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松
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收有賈誼的《過秦論》一文,文中有“甕牖繩樞”這一個短語,教材解釋為:“以破甕做窗戶,以草繩系門板,形容家里窮。牖,窗戶。樞,門扇開關的樞軸。”全日制普通高級中學教科書人教版語文第二冊(2002年審查通過)的解釋是:“以破甕作窗戶,以草繩系戶樞。形容家里窮。牖,窗戶。樞,門上的轉軸。”《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朱東潤主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牖,窗。甕牖,用破甕砌為窗戶。樞,是門扇開關的樞軸。繩樞,用繩子系著門板。”我們可以看到,這幾種解釋基本相同。對此,工具書中的解釋也基本上是這樣,如《古代漢語詞典》(陳復華主編,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漢語大詞典》(陳萬雄主編,商務印書館香港有限公司2002年版)。
但問題是,對這個短語整體以及“牖”“樞”的意思解釋出來了,而“甕”“繩”的意思并不明確,沒有單獨解釋。這也就給人們留下了一定的自由理解的空間。根據直譯的原則,具體到短語中每個字的意思和用法,現在大致有下列三種不同的意見,分歧較明顯:
1.甕、繩:名詞作狀語,用破甕,用草繩;牖、樞:名詞作動詞,做窗戶,系戶樞。(《高中文言文譯注及賞析》,吳銅運主編,長春出版社2001年版。)
2.甕、繩:名詞動用,用破甕作,用草繩系;牖、樞,名詞,窗戶,門軸。(《高中新教材優秀教案·高一語文》下冊,任志鴻主編,南方出版社2004年版)
3.甕、繩:名詞的意動用法,用甕作,用繩作;牖、樞,名詞,窗戶,門軸。(人教版新課標活學活用系列《陽光課堂》語文必修③,2008年版。)
第1種理解把“甕”“繩”理解成名詞作狀語,同時又把“牖”“樞”看作名詞作動詞,那么這個短語中的每個詞語(也就是所有的成分)都偏離了它本來的意義和用法,而被活用了,這種理解畢竟是比較牽強的,讓人覺得古漢語表達太靈活了而缺乏應有的穩定性。第2種理解就顯得要合理一些,“甕”“繩”活用了而“牖”“樞”不變。這兩種理解只是對這個短語翻譯出來的相同意思作了不同的語法切分而已,“用破甕/作窗戶//用草繩/系戶樞”是前者,“用破甕作/窗戶//用草繩系/戶樞”是后者。語法切分不同,得到的某個詞語的意義和用法可能就不同。但對第2種理解的合理性還是可以質疑的,因為“甕”“繩”在這里不一定非要活用作動詞。(見最后結論)
對第3種理解,要弄清是否合理,可以先了解一下名詞意動用法的特征和范例。名詞用作意動,是把它后面的賓語所代表的人或事物看作這個名詞所代表的人或事物。(這是人們的主觀想法,事實不一定如此。)名詞的意動用法含有“對賓語做出某種處置”的意義,通常都可以變成“以……為……”“把……當作……”“認為……是……”的格式。像這種情況在古漢語中比比皆是,如:
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
(《傷仲永》:賓客其父,把他的父親當作賓客)
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
(《師說》:師之,把他當作老師)
侶魚蝦而友麋鹿。
(《赤壁賦》:以魚蝦為伴侶,以麋鹿為朋友)
從以上分析及所舉例子中可歸納出名詞意動用法的構成形式及內在語法關系是:(假設前一個名詞是A,后一個名詞是B)A+B=以B為A。照此推理,“甕牖繩樞”中“甕”“繩”如果是名詞的意動用法,那么就可以理解成“以牖為甕”“以樞為繩”了,而不應該是“以甕為牖”“以繩為樞”。這說明第3種理解不符合名詞意動用法的一般規律,理解有誤。
理解古漢語當然要先翻譯再根據翻譯確定詞語的意義和用法,但是當理解的空間較大時,怎樣把握才較切合語法實際,還是要認真推敲一番的,不能太隨意了。這里面的關鍵是一要使得翻譯盡量為直譯,二要與獨立的語法分析結合起來,避免先入為主,以今律古。“甕牖繩樞”從表面上來看是四個名詞連用,“甕牖”“繩樞”是并列結構:“甕牖”是說這個窗戶是破甕做的,“甕”說明“牖”的材料特性;“繩樞”是說這個戶樞是草繩系的,“繩”說明“樞”的功能特性(用草繩系著來發揮作用)。也就是說“甕牖”“繩樞”可以理解成什么樣的“牖”、什么樣的“樞”(用破甕作的窗戶、用草繩系的樞)。這樣看來,在這個短語中,“牖”“樞”本來就是名詞,而“甕”“繩”是分別作了“牖”“樞”的定語。理論上名詞可以直接作定語,實際運用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很多的例子,如“旄節”(系著牦牛尾的節)、“虎符”(雕刻成虎形的兵符)“桑樞”(用桑樹枝作的戶樞)、“蓬門”(用蓬草編成的門)、“石友”(情誼如金石一樣堅貞的朋友)等。
因此,這里不揣固陋,對“甕牖繩樞”提出個人的理解,即:甕、繩,名詞直接作定語,用破甕作的,用草繩系的;牖、樞,名詞,窗戶、門軸。
(作者單位:高安中學新校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