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雅典的女人街

到希臘雅典，那么多文化古跡還沒看完，非要逛街！逛逛街也可以，還非上女人街！特別是那些男士。還有我們家那位“帥哥”，平時別說逛商店，一說要去，就煩透了，要吐。這回可是奇了怪了，也嚷嚷著要增加這個安排。

太陽這是從哪頭出來了？

1

女人街，男人也不少。商店里也不是只有女用商品。

我的年輕旅友張，大家叫她小迷。因為凡是到了商店門口，她都要問，哪個是名牌？即使進的是海鮮超市，她也要買化妝品。

大家一陣七嘴八舌頭，到底買什么？

身后走過來一位戴著頭巾的姑娘。她像聽明白了我們在爭論什么，拉我們跟她走。一聊，埃及人。再一聊，和我同一班機從開羅飛過來的。真有點老鄉的感覺。又再聊，她去過中國，學過漢語。知道我是漢語教師，她立即擁抱我 ，叫我老師。還讓我叫她“學生”。我們國際漢語教師真好。真是桃李滿天下。

學生親切又神秘地表示，要帶我們去買在希臘最該買的東西。

什么呢？叫我們猜。

她說先不能告訴我們，只說那是植物中的皇后。公元6000多年前就在地中海國家種植了。在地中海國家中，希臘的最好。在希臘，克里特島的又是最好中的最好。克里特島，我們去過。在島上玩過好長時間。在海灘嗮過太陽，海里游過泳。看落日。羨慕地，久久地看那藏在橄欖樹后的藍白色小房子。

“是橄欖”。

猜中了。

學生點頭又搖頭。她解釋說：“是橄欖汁。那是地中海的液體黃金。”

小迷說，“橄欖油哇！”她怕胖，沒了興趣。

“是橄欖汁液。它是上帝賜給我們人類的長壽果汁”。

小迷又要張嘴。我們大家都替她問了：

“能美容嗎？”

學生說：“能啊。不但能吃，能美容，還可以直接涂臉潤膚。”

這回算小迷問對了。為此我們知道了埃及艷后的故事。

2

歷史上，有文字記載：絕世美女，古埃及艷Cleopatra（克里奧帕特拉），她能夠博得羅馬共和國凱撒大帝的垂愛，除了天生麗質外，她永葆青春靚麗的秘籍就是橄欖油。每天清晨，她都細細地用橄欖油涂遍全身，連同她的頭發。艷后細嫩光滑的皮膚，烏黑發亮的頭發，讓整個人都光彩熠熠。Cleopatra能成為當時絕代佳人，橄欖油立下不可小覷的功績。

“這是只有我們埃及人才知道的秘密”。埃及姑娘驕傲地說。

那天我們才知道，埃及金字塔壁畫中，許多皇貴美女的壁畫里，主角身旁都有小心翼翼捧著陶罐的侍女。陶罐內盛的就是神秘的橄欖油。

“那是毫不摻假的保健果汁哇”。

我們還知道，克里特島上的老人，因為每天吃橄欖油，都活一百多歲。

那天，我們無論年長者，還是年輕的，頭一次有了一致決案：

“每人買兩瓶。”

學生送我們到了一家橄欖店。站定說：

“希臘橄欖有兩百多種。油都是初榨的。你們去選吧。”

說完，她告辭了，又往回走去。原來不順路呀！我們望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油還沒有買，心里早就滋潤滋潤的了。

進店，阿格利司、巴特儂初榨希臘名牌橄欖油都有。大家要交錢了。店家是個愛說話的中年男人，問這問那，結果卻不賣給我們了。我們小眼瞪大眼，黑眼瞪綠眼（店家的眼又大又綠），嘰里咕嚕地問了半天。

明白了。

琳瑯滿目的橄欖油都是大玻璃瓶子裝的。店家知道我們還要跑四五個國家，也不能裝箱托運，怕我們有麻煩。是啊，我們乘飛機也出不了關。

在希臘最該買的，沒法帶。商店里留下我們一片咂嘴啄舌的遺憾。放棄了。

出商店時，大家都爭著跟店家握手道別。

在女人街，大伙什么都沒買成，卻又覺得收獲頗豐，心里裝滿了高興。

更有意思的是，買了一樣東西，竟沒花錢。不信，你看。

3

“女人街”其實就是希臘政府憲法廣場對面的厄魯姆大道。我想它的名氣是旅游業炒起來的。一條幾百米長的石頭街，連天津小白樓步行街都比不上。賣的商品也平常：鞋、服裝、玻璃制品，還有金銀工藝品。皮革飾品店、地毯店、小咖啡店……刻有古希臘遺跡標志的紀念品店挺多。但無論哪種制品都不太精致。希臘的制造業本來就不發達，質量也不像報上登的那么一流。價格倒不貴，比國內的精品店便宜。

