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琴
【摘 要】本文通過比較國內媒體對社會沖突性事件的報道,發現國內不同定位的媒體對“番禺環境維權事件”的報道框架也呈現顯著差異,深度類媒體、都市報以及黨報所采取的話語策略是迥異的。這種差異表明,研究者需要拋棄以往的二元對立思維,從微觀的角度觀察媒體實踐,才能發現日常媒體報道復雜而生動的一面,并從其得失中找到逐步抵達新聞客觀性的可靠途徑。
【關鍵詞】番禺事件 社會沖突 話語分析
一、對事件的描述——媒體的“過度介入”
話語分析作為一套完整的分析方法,包括了框架分析,但內涵比框架分析更廣,因此成為本文的主要分析方法。托伊恩·A·梵·迪克在《作為話語的新聞》一書中界定了話語分析的內涵:“新聞話語的研究范圍不僅包括新聞的文本結構,還包括傳播情境中、社會文化語境中新聞話語的生產和接收過程。”①本文主要考察新聞的文本結構。在新聞結構分析中,梵·迪克提到五個方面的分析:主題結構、新聞圖式、新聞話語的微觀結構、新聞話語的風格、修辭。②結合所選取的報道文本,本文主要從微觀(詞匯、段落分析)、宏觀(主題分析)以及新聞修辭三個方面分析并切入考察。
分析發現,總體上媒體對“番禺事件”的描述是褒獎的,它們把其描述為“一場民意與官方的博弈”,把抗議者描述為溫和的、理性的、不安的、敢于質疑的一群人。在新聞修辭方面,表現為由消息來源主導新聞敘事,例如《南方都市報》2009年9月25日報道《二英陰影籠罩居民心結難解》,開始就寫到居民的不滿,“番禺要建垃圾焚燒發電廠,大石鎮周邊樓盤許多業主對于這一項目事先沒有與市民溝通感到不滿”,又引用業主陳先生的話,表達居民對垃圾焚燒廠的憂慮。隨后又說到其他更多居民也有同樣的擔心,最后寫到“面對居民的諸多擔心,番禺區市政園林局的有關負責人昨日依然解釋,該廠所使用的技術能夠有效避免污染”。報道明顯呈現出偏向居民的傾向。《南方人物周刊》2010年1月15日報道的《番禺力量》和《時代周報》2009年11月5日報道《博弈番禺“垃圾門”》則以抗議者為敘事主角,由他們來說出抗爭的經歷,消息來源在此獲得主導權。
主題分析方面,筆者通過分析13篇報道的主題,發現國內三種不同定期的媒體采用了三種報道框架,分別為協調框架、政府治理框架、沖突——行動框架,盡管采用了不同的框架,但各類媒體在報道中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介入。
都市報在協調框架之中試圖為居民答疑解惑,做好服務功能,如《新快報》2009年9月24日報道《番禺建垃圾焚燒廠30萬業主急紅眼》。深度媒體在沖突——行動框架之中贊揚番禺居民的行動力量,暗示這是一種以后可以借鑒的抗議模式,如《南方人物周刊》在報道《番禺力量》中寫道:在“番禺垃圾焚燒事件”中,這一群體中的敏感人士被先行激發,進而用自己組織的方式擴大聲勢,他們緊貼官員和政府反應變化議題,甚而采用溫和合理的抗議方式,緊貼社區需求,同時帶出更普遍的權益訴求。黨報在政府治理框架中試圖促進政府和居民之間的溝通,致力于問題的解決,如《南方日報》2009年12月18日報道《番禺垃圾焚燒廠引熱議》中明確寫道:在民意洶涌的節點,媒體理應有所擔當。本著為垃圾處理尋求思路的初衷,本報近日持續關注這一熱點。昨日,南方報網進行了“沖出垃圾困局 全民大討論”的報網互動訪談,邀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業主代表,專家學者、垃圾分類人士,對民意和事件走向做出解讀,對廣州垃圾處理的前景做出預測和建議。僅僅兩個小時,專題頁面就收到100多條網友留言。
由此可見,相較于外媒“客觀報道”手法下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漠視,我國媒體對“番禺事件”的報道表現為一種“過度參與”。同時,相較于外媒關注事件的分裂性、沖突性,我國媒體更多報道運動中各方的觀點意見。
二、對框架的選擇——反映了不同的立場
在報道“番禺事件”時,國內不同定位的媒體分別采用了三種不同的報道框架。
深度媒體,包括《南方人物周刊》和《時代周報》,采取的是“沖突——行動”框架。以《南方人物周刊》2010年1月15日報道的《番禺力量》為例,先是報道沖突的發生:……但2009年9月24日的這條消息,吸引了Kingbird的注意,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家附近要建一個占地365畝、日處理垃圾能力2000噸的垃圾焚燒廠。起初,他并不知道這個呂局長口中的“引進國外先進技術,絕無污染,因為政府不會制造一個新的污染源”的垃圾焚燒廠,會對自己馬上就要出世的孩子帶來怎樣的影響。但隨手一搜,發現“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垃圾焚燒會產生大量的二英。這是高致癌物質。”隨后更換視角,以許多不同業主的口吻來敘述事件的進展,包括他們如何取得聯系,如何與政府溝通,如何避開層層的壓制等,整個過程顯得跌宕起伏,充滿懸念,最后居民用理性和行動,保衛了自己的家園:Netkingfish接兒子放學時,看著兒子蹦蹦跳跳地穿過麗江花園那片有天鵝和小鴨子穿梭、碧波盈盈的湖面,在綠樹和紅花的映襯下,笑得一臉陽光。他就覺得由衷的幸福。但櫻桃白的擔憂遠大于興奮:“一天不停止所有的垃圾焚燒發電廠,我們的運動就一天都不會停止。”
