整個組織內部的協同方式。就如同本屆中國化妝品大會的主題，跨界、混搭、雜交、穿越正在成為新時代財富真正的領跑者。

互聯網時代的三大沖擊

一、組織化的協作被互聯網切割成碎片

過去持續200年的工業世界里，整個世界的支點無非三個：大規模組織化的協作、產品化的交融，以及中心化的傳播。

什么叫組織化的協作？在農耕時代，每個人都是孤立地對自己負責，一個農夫可能既得會種糧食還得會釀酒、做面包、修馬車、蓋房子，所以農耕文明分工的廣度夠，但欠缺細度。工業文明則用一個藍瓦瓦的大屋頂把幾千人聚集到同一個空間讓他們發生協作，這是工業社會效能的一個來源。

而互聯網時代的協作越來越跨時空，很多老板在說互聯網對他們沖擊的時候，實際上真正的沖擊并不來自于所謂電商渠道對他原有銷售渠道的沖擊，而是回頭一看隊伍不好帶了。實際上，70后員工通常還有點奴性，80后員工也還比較好管，但是90后員工你是真管不了。

我在上個單位遇到一個90后小孩，他兜里只剩200塊錢都敢辭職，因為他心中有強大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是怎么來的？就是因為各種各樣的橫向協作機會，在互聯網對接系統的驅動下變得越來越方便，他們沒有我們這代人與生俱來的那種恐懼。

很多老板以為自己支付的薪金是買員工8小時的上班時間，所以才有了上班打卡的制度。但是現在當員工打開電腦、掏出手機的時候，你還如何去購買他完整的8小時時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你還在用打卡？這是種多么Low的行為！所以過去企業強化、構建一個組織的所有方式都在失效，這個世界迅速回到了人和人孤立存在的方式。

現在的協作已經不是一個固定的身份，你不再是工人、農民、律師或法官，你參與到社會協作當中時，上一秒鐘還聽臺上嘉賓演講，下一秒你的眼光就到了手機微信的某個頁面。所以你是把自己切成生命的每一秒參與到協作當中，我們就是這樣隨意切割自己的注意力，任何一個組織都沒有辦法來框定你。

二、產品化的交融被人的連接替代

工業時代有個問題就是，認為必須到了一定的規模才能有效益，為了達成規模只能把交易方式變得單一化。然而現代社會的需求工業社會沒法滿足，比如幸福感，整個社會的交易結構不是變得更具體、更完善了，而是變成更虛擬更物化的產品。

可是工業時代過去，互聯網時代到來，大量企業因素開始進入到商業社會，中國互聯網商業專家段永朝說，互聯網時代來臨對于商業時代來說就回到了萬物有靈的場景。在工業時代之前就是萬物有靈，只不過那時候這么說是迷信，現在就不是。工業時代會告訴你水就是水，不是什么神水，就是H2O這樣一個化學元素。所有東西就是東西，需要去拼成本、規模、銷售。但是互聯網時代的商業世界越來越多的東西是在講，它來自于什么樣的人，是什么樣的人在替它進行人格描述。

去年寧波的一場臺風讓一對在淘寶上賣當地土法紅糖的年輕夫婦在新浪微博上跟大家道歉，因為暴風雨把他們庫房都淹了，不能發貨了。如果在工業時代，這肯定會引起一輪吐槽、維權的狂潮，但是這對夫妻發了這個道歉消息之后卻引發了一輪顧客給他們打款的狂潮。原因很簡單，他們得到了忠實顧客的理解。

這種商業場景正在變得越來越多，并且都是在工業社會無法理解的現象，但是因為人和人的連接，這些現象越來越成為商業社會的主流。而人和動物不一樣的地方是，我們是群居動物，體驗與他人進行連接、交換、協作，是我們內心最底層的愿望。

三、中心化的傳播被社群替代

2013年發生了兩大標志性事件：一是趙本山退休，這導致再也不會有上至國家主席，下至田間老頭都認識的明星了；二是史玉柱退休，這導致像腦白金這樣的傳播奇跡再也不會有了。他們共同標志著一個時代的落幕。