女人街上還有許多賣海綿的小販。海綿掛在一個鐵絲架子上，4歐元一塊。真正產于大海。還有賣彩票、糖果的小車。無論男女小販都是一副守株待兔的樣子。一個賣糖的小販更有意思。一兜棍糖50分。我們一個天津的哥們兒，想嘗嘗那棍糖。遞上了一歐元。小販竟沒零錢找。反倒把糖送給了哥們兒。

“不要錢啦。”

“不要錢？！”

翻譯是我這個不專業的翻譯翻的。大家不信。又問。小販表示：

“是。沒準備零錢找，對不起。”

“啊！”

這回，我們大伙“啊”。

接著，我們分吃了棍糖。真感到格外甜。

想起上次來歐洲，在荷蘭，買面包，不找錢。后來我們到意大利買面包，店家故意少找錢。希臘給我們大家的印象，用這里的諺語說，真是“橄欖油拌蜂蜜，又掉到了葡萄酒大罐里”。

4

希臘人淳樸、率直又熱情。好像他們并不忙著賺錢。店里店外都是一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姿態。而我們好像還得抓緊，快點轉。聽說人家商鋪兩點半就打烊。希臘人早起晚睡，中午覺是必不可少的。這一覺就睡到晚上了。他們的商店晚上再開。晚上人們睡足了覺，一杯咖啡，一杯紅酒，聽聽音樂。晚上十點還有一頓夜宵。然后就開跳沒完沒了的圓圈舞，一直要跳到累得暈了菜。暈在哪，就睡在哪：

“……我又度過了一個良宵佳夜。在我快樂的錢罐里，存放了一份快樂。”

那真是一種快樂，不像我們這兒，一喝酒就非得灌到桌子底下，抬到醫院，才肯罷休。聽說，那是為了做買賣，簽單子。

“在存錢罐里儲存快樂”。這是我在希臘常聽到的一句話。

在希臘真是明顯地感到，快樂比賺錢重要。

5

在小街上，吸引人的并不是商店，而是街頭的藝術家們。

石頭小街不寬也不長。走在石頭鋪就的小街上，重疊著一千多年前人們的腳印，心里有一種特別的愜意。那天我意外的收獲，是在這里的大街上聽到最富民族特色的音樂。你走幾步就會有街頭藝人的演奏。

聽！阿迪卡索曲《木瓜》。兩個中年男子在演奏。主和弦……干凈的切分音……屬七和弦巡環復沓。鋼琴名曲。那是學鋼琴必學的一段印度尼西亞樂曲，我學過。演奏人用的是吉他和電子琴，可一樣演奏得叫人入境，帶著東南亞風情。一問，藝人原來是印尼移民。先去的意大利，又到了希臘。我好奇：

“為什么不留在意大利？”

“希臘安逸。”

我低頭看了一下他們眼前的錢盒，問：

“生活拮據？”

“不。不多，但夠。”

我又問：“為什么？”

我一邊學著他拉琴動作。兩人一塊回答我：

“美妙。”

“這里的人休息就是音樂”。

他們反倒問我：

“聽說過嗎？希臘的快樂狂歡之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能用琴聲叫樹林和山石移動。”

我相信。音樂何止能移動山林，它能使人心移動。

6

“美女——”老伴叫我。本來大家在我的白頭發上匯聚了驚訝。轉瞬，個個都繃住笑，高興地說，他們備受鼓舞。

啊，解釋一句。我叫老伴“帥哥”，老伴叫我“美女”。我們總是自己編織快樂。同來的年輕人一致說，別看我們頭發白了，我們是真正的美女、帥哥。

是啊，快樂是特殊的漂亮；浪漫是真正的帥氣。能叫大家一塊兒愉快，那就是又帥氣，又漂亮。

“快過來——”老伴又一次催促我。

我趕過去；呀！兩個小男孩，準是雙胞胎。五六歲，坐在街中央。他們拿著一個像手風琴鍵盤那么大的琴。不知叫什么琴。沒有見過。他們一邊吹，一邊按著上面的鍵盤。發出的音樂，從沒聽過，震動心魂，像吉普賽音樂。

