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刑事再審問題初探

摘 要：本文結合我國刑事訴訟再審現狀，以現有立法司法實踐中啟動主體之問題為切入點，從保障當事人利益的角度出發，深入淺出地探討了相關問題并提出完善措施。

關鍵詞：刑事再審；啟動主體；完善

所謂刑事再審程序，是指對于人民法院已經作出的生效裁判，人民法院或者人民檢察院如果發現該生效裁判在認定事實或者適用法律上存在錯誤，依法提起并由人民法院按照法定程序對該案件重新進行審理并作出裁判的特殊救濟程序。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四十三條規定了可以提起刑事再審程序的主體為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該法條規定只要人民法院發現原生效裁判確有錯誤，就應當再審；人民檢察院發現原生效裁判確有錯誤也應當向人民法院提出抗訴，啟動再審程序。①面對這樣的規定，結合目前我國的司法實踐存在以下的一些問題。

一、我國刑事再審程序啟動主體存在的問題

1.由法院直接啟動的刑事再審程序存在的問題

在司法實踐中，由于法院自身發現了自己審判的案件有錯誤而啟動再審程序的情況很少。因為人民法院現在還在實行績效考核機制，審判案件的準確率是法院考核機制的內容之一，如果法院在發現自身審判的案件有錯誤之后主動提起再審程序，那么想必會降低自己的考核評分，這樣法院的各種福利或者經費的發放可能就會受到影響；而且法院如果發現自己審判的案件存在錯誤后主動提起再審程序，很有可能對這個法院的聲譽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社會大眾可能會對該法院審判案件的準確率產生一定的疑慮；再者現在的法官實行的是案件終身負責制，就常理來說，沒有哪個法官明知道啟動再審程序后可能會承擔一定的責任還主動向領導提出自己審判的案件存在錯誤。從另一方面來說，現在我國的訴訟呈現一個“爆炸”的趨勢，每個法院需要審判的案件相當多，每個法院都有很大的辦案壓力，法院連新的訴訟案件都審理不完，也就沒有時間或者很少有機會能主動的去發現以前已經審理終結的案件是否存在錯誤。

我國法律規定了已經審結的刑事案件只要達到“確有錯誤”這一標準人民法院就可以啟動再審程序，這一規定實際上違背了“控審分離”、“不告不理”的原則。因為我國法律規定如果當事人沒有主動提起訴訟，人民法院是不能夠主動依職權進行受理的，而且法院在整個刑事訴訟審理活動的過程中應該始終堅持被動性。若一個刑事案件“確有錯誤”法院就主動啟動再審程序，此時法院就既是起訴的一方又是審判的一方，就像在一場比賽中，法院既當參賽者又當裁判者，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很難說法院能夠保持基本的中立，對案件做出公正的裁判。法院作為居中裁判者應該堅持一種被動性，法院不能積極主動的去調查取證、收集證據，它只能夠根據控辯雙方提交的證據進行審查判斷，最后作出一個公正的裁判。而在刑事再審程序中，法院主動啟動再審程序后，又對這樣的案件進行審判，法院從一開始就已經偏離了居中裁判的被動性，在這樣一個“控審混合”的狀態下作出的裁判很難讓當事人以及社會大眾信服。而且法院對于這樣的再審案件是在內心已經認定確有錯誤了，現在讓法官去審理這樣一個案件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在整個再審過程中難免會有一定的偏向性，所以此時做出的裁判是缺乏公正性的。

2.人民檢察院因提出抗訴而啟動刑事再審程序存在的問題

在現代刑事訴訟理論中，法院、檢察院與被告人三方要組成一個怎樣的訴訟構造才最為合理？廣大學者認為這三方主體應該構成一個等腰三角形的訴訟構造，即法院應該居于這個等腰三角形的頂端，因為法院作為審判機關，要保持中立性進行居中裁判，而檢察院和被告人則應該分別居于等腰三角形兩腰的位置，因為檢察院作為控訴方，被告人作為應訴方，兩方的地位應該是平等的，雙方只有居于這樣的位置才能體現出控辯平等的訴訟理念。筆者同意這樣的訴訟構造，但是我國的刑事再審程序的啟動卻打破了這樣的訴訟構造，因為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最高人民檢察院對于各級人民法院已經生效的裁判，上級人民檢察院對于下級人民法院已經生效的裁判，如果發現確有錯誤的，可以向同級人民法院抗訴，而收到人民檢察院抗訴的人民法院必須對該案件進行再審，即人民檢察院按照法律規定的再審程序啟動標準，只要認為裁判“確有錯誤”就能夠啟動刑事再審程序。而法律又同時規定了當事人僅僅具有向檢察院申訴的權利，即當事人如果發現裁判“確有錯誤”，僅僅只是可以向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申請，由檢察院審查后再決定是否向法院提出抗訴啟動再審程序，當事人的申訴也就只是一個決定是否啟動再審的材料來源。法律這樣的規定其實就打破了檢察院與被告人的控辯平衡理念，因為檢察院在這樣的刑事再審啟動標準下可以自己決定是否再審，而被告人僅僅只能提出申訴，這樣檢察院就變得相當強勢，而被告人也就只能出于劣勢，原本設想的控辯平等也就不復存在了。