把自己傳播的對象設定為無邊界均等的每一個人，用中心化的傳播打造產品的工業社會理論已不復存在。整個社會被切割成一個一個小的社群，社群和社群之間甚至是老死不相往來。在有些社群里已經火得不像樣子的事件，對其他人來說完全無感。

你們知道彈幕視頻嗎？你知道A站B站嗎？知道魔獸世界里的那個世界嗎？大家知道今天新浪微博上哪一條微博是評論數之王嗎？

這個世界在飛速地分割，沒有任何中心化的傳媒再去幫助你的產品覆蓋到每一個人。現在的生產廠家最頭疼的事情不是沒有廣告費，而是廣告費根本不知道往哪投。

工業時代中心化的傳播已經不存在了，因為現在的傳播僅僅想搞定一小群人，成為一小群人在一起聚合的方式。如同現在的行業媒體，我堅信垂直是有生命力的，所以現在主動切割大眾，主動自我局限在一個社會的角落反而成為一種策略。

像我開始做《羅輯思維》的時候，我就宣布我們會員最多只收10萬人，而且我也不擔心非會員的觀眾對我節目的看法。因為我天然地知道，我們必須形成一個小眾，必須形成一個社群，我們才有可能以一種姿態在這個分眾時代存活下去。

互聯網時代的三大商業特征

要理解這個時代的商業，1956年著名哲學家卡爾·波普爾在柏林大學做的一場名叫《云和鐘》的演講尤為重要。

卡爾·波普爾把整個世界模式分為兩種：鐘和云。所謂的鐘就是用機械化的方式和思維理解這個時代。所有的鐘內部是由完全不同的零件拼接出來的，本質可以被復制，機體可以被傳承。而云的模式則完全不同，云和云之間沒有哪朵云更好更差之分，云都是不一樣的，無論在時間上還是空間上，人類歷史上從來不會出現兩朵一模一樣的云。

一、組織的勢能向個人勢能轉化

物種都是要死的。雖然每個企業在活著的時候都希望基業常青、要做百年老店，但是百年老店已經越來越是一個妄念。

中國人從工業化社會走過來，所有的心態都聚集在組織的價值上?，F在很多傳統媒體人都在喊傳統媒體怎么救。要知道媒體就是個組織樣式，是一幫人臨時的協作機構而已，你救它干什么？實際上，美國的媒體業垮得比中國還要狠，但是當你跟美國的媒體人交流的時候，你在他們那里聽不到那種悲悲切切的情緒和聲音。你要知道自己是人，人是活的，那就去那些正在嗷嗷待哺、用高薪招聘的新媒體公司干就好了。我們中國人把太多的價值感放在組織的問題上了。組織要死就讓他死好了，有什么了不起。

很多人問我某某行業怎么樣，我說你是董事長嗎？他說不是，我說那你操這個閑心干什么？假設你就是董事長，行業不行了你為什么一定要干這個行業呢？有那么多穿越、跨界的機會，你可以成為別的人，你為什么要成為現在這個行業的奴隸呢？

今天早上我在想一個問題，轉型和穿越都是以個人為單位的，我們不能以組織為單位進行穿越和轉型?；氐轿锓N思維，我們就要接受，我們每一個物種都會死。

很多人，包括我們的投資人來問我，羅輯思維這家公司太依賴于你的價值，萬一有一天你不能說話了怎么辦，我說那就不干了，就這么簡單。別說是不能說話，哪怕我哪天煩了，我第二天就不干了，這有什么呢？

二、每次跨界都是價值的提升

生物進化的策略有一種是玩命復制的存活方式，比如細菌。細菌的生存策略非常簡單，就是分分鐘復制，你怎么都搞不死我。但是它有一個缺陷，一旦災難來臨，它們會由于單一性而徹底死翹翹。