我一下聽入了神。像回到遙遠的拉脫維亞。我在那經常去聽吉普賽人的音樂會。

聽著聽著，忽然一個小家伙抱起了琴，一下就跳到道邊去了。像小猴子一樣。另一個小家伙，也要逃，還沒站起來，就被一個大人抱在了胳膊上。

原來那是警察執勤。看來他們并不允許街頭賣藝。也不對呀。街邊上的藝人，警察并不管。后來看明白了，他們大概是不叫孩子坐在街心罷了。因為警察把孩子放在街邊上，并不拿走他們的琴。

我們站在道邊饒有興趣看著兩個孩子。警察走了，他們又蹦回來，竄到街心。穩穩坐在地上開始演奏。一個男人沒有注意，蹚倒了一個演奏者的錢盒，孩子追上去，一定叫那個人給錢。看來孩子還是缺錢花。

警察來了，孩子真的像坐在彈簧上一樣，一下彈起來，飛快地逃走了。警察笑笑呵呵地走了，小孩又回到街心。這樣的情景一直反復了四五次，像電視回放。

7

希臘真是個悠閑的國家。生活的一切，他們都是那么享受地去做。孩子也是那樣。

每次，只要警察不來，兩小家伙就會把天堂的樂曲播撒到這條小街。那情景真叫你動情。

小家伙盤腿坐在石頭地上，閉著眼，搖晃著身子，一副享受的樣子。隨著他上下飛快移動的手指，一曲美妙的樂曲便敲開你的心扉，帶你在那似天堂的小街游逛……這里，快樂和快樂排隊，悠閑和悠閑成行。沒有誰爭吵，也沒有誰匆匆忙忙地趕路。時間在這里仿佛放慢了腳步。

我快跑遍了全世界，包括最富裕的美國。美國好一些。可聊起來也都是艱難。說話人臉上的肌肉好像都累得沉重。比較下來，我和我愛人都感覺希臘人最快樂。

希臘在歐洲是比較貧窮的國家，還處在經濟危機中。人均月800歐。但凡我和希臘人聊天，他們總說他們是富翁。他們有古老的文明，有藍天白云，大海島嶼，有橄欖和健康。還有圓圈舞和快樂。

快樂就是幸福；健康就是財富；有人就有希望。

我看著這個沉醉在音樂里的孩子，心里忽然生出疑問：他們的價值觀對我們難道沒有啟發嗎？

我在那里癡癡地琢磨，傻傻地想……

8

“喂……別入境啦！”

如果不是我家帥哥招呼我。我真不知要聽多久，想多久。

帥哥忽然說：“走吧，要不，來不及了。哪賣軍刀？”

“買軍刀？”

“瑞士軍刀。給你弟弟。”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家最不愿意逛商場的帥哥，今天非要上街，是想給我一個驚喜。他要給我弟弟買一把最好的瑞士軍刀。

在國內，他倆是最好的哥們，什么活都一塊干。最愿意干的，也是我最反對的——抽煙。弟弟一來我家，得！二比一。雖然被趕到平臺上，兩個難兄難弟還是抽得熱火朝天。

我也正想給弟弟帶回點什么。趕緊邁腿，可想想，又覺得不對。我驚訝：

“可現在，我們還在希臘呀！還沒進瑞士吶！”

“呀！是嗎？！”

“哈——”

這回，我們年輕的同行們都繃不住了，大笑起來。旁邊一個希臘大漢，莫名其妙地眨著一雙大而綠的眼睛，竟也跟我們傻傻地笑起來。

大家看著這個沒頭沒腦湊過來的大漢，問他，知道我們笑什么嗎？他搖頭。大家更笑了。

真如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說：“上帝無論賜給誰高興，你都不要放過。”

在輕松又快樂的國度，人人心里都盛滿了快樂。

不信，你們也來。

我在這里，看到了人心最美的原野；聽到了最執著，最投入的演奏；看到了最溫和的警察執法。還有一位最粗心加迷糊的旅游者。

一稿于雅典OSC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