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正中
學畫自敘
安正中
中年將過,平淡一生,30多年的苦苦求索,創作了一些作品,謹以此獻給廣大讀者,獻給理解支持我的師長、同志和朋友。
人世間最珍貴的是感情,自幼失去父母,失去姐弟,這一點我體會得更為深刻。少年時光、青春年華是在艱苦的戰爭歲月中度過的,是在曲折而坎坷的征程上跋涉前進的。因此,我深深知道,凡做成一件事的背后,是要付出勞動,耗盡心血和汗水;是要做出奉獻和犧牲,而留在記憶中的卻是難忘的欣慰和懷戀。

安正中


左:塬上翠柏 53cm×34.5cm 黑白木刻 1980年 安正中 作右:延安冬晨 57cm×42cm 黑白木刻 1984年 安正中 作下:長 征 38cm×151cm 木版拓印 1974年 安正中 作
從小學時就喜愛美術,捏泥人,做玩具,扎風箏,刻竹簫,拉琴吹笛,逐步養成對藝術的興趣。長大以后,方知道藝術之深奧和艱辛,繪畫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出生在河南省南陽地區鎮平縣。故鄉坐落在伏牛山南麓鄢陵河河畔的關爺廟村。這里丘陵起伏,風光秀麗;村前村后翠竹環抱,水塘連接,棗林、桑圃、柿園成片,優美的環境深深留在我的記憶里。小學六年是在本村及石佛寺鎮、賈宋鎮上完成的,校舍都是廟院殿堂改成的教室。院內大多有高大的松柏、銀杏、古槐樹。大殿里還都保留著神像壁畫及石刻浮雕。美術老師的指點以及幽靜的環境對我走上繪畫道路都有一定的影響。


上:故鄉的河 32.5cm×32.5cm 水墨設色 1991年 安正中 作下:風 景 18cm×13cm 紙本油彩 1974年 安正中 作
抗日戰爭爆發后,鬼子的飛機轟炸了縣城的集市,死傷慘重。鄢陵河東岸的一個村子,被鬼子燒死打死近百人。撤退的中央軍東來西往,加上打家劫舍的土匪出沒在偏僻的鄉村。自此,伏牛山下的安靜被打破,學校停課放假。再也聽不到孩子們清脆的歡歌笑語,聽不到爽朗的讀書聲,看不到黑板上老師同學生動的圖畫。1940年的夏初,中原重鎮南陽(古稱宛城)發生宛東之戰。抗日自衛團與數倍的鬼子展開一場殊死搏斗。師范學院畢業的父親身為營長與他的戰友們血灑沙場全部陣亡。父親死時年僅32歲。母親因悲傷過度,不久也含恨離世。
1945年,抗戰勝利后,我考入縣立中學。二年級的時候,解放戰爭開始,中原成為戰爭的爭奪之地。學校停課,跟一位鄰村的私塾先生學習古文、書法、篆刻、臨摹芥子園畫譜。一年多的學習奠定了我對古文、詩書畫印的初步基礎。1949年春,中原解放,學校復課,新的學校、新的內容,老師的教誨使我走出課堂,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炮兵部隊宣傳隊,在南下渡江的大潮中成了一名小戰士。當時宣傳隊的任務是演戲、宣傳發動群眾,把黨的政策送到新的解放區。我提著白灰桶,與老戰士一起在街頭墻壁上、江堤上寫著大幅標語: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畫一些簡單的時事漫畫。1950年春,海南島解放,炮師返回中原,參加修筑淮河的任務。我在參加生產勞動中立了一次三等功。
6月,朝鮮戰爭爆發,炮師參加了中國人民志愿軍,10月下旬,渡過鴨綠江參加了云山戰役,之后又參加了二三次戰役,上甘嶺、全城反擊戰,直到1953年停戰。三年血與火的生死磨練,我懂得了愛與恨,懂得了友誼與感情。在硝煙彌漫的戰爭環境中,幸存的我,一面完成任務,一面還抽空為連隊戰斗報畫些插圖、速寫等。三年艱苦生活,我身背著電臺、槍支彈藥還有一個畫夾,轉戰在“三八線”、“北漢江”、“臨津江”畔。有一次兩位戰友犧牲,一個戰友負傷。全電臺的裝備壓在我的身上,要立即轉移陣地,我實在背不動,只好扔掉了背包行裝;但速寫本、畫的資料和武器、電報機一直背在我的身上直到停戰返回祖國。
50年代以來,我的繪畫基礎在部隊美術干部的指導下,得到了提高。1958年夏季離開部隊,千里迢迢來到西安,有幸得到杜建國、章青老師熱情幫助,我考上了西安美術學院繪畫系。經過幾年的繪畫藝術學習,文化素質、美術理論及藝術修養都得到了提高。老師的言傳身教,到生活中進行藝術實踐,參觀文物古跡、石窟雕刻、壁畫、彩繪,豐富了我的藝術知識,讓我受益匪淺,終生不忘。60年代初,國家最困難的時刻,我從美術學院畢業,被分配到寶雞市群眾藝術館,從事群眾美術的組織輔導工作。30多年過去了,在寶雞工作的日子里,上山下鄉進工作隊,搞春種秋收、人口普查,社會主義教育,畫圖表、連環畫、宣傳畫,舉辦美術訓練班等一些群眾文化活動。秦嶺太白山,隴東高原,渭河兩岸,山鄉村鎮文化站,都留下了我的足跡。
大西北土地的深情,鄉親們樸實,真誠的厚意,使我更懂得了藝術的深刻涵義。我的朋友太多了,我的感情精神生活是充實的。同志們、畫友們對我是信任的。我從一般館員、美術組長到館長,唯一不變的是我每天都在堅持畫畫。人生短暫,道路漫長,藝術修養的提高是無止境的。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傳統,是陜西美術界先輩留下的座右銘。前輩們用心血換來的經驗會讓我們少走彎路,在實踐中再創造出新的成果。在基層從事美術組織工作,專門畫畫的時間很少,就要盡量利用早起晚睡及節假日的空暇寫生作畫,收集素材,獲得創作的補充。
大西北的原野,廣袤無垠的土地是每一個藝術家的活動場地和舞臺。除了那些可視的山川風貌給我們留下強烈感受外,那些姊妹藝術信天游、花兒、秦腔、眉戶,高亢優美的民歌音樂曲調,那神秘沉雄的青銅器、石窟雕刻,還有那千家萬戶美不勝收的民間美術品,純凈古樸的民俗民風,都是藝術生涯中最珍貴的營養。我的身心得到凈化、陶冶和啟迪。我愛大西北,我愛西部高原的古樸、沉雄,我愛我們民族的文化藝術,我愛這里人民的善良純樸,我的生命魂魄和西部分不開。我將盡畢生的精力,在藝術實踐中把對祖國人民、對西部的愛、對事業深邃之情感,溶入我的作品里。我能活到今天,無悔無怨。
我牢記在心中的一點,就是對同志、對朋友、對觀眾和讀者要真誠,對藝術、對生活要真誠。我將要在大西北找出對藝術真摯的追求和感情的寄托與希望。
(此文為作者遺稿)
實習編輯/孫 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