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素蘭
作品中人物的活動總是在一定的時空中進行的,一定的時空構成了一定的環境。小說中的環境描寫,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與人物情感、性格、命運以及情節發展變化密切聯系著。典型的環境描寫對于塑造人物、渲染氣氛、展示時代背景等方面有重要的暗示作用。所謂“暗示”,就是不把意思直接說出來,而是通過某種途徑間接地表達。閱讀鑒賞小說時,一定要抓住環境描寫,了解環境描寫的暗示作用,更有助于全面、深刻地理解作品中的人物性格和主題思想。
一、 暗示社會背景
小說是反映一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矛盾的。作家很少把批判的鋒芒直指對象,否則就沖淡了小說特有的文學意味。優秀的作家,總是通過對特定的環境的描寫,來展示獨特的世態風情。
如:魯迅先生的《孔乙己》開頭對魯鎮酒店格局的描寫:“魯鎮酒店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柜臺,柜里面預備著熱水,可以隨時溫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銅錢,買一碗酒——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現在每碗要漲到十文。靠柜外站著,熱熱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買一碟鹽煮筍,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幾文,那就能買一道葷菜,但這些顧客,多是短衣幫,大抵沒有這樣闊綽。只有穿長衫的,才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這段環境描寫賦予了人物活動的特定的空間。這里的顧客貧富懸殊,階級對立明顯,這咸豐酒店正是當時黑暗社會的縮影。孔乙己生活在這樣的社會環境里,注定了他的悲劇命運——遭逼迫,受侮辱,得不到溫暖,沒有人同情與憐憫,最后悲慘地死去。
又如:契訶夫《變色龍》第一節,作者僅從廣場街道所特有的“沉靜”寫起,就寫出了在沙俄軍警憲兵統治之下的慘狀:街市蕭條,民不聊生。在白色恐怖的壓抑下才有了“變”的趣味,即人性扭曲自覺奴化的可悲。這樣的環境敘寫遠比直接揭露更有諷刺性和幽默感。
二、 暗示作品基調
文學作品以情動人。白居易“感人心者,莫先乎情”,這句話不僅適合詩歌散文的創作,也適合小說的創作。環境描寫中不能不滲透作家的主觀情感,即便完全是文中主人公的視角,也打著其主觀情緒的烙印。
如:孫犁《荷花淀》前三節,描摹出月光皎潔、寧靜清爽的明麗之景,如入神話的仙界,令人迷魂蕩魄,字里行間飽蘸著作者的真摯之情。淡化了戰爭氣息,從而使小說獨具濃厚的鄉土氣息,將抗日軍民內心樂觀豁達以及對和平安寧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一并揭示出來,整部作品也因此籠罩在這種濃重的情感氛圍之中。
又如魯迅的《藥》第一部分著意于“秋天的后半夜”的描述,“烏藍的天”“青白的光”“灰白的路”等冷色調環境勾勒,將黎明前最黑暗時刻的陰暗、凄冷而又肅殺的氣氛點染出來了。悲涼、壓抑、郁悶令人恐怖的情調溢于紙外。
該文結尾一段景物描寫更是展現了一副凄涼的畫面:時令雖已是清明,然而天氣仍“分外寒冷”,“歪歪斜斜”的路旁,是“層層疊疊”的叢冢;這里沒有生機,只有“支支直立”的枯草發出“一絲發抖的聲音”;這里沒有啼鳴的黃鶯,只有預兆不祥的烏鴉,而且“縮著頭,鐵鑄一般站著”。所有這些都渲染出了墳場陰森、悲涼的氣氛。尤其是文末烏鴉“啞——”那一聲大叫,將全文悲涼的基調推向了極致。
三、 暗示情節發展
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因素一般是事件發展的邏輯順序,但情節發展也離不開環境描寫,它們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的。如果作者巧借環境描寫,則更能搖曳出情節的多姿多彩。
如:施耐庵《林教頭風雪山神廟》,從小說標題看,對風雪的描寫,是自然環境描寫的重點。作品中對風雪的描寫,雖著墨不多,但確實給人以“風大雪緊”的印象,更重要的是,由于風雪的變化也層層推動著情節的發展。當林沖去草料場時,“彤云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正是因為風大雪緊,才有林沖“待雪晴,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居處的想法,并顯示出其逆來順受的心理;正因為風大雪緊,林沖才沽酒驅寒,才有雪坍草屋,使得林沖死里逃生;正因為風大雪緊,才有古廟借宿,才有廟里聽仇家如何設計陷害自己。是巧合,也是天意,這“下得緊”的雪才有了別樣意味,林沖的“逼上梁山”才更見曲折性。
又如:孫犁《荷花淀》中婦女們“探夫遇敵”時“她們奔著那不知道有幾畝大小的荷花淀去,那一望無邊際的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淀的哨兵吧!”這里的景物描寫不僅暗示了即將到來的“助夫殺敵”的一場戰斗,為情節的展開作了鋪墊,而且也暗示了白洋淀婦女的成長前途。
四、 暗示人物心理活動
小說是以寫人為中心的,環境描寫對人物形象的烘托始終是最為基本的任務。鑒賞小說的環境描寫,一定要注意理解環境與人物的關系,努力發掘它深刻的思想意義。
如: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中,當全家人滿懷希望去游玩時,“我們上了輪船,離開棧橋,在一片平靜的好似綠色大理石桌面的海上駛向遠處”。當全家人因躲于勒掃興而歸時,“在我們面前,天邊遠處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陰影從海里鉆出來”。這兩處景物描寫,恰到好處地反映了全家人由盼望于勒的激動興奮到見到于勒后的失望恐懼的心理變化過程。不著一字,卻淋漓盡致地寫出了菲利普一家失望、沮喪的心情。
再如沈從文《邊城》“天已快夜,別的雀子似乎都在休息,只有杜鵑叫個不停。石頭泥土為白日曬了一天,草木為白日曬了一整天,到這時節各放散出一種熱氣。空氣中有泥土氣味,有草木之味,還有各種甲蟲類氣味。”這段景物描寫是通過翠翠的視角、聽覺、嗅覺等方面點染出來的。渡口及其自然環境涌動著無限的生機,而翠翠的內心是孤寂與惆悵不安的,這樣反襯出少女愛情初萌時內心的落寞與凄涼。
五、 暗示人物命運
“景不虛設”。小說中景物描寫常常與主人公的命運有密切的聯系。
如魯迅《祝福》最后一段:“我給那些因為在近旁而極響的爆竹聲驚醒,看見豆一般大的黃色的光,接著又聽見畢畢剝剝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將近的時候。我在朦朧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聯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云,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全市鎮……”在這里,一邊是魯四老爺之流興高采烈地為自己來年好運祝福,一邊是被壓迫者在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的祝福聲中慘死在雪地里,增強了祥林嫂遭遇的悲劇性,加強了對舊社會殺人本質的揭露,深化了小說的主題。
又如,高爾基的《母親》中有段描寫:“每次開門的時候,就有一陣云霧似的冷空氣吹到她臉上,這使她覺得很爽快,于是她把冷空氣深深地吸進去。”顯示出母親從事革命工作時的興奮之情,為塑造臨危不懼的革命母親形象起到了烘托作用。
總之,暗示比直接陳述顯得筆墨簡練、含蓄,富有生活氣息和藝術感染力。一篇優秀的小說一定離不開出色的環境描寫。環境描寫風姿各異,所以,鑒賞小說一定要從環境描寫中揣摩作品的深刻內涵,感受和領悟作品的藝術之美,從而提高閱讀和鑒賞能力。
(作者單位:商丘市睢陽區教師進修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