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辮子

楊輕抒（四川）

對面理發(fā)店的那個姑娘小李應該剛剛出師，理發(fā)水平……

住巷子里的人不多，也都是普通人，所以大家對于頭上那點事兒就看得不那么重，頭發(fā)長了，找個地方給來幾剪子就是了。

話是這么說，可馬糞也要圖個皮面光。以前那個小劉理發(fā)手藝不錯，大家從小劉理發(fā)店里出來，覺得天比平時還要高些，腰比平時挺得還要直一些。可惜巷子太小、客人太少，小劉干了半年還是把鋪子轉給了現(xiàn)在這個小李。

可是小李的手藝實在不怎么樣。

人長得漂亮有什么用？關鍵是要手藝好。巷尾的劉老二說。

巷頭的吳老四說，就是，光靠臉蛋是拉不上回頭客的。

老陳不說話。

劉老二說，老陳你啥意見？咋不發(fā)表發(fā)表？

老陳說我有啥意見？人家長得漂不漂亮和我有關系嗎？背后論人長短，有點不好吧？

吳老四說，裝？呸！

老陳說我哪里裝了？

劉老二和吳老四已經(jīng)不去小李那兒理發(fā)了，說是頭發(fā)長得慢，不用天天理，其實大家都說是因為兩人的老婆一向很厲害。但是老陳一直去。

小李是很漂亮。劉老二說，你看那根長辮子，搭背上，那味道……

吳老四說，劉老二你該不是有什么想法吧？

劉老二說我有啥想法，有想法的不是我。說著就拿眼瞟老陳，邊瞟邊笑。老陳說看我干啥？

老陳在小李那兒理發(fā)，基本上每周一次，在這條小巷子里簡直說得上奢侈。為此，劉老二和吳老四批評老陳，說那小李就算是天仙，跟你有關系嗎？你這是圖個啥呢？

老陳說理個發(fā)還圖個啥？

吳老四說，圖沒圖啥，天知地知。

就是。劉老二說，人說監(jiān)獄里關三年，見著母豬都是美貂蟬，問題是你老陳有家有室，也沒進過監(jiān)獄，咋就那么那個啥呢？

老陳說滾遠些，你兩個心理齷齪的東西，越說越不像話！

劉老二和吳老四說做人要厚道。

老陳說我哪里不厚道了？

老陳周周去小李那兒，小李說，陳哥，這條巷子里就你最照顧我，以后你來理發(fā)都免費。老陳說那咋行？免費我就不來了。

小李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失落，然后在老陳的頭上前所未有地做了一番細致活。

吳老四說，對的，免費算啥呢？人家還以為你們……

劉老二裝傻，問，以為啥呢？

老陳說滾！

天氣漸漸熱起來，棉衣?lián)Q成了夾衣，夾衣?lián)Q成了單衣，單衣又換成了短袖。小李穿著時下女孩最喜歡的那種露肩頭的短袖襯衫，長辮子搭在雪白的肩頭，妖嬈得跟畫上的一樣。

老陳去得更勤了。

劉老二說，老陳怕是著迷了。

吳老四說，這很危險。

老陳說你們咋那么心理陰暗呢？

劉老二說，我們陰暗不陰暗另說，但是看你每次進去時那眼神，還能瞞過我們？

老陳說，我眼神有問題嗎？

吳老四說，想那會兒，你跟你老婆談戀愛，那眼神……現(xiàn)在雖然人家在醫(yī)院里躺著，頭發(fā)也掉光了，我們也知道結果是什么，但是，你也不能那么心急……

老陳突然火了，說，你們懂個狗屁！

不過，那天老陳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眼睛真的出問題了——老陳坐在椅子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眼睛似乎霧蒙蒙的，使勁揉了揉，老陳終于看清了：小李居然一頭短發(fā)，長辮子不見了！

小李垂著眉，都說現(xiàn)在不流行這種長辮子，太土，我……

老陳的腰一下就塌下去了，整個人差點掉地上。

從小李那兒出來，陽光明晃晃的，老陳站在階沿上半天沒動彈，像得重感冒一樣，鼻子里發(fā)出抽泣聲。劉老二說，老陳，你咋哭了呢？

吳老四踢了劉老二一腳，誰哭了？你沒見天在下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