而人類是一種相對高級的進化思維，我們的策略恰恰不是用數量，也不是用質量，而是用多樣性。這就是為什么人類只有兩性繁殖，而不像細菌那樣的單一體繁殖。因為兩性繁殖每次都在制造一個多樣性，多樣性的結果是沒有任何自然界的力量可以把人類整體摧毀掉。

混搭、跨界帶來的紅利，是這個世界最主要的紅利。我們可以想象，只要在任何地方稍微混搭一下，歡樂就會出現，價值就會發生。

最近春秋航空推出了一個相親航班，把整個航空業進行混搭和跨界。雕刻時光咖啡館也是各種各樣的混搭，只要混搭，商業創新就會發生，你能說得清錢柜到底是歌廳還是餐館嗎？所以說，每次跨界都是價值的提升。

三、追逐協同進化

互聯網商業的第三個特點是一定要追逐協同進化，讓趣味相同的企業和物種盡可能地在一起，這可能就是《化妝品觀察》總編鄧敏和我做的事情的意義所在。我們鄙視低智商、低情商企業，我們要把價值觀類似的企業綁在一起，協同進化，而且商業紅利往往就是這樣產生的。

中國人經常受一個騙，就是說財富是從哪兒來的？教科書告訴我們是從勞動中來的，勞動創造財富。根本就不是！財富是由協作而來，協作產生了一個問題，就是估值。要知道協作和互幫互助是兩回事，猴子為了協作，就是你幫我撓癢，我幫你撓癢癢；而人類的協作呢，你幫我做頓飯我出去給你抓一只兔子，那多少頓飯等于一只兔子呢，這就有估值的問題。

人類協作還有一個特征，就是可以脫離社群。你看蜜蜂和螞蟻之間也能互相協作，但是你把兩窩蜜蜂放一起你試試，會打得至死方休。那人類呢，為什么人類有這么復雜的語言，人類的語言起源就是應對陌生人，人們之間從來沒打過交道，不像家里人一樣一個眼神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們要進行非常復雜的協作、商品估值、討價還價，我們漸漸地就需要發展出一套復雜的系統，就是語言。

20多年前，互聯網專家凱文·凱利發明了一個詞叫“偉大的對手”，什么意思呢？他認為，人類是一種協作下的價值產物，每產生一次協作都會有財富的剩余，而蜜蜂和螞蟻實際上是終其一生都不會產生剩余。

我們地球表面大概堆積了6萬億美金的財富，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我們這代人創造的，而整個速度正在變得越來越快。未來我們的方式就是要找到跟我們充分相近似又有協作可能的協作組，完成這樣一個偉大的過程。

互聯網時代的核心商業模式

一、勢能是為連接而生

我們羅輯思維團隊內部做任何項目，以及跟任何外部伙伴協作的時候都要用到的一個詞，叫勢能。很多人說勢能不就是炒作注意力嗎？不就是眼球經濟嗎？不就是吹噓自己嗎？那你可能誤解了勢能這個詞。勢能是一種聯想群策略，就是大家提到你，瞬間聯想出來的那個聯想群，就是勢能。勢能是為連接而生的。

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類是美國一個叫阿姆斯特朗的飛行員，但是第二個登上月球的人是誰？除非去百度上查，不然沒有人知道。這就是勢能，勢能就是要做第一名，就是要像在一個仙人球的表面上那樣扎出一根刺，成為一個領域最讓人矚目的那根刺。勢能是讓人覺得和你連接會發生點什么的那種可能性，勢能不是注意力，勢能是連接的可能性。這個世界所有的商業大賽都不是注意力大賽，而是勢能大賽。

