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十五世紀人文主義者的重要史料

①安杰羅·梅（1782—1854），1813年任盎博羅肖圖書館（米蘭）的抄寫員，后被任命為教廷祭司（1819），并于1838年擔任樞機主教。正是在羅馬和米蘭，他發現了大量不為人知、以隱跡紙本保存的大量文學著作。

②蘇多尼烏斯，古羅馬歷史學家和傳記作家。

〔基金項目〕四川大學985工程三期“區域歷史與民族研究創新基地”資助項目；中央高?；究蒲袠I務費研究專項項目（skq201342）

〔作者簡介〕鄧麗，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四川成都610064。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眾多文人學者在“世界的發現和人的發現”潮流感召下，紛紛拿起手中的筆，記錄下自己所處時代的人和事，為自己或他人作傳。其中，由佛羅倫薩著名書商維斯帕香諾·達·比斯蒂奇（Vespasiano da Bisticci，1421—1498）所著的《維斯帕香諾回憶錄：十五世紀名人傳》（以下簡稱《十五世紀名人傳》），是其為同時代的106位名人所寫的傳記。該部傳記是研究15世紀人文主義者的重要參考資料，布克哈特坦言，他的《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創作靈感就來自維斯帕香諾《十五世紀名人傳》的抄本，并且“他在撰寫該書時就從瓦薩里《意大利藝苑名人傳》里摘錄了七百條資料，從維斯帕香諾《十五世紀名人傳》或切利尼《致命的百合花：切利尼自傳》中所摘錄的也相差無幾”。〔1〕

維斯帕香諾的《十五世紀名人傳》）主要記載了15世紀的五類名人：教皇和君主、紅衣主教、大主教和主教、政治家和作家。傳記著述的材料主要來自維斯帕香諾經營書店期間，與廣大人文主義者密切交往所得?！?〕

盡管《十五世紀名人傳》在學界非常有名，但是這本書直至1839年，才由樞機主教安杰羅·梅（Angelo Mai）①在梵蒂岡圖書館收集成冊并出版。而目前用得較多的版本是1926年和1963年，由威廉姆·喬治·沃特斯（William George Waters）和埃米利·沃特斯（Emily Waters）共同翻譯的《十五世紀名人傳》的英譯本。作為一部記錄15世紀名人生平的傳記，它的成就與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 在沿襲古典傳記傳統的基礎上，有所創新

維斯帕香諾《十五世紀名人傳》屬于傳記體裁中的系列傳記，即一部傳記里面不只是某一個人的傳記，而是將若干單個人物的傳記按照一定的順序排列起來，構成一個傳記集?？瓶藗愔赋觯骸拔乃噺团d時期的傳記是直接或間接地從古代繼承下來的”。〔3〕所以，這一時期的傳記深深地打下了古典傳記的烙印，維氏傳記亦不例外。例如，公元一世紀的傳記作家——普魯塔克（Plutarch，約46—120），其代表作《希臘羅馬名人傳》（Parallel Lives）以人物為本位，共記載了92位古希臘羅馬時期奴隸主貴族上層人物，通過對他們的生平事跡和活動情況的描述，較為全面系統地反映了古希臘羅馬近千年的社會歷史。還有，蘇多尼烏斯（Suetonius，約70—140）②所著的《十二凱撒列傳》（Lives of Twelve Emperors），是一部在西方產生了重大影響的傳記作品，記錄了古羅馬帝國從尤里烏斯·凱撒到多米蒂安12位皇帝的生平。從普魯塔克和蘇多尼烏斯的傳記中我們可以看到，維氏傳記的寫作結構模式明顯受到了上述兩位古代作家的啟發，記載了多個人物的系列傳記。同時，在對人物的劃分標準上，維氏傳記中也能找到模仿普魯塔克的痕跡，只不過普魯塔克寫的主要是政治家和軍事家，維斯帕香諾的《十五世紀名人傳》則包括的人物范圍更廣泛。

在沿襲古典傳記傳統的基礎上，維斯帕香諾也有所創新。在同一職業內，他打破了以往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作法，采用了一個新的標準，即精神標準。他在序言里寫道：“為了給這些有著閃光品質和領導才能的人設置一位值得他們仿效的統領人物，我將讓教皇尼古拉斯五世（Nicolas V，1398—1455）來統領其他人……”〔4〕據考證，在第一類人物即“教皇和君主”中，作者原本把教皇尼古拉斯五世放在尤金尼烏斯四世（Eugenius IV，1383—1447）前面，是后來的抄寫員按時間順序進行了調整，將尼古拉斯五世置于尤金尼烏斯四世之后。在“政治家”中，維斯帕香諾將科西莫·迪·美第奇（Cosimo de Medici）放在了該類人物的第一位，原因在于科西莫是作者認識的政治家中，不僅在財富和權威方面，而且在慷慨豁達、精明審慎等方面，都超過和他同時代的人。這與維斯帕香諾曾將尼古拉斯五世教皇安排在篇首的初衷如出一轍。