而都市報,包括《南方都市報》和《新快報》,采取的是“協調框架”,它們把事件的利益相關者居民、政府、專家、建設方的觀點各自羅列出來,不做評價。以《新快報》2009年9月25日報道的《廣州番禺擬建垃圾廠市民抵制 專家建議慎重選址》為例,報道分別由“承建方表態:已將民意上報政府”、“網友聲音”、“專家建議”三部分組成,在每個部分中詳述各方對事件的態度觀點,旨在讓各方實現某種溝通,促進問題解決。
黨報則采取了“政府治理”框架,以政府官員為主角敘述新聞,努力創造出政府“尊重民意”的良好形象。以《廣州日報》2009年12月21日報道《廣州番禺垃圾焚燒項目因居民反對停建》為例,報道開始就寫到:“昨日上午,番禺區委書記譚應華應麗江花園業主代表邀請,與小區居民面對面交流,來自華南版塊各小區的約50名業主代表參加座談會,座談長達3個多小時。……譚應華直話直說:‘有關會江垃圾焚燒發電廠,這個項目已經停止。‘垃圾處理以某種方式落在什么地方,要周邊的人大多數人同意才行,這個比例要達到75%,請大家放心。”整個報道顯示出一種導向,意在讓民眾相信政府會圓滿解決問題。
與之相應的,深度媒體在“沖突——行動”框架下,同情并且褒揚“番禺事件”,它們把事件定義為“人民與政府的利益博弈”,把抗議者描述為一群“審慎”、“理性”又有斗爭策略的社區居民;都市報將抗議者定義為“擔心”、“憂慮”、“急紅眼”的一群人;黨報在“政府治理”框架中把抗議者定義為“群眾”。
在新聞修辭上,三類媒體之間也有很大差異。
都市報側重于新聞文本的易理解,報道簡潔而明快,如:“記者走訪村里多位村民后,大家幾乎異口同聲地表示,白天還好,可一到晚上焚燒垃圾時,就只有一句話來形容:臭死人!”甚至不乏有娛樂元素,如“到底有多臭全靠專家聞”等等。黨報采取的策略是不掩飾其傾向性,站在政府的立場,引導群眾,使事件朝穩定的方向發展。如“麗江花園有業主事后在業主論壇表示,‘從這點看,譚應華書記還是抱著聽民意的目的來的,態度還是很誠懇的”。深度媒體則注重對事件細節的把握,報道具有現場感,以期激起讀者的情感共鳴。如:一名70余歲的老太太在隊伍前列突然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是跪著。不斷有業主上前攙扶老太太起來,老太太只是執拗地甩開對方的手,最終也只是跪著。2小時后,老太太被丈夫強行帶走,淚眼滂沱。
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有關社會沖突性議題報道的媒介鏡像。國內媒體對社會運動表現出一種積極的支持態度,傾向于表達弱勢群體的意見,這與其他學者的相關案例研究也形成呼應。如學者陳宇在研究溫州動車事故的媒體報道之后得出結論:“在傳媒與國家的互動上,2011 年發生的溫州動車追尾事故揭示了中國傳媒易被忽視的社會運動傾向——當機會來臨時,他們會公開反抗國家的新聞管制和操縱。”③但情況遠比這些復雜。學者黃煜、曾繁旭指出中國媒體與社會抗爭之間存在互激效應,但必須依賴兩個變數:“高度媒體市民社會”的存在以及政策企業家使用媒體的能力。④
黨報雖然對社會運動持肯定態度,但是從政府治理的角度出發的,維護政府形象、化解矛盾是其主要導向。都市報面向市場,不可能不考慮受眾的需求,但大都采取中立的立場,盡可能地協調各方利益。深度媒體一向以輿論監督、促進社會改革為己任,但它一味從民眾的立場解讀事件,忽視了政府信源,顯得過于主觀。
縱觀國內媒體,都市報采用的“協調框架”是一個很好的嘗試,但是操作過于簡單,只停留在問題的表面而缺乏對細節和真相的挖掘。黨報和深度媒體在政府立場和人民立場之間各有偏狹,帶有明顯的傾向性,無助于發現問題的多個側面。因此,新聞客觀性仍是一個需要在實踐中反復提及的一個信念,它更要與具體的實踐結合起來,尋找實際的操作路徑。□
參考文獻
①②梵迪克:《作為話語的新聞》[M].華夏出版社,2003
③陳宇,《中國傳媒的社會運動傾向——以溫州動車追尾事故為例》[D].中華傳播學2012年年會論文,2012
④黃煜、曾繁旭,《從以鄰為壑到政策倡導:中國媒體與社會抗爭的互激模式》[J].《新聞學研究》,2011(10):167-200
(作者: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2級碩士)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