我們羅輯思維內部提出來的口號是“劫就劫皇綱，嫖就嫖娘娘”，這是我老家的話，意思是干就干第一名的事情，要么就不干。就像我們的重大項目指揮部都叫嫖娘娘指揮部，就是讓別人覺得我們在創造各種各樣給大家歡樂、獲得連接的機會，所以很多傳統企業都問怎么跟羅輯思維合作，跟你們合作的目的在哪里？我說我根本不是媒體，也不賣廣告，我就是一個假肢生產廠。你們在互聯網時代缺一條腿，不會走路，那我就把我這釀造出來的有互聯網思維的假肢，用人格背書，用社群精神，用各種各樣的互聯網要素連接起來，我們可以借給你，你帶著這個假腿走兩步找找感覺，然后把腿還給我。

二、互聯網思維是勢能邏輯的產物

在2013年，有三家奇葩公司，我們稱之為互聯網思維，但是你怎么琢磨都不對勁：一家是黃太吉的煎餅，一家是孟醒的雕爺牛腩，一家是馬佳佳的靠譜科技。你發現這幾家公司有什么互聯網思維？連個碼農、網站、APP都沒有，什么都沒有。而且他們生意做的小得可憐，雕爺牛腩不過就兩家店，黃太吉煎餅生意也很清淡，馬佳佳在三里屯的成人用品店幾乎門可羅雀，但是他們為什么這么大名氣？他們三個就是典型的勢能邏輯下的產物。

過去工業時代的企業，和用戶連接是你的責任，我們用廣告、推銷、地面渠道以及任何商業界市場性活動來完成和用戶的連接，我們把大量的成本用在主動和用戶連接上，可是去年這三家奇葩公司，它所有的精力和成本用在哪兒？就是你來跟我連接。省了多少廣告費？雕爺牛腩，花了幾千萬做封測，實際上把自己從一個無名的餐館跑到第一名。

你發現由這三家公司呈現出來的一個新邏輯，折現出來，用人格本身，用一種勢能的方式充分地吸引連接更多的人注意到他，更多的人試圖跟他產生關系。這個時候你會發現商業的本質正在出現一次大變化，就是他們這個物種已經進化到了玩得成、玩不成都成了一種境界了。

三、互聯網時代是個人崛起的時代

我們再說說羅永浩，他的錘子手機這兩天正在受到山呼海嘯般的圍攻，但是我不認為他會失敗，就算錘子手機失敗了又如何？他的勢能，別人和他連接的那種可能，完全可以告訴他的粉絲們，傳統的那些傻帽圍剿我，這回我認了，讓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下一次他會做什么？他會爆發出更大的力量。他為什么一定要做手機？難道他不能真的做錘子嗎？那個東西總沒有產品質量問題了吧，做一把精致的錘子家家戶戶都用得著啊，沒準消費能力會更大，變成情人定情、朋友創業、小孩上大學的定制的精致禮物，這沒準就是他的下一代產品了，這個事情分分鐘就發生了。這就是勢能的好處。

大家都說馬佳佳創業失敗了，你真的以為馬佳佳要開成人用品店嗎？要有了勢能她搖身一變會變成一切。你在吐槽她在開成人用品店的時候你不覺得自己在犯刻舟求劍的錯誤嗎？她現在是時尚集團新媒體總編輯，一個畢業剛剛一年的大學生，她的個人策略已經成功了，還用說別的嗎？

你們在吐槽黃太吉煎餅的時候人家馬上就不做煎餅了，最新的火鍋店大皇蜂已經開出來了，請問他一定是煎餅店還是火鍋店，還是電影公司，你哪里知道？沒準中國要搞選舉，赫暢就去選舉了，他天然是選舉動物嘛。

這就是勢能的好處。勢能不是注意力，勢能是讓你在這個時代獲得更多轉型、跨界機會的可能性。

回到整個自然界，人類不過是一個可憐的物種，我們走到今天不管制造了多大的繁榮，多少了不起的文明，本質上，我們都不過是自然界的一種基礎。在人類某些歷史階段，我們會把其中的一個規律放大，比如說過去的200多年里我們把生存的邏輯放大。但是，我們這一代人有幸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最后時段，再往前走一步甚至我們已經站在了叫“未來”的領域里，互聯網信息文明的整個天光大亮還要待以時日，我們看不到互聯網前方更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