二、重新審視西歐轉型時期的人和社會

生于15世紀佛羅倫薩的維斯帕香諾，其著述《十五世紀名人傳》是以早期文藝復興的歷史舞臺為背景，描述了五種類型的名人。這些杰出人物出身不同，經歷不同，性格風貌各有特點，因此在維斯帕香諾的筆下，必然呈現出同中有異，共性中見個性的描述。該部傳記中，對人物的介紹一般是首先交代傳主的家世、出生的環境、幼年的教育、青年時代的活動以及性格的形成；接著以大量的篇幅描述人物在文治武功方面的成就，幸運或不幸的遭遇，特別值得稱道的事跡和體現聰敏才智的事例，最后以死時情景及身后影響為終結。在傳記寫作過程中，由于其間穿插繪聲繪色的逸聞趣事，摻雜一定的倫理思考與評論，遂使人物的性格特征在事物發展的關鍵時刻得以充分展現出來，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人是維斯帕香諾著述的主體，整部傳記是關于人的歷史?！妒迨兰o名人傳》記載的106位名人中，教皇和君主6人，紅衣主教16人，大主教和主教29人，政治家20人，作家33人，文末補充了2位名人傳記。他們都是受人尊重的教皇、君主、學者等，然而，他們歸根結底是生活在現世的人。這與中世紀所宣揚的唯神論截然相反。

之所以發生這樣的變化，歸根于那時意大利佛羅倫薩發達的資本主義商品經濟和城市共和國的民主政治思想。15世紀的意大利社會，在新經濟和新政治發展的前提和要求下，在追尋古典文化的浪潮中，發現了古籍中所蘊藏的充滿人性智慧的哲理、淳樸向上的人生態度、樂觀自然的藝術風格……洞察其精髓是一種以人而不是以神為中心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于是，人文學者的思想意識觀念悄然發生著變化。維斯帕香諾《十五世紀名人傳》便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應運而生。雖然是人物傳記，但其內容涵蓋了與人相關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宗教和社會生活等方面，體現出人與社會之間的互動，有助于我們從新的角度去審視西歐從中世紀向近代轉型的人和社會。

三、為研究十五世紀的人文主義者提供了重要的史料

維斯帕香諾提及撰寫《十五世紀名人傳》的緣由，如他在前言里所說，“在這個時代，七藝都是碩果累累，不僅有拉丁語，還有希伯來語和希臘語；與這個時代相對應的是，涌現出許多博學、雄辯的、杰出的人才……幸運的是，我剛好生于這個時代，而且，我會不時碰到許多熟悉的名人，并以小短文的形式記下他們的事跡以便保存，盡管這種工作不是我職責范圍之事。有兩個原因促使我這樣做：第一，讓他們的名聲不至于消失；第二，如果有人不怕困難，要用拉丁語為這些人寫傳記，那么他就會發現面前有一些可采用的材料?！薄?〕由此可見，維斯帕香諾作傳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記錄下所處時代的名人，讓他們的功績和美德能夠流傳千古，也為后世提供珍貴詳實的史料。該部傳記以它特有的魅力可以比一般史籍更有效地把歷史人物的形象不朽地鏤刻在人們的心中，從而構成一種特殊的社會精神文化。在同時代的傳記作家更多地關注到人物的軍事和政治方面時，維斯帕香諾的視角則轉向了名人的私生活和習慣，通過敏銳的觀察和勤奮努力，恰到好處地運用這些細節將讀者引入一個全新的境界，一個個人物躍然紙上，以致每一個具有不同的社會政治意識和價值觀念的讀者，都能夠從中引起感情上的共鳴，獲得種種豐富的聯想，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同時，維氏傳記還提供了個人及其所處時代的深層次觀察，因為該傳記不僅包括了人物的性格、習慣和愛好等，還包括當時的時代背景，以及牽涉到傳記人物的或經濟的、或政治的、或宗教的事件。因此，該部傳記為我們研究15世紀的人文主義者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史料?！矃⒖嘉墨I〕

〔1〕〔英〕E·H·貢布里希.理想與偶像：價值在歷史和藝術中的地位〔M〕.范景中，曹意強，周書田譯.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49-50.

〔2〕〔3〕Eric Cochrane， Historians and Historiography in the Italian Renaissance，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5， p.412， p.393.

〔4〕〔5〕Vespasiano da Bisticci， The Vespasiano Memoirs： Lives of Illustrious Men of the XVth Century， Translated by William George Waters and Emily Waters，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in association with the Renaissance Society of America， 1963，p.15， pp.14-15.（責任編輯：許麗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