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人民檢察院在發現已生效裁判確有錯誤時就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抗訴從而啟動再審程序，這樣做對于被告人是相當不公平的，因為被告人與代表國家權力的檢察院相比本來就處于弱勢，我們立法本應該限制國家權力，賦予被告人更多的權利，好讓控辯雙方平等武裝，可現如今卻是代表國家權力的檢察院越加強勢，而被告人越發弱勢，國家權力的這樣擴張必然會侵犯公民的權利。同時我國刑事再審程序一直堅持“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指導方針，對已經生效的裁判只要有錯誤就可以啟動再審程序而不問啟動再審程序對于被告人是否有利。如果啟動再審程序是有利于被告人的，能讓被告人改判無罪或者減輕刑罰，這樣的再審程序被告人應該能接受，可如果啟動再審程序是不利于被告人的，會讓被告人加重刑罰，這無疑會讓被告人遭受雙重的打擊。因為原審裁判是代表國家的法院自己審理出的結果，原審法院沒有在原審中完成好自己的職務，現在因為原審裁判有錯誤就要使被告人第二次陷入危險之中，這無疑是對被告人權利的侵犯，是不符合現代刑事訴訟理念的。

二、對我國刑事再審程序啟動主體的完善

1.完善人民法院啟動的刑事再審程序

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人民法院如果發現原生效裁判確有錯誤，可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而且這些法院包括做出生效裁判的法院、做出生效裁判的上級法院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這也就是說只要達到刑事再審程序的標準，我國的人民法院就可以成為直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的主體。對于人民法院能否成為直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的主體，有學者認為，我國長期堅持“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指導原則，人民法院如果發現生效裁判錯有錯誤后能主動啟動刑事再審程序對此進行糾正，可以很好的糾正錯誤，保證裁判的公平公正。而有的學者則認為刑事再審程序也是一項訴訟程序，所以它的啟動應該由具有“利益”的主體提出，如果由法院主動啟動就違背了“無利益則無訴訟”這一原則。而且人民法院作為裁判者，應該始終堅持中立性、被動性，由人民法院主動啟動再審程序違背了“控審分離”、“不告不理”的原則。②筆者認為，對于人民法院能否直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結合我國目前的實際情況，我們既不能全面肯定，也不能全面否定。我國應該在堅持“確有錯誤”的再審標準下應該區分為有利于被告人的再審和不利于被告人的再審，所以筆者認為現如今人民法院可以主動啟動有利于被告人的再審，而不能主動啟動不利于被告人的再審。

我們需要明確這樣一個事實，人民法院主動啟動再審程序，無論是啟動有利于被告人的再審還是啟動不利于被告人的再審都存在以下的問題：①違背了司法的被動性和消極性。人民法院應該居中裁判，但是如果法院主動啟動刑事再審程序，無論是有利于被告人的還是不利于被告人的，它都具有一定的傾向性，這就違背了裁判的中立性。③②造成庭審結構失去平衡。任何一項訴訟都是由控辯審三方組成的，每個主體在訴訟中都有自己的位置，在訴訟中都有自己的職責，在訴訟中都各自承擔著不一樣的訴訟職能。可是由法院主動啟動刑事再審程序就打亂了這樣的庭審結構，可能會導致各主體角色的混淆。③有損法院的權威。如果人民法院發現自己做出的裁判有錯誤而主動啟動再審程序，社會大眾或多或少的都會對法院裁判的權威性產生疑慮，而且再審后做出的裁判，只要有改判，肯定會有一方不滿，從而會懷疑裁判的公正，懷疑法院的權威。④

人民法院主動啟動刑事再審程序會存在上述的問題，但是筆者認為根據我國的實際情況在符合再審啟動標準的情況下人民法院可以有條件的啟動刑事再審程序，即只能提起有利于被告人的再審而不能提起不利于被告人的再審，原因如下：①如果人民法院發現有新的證據證明原審裁判確實可能存在錯誤，可能侵害了被告人的權利，在人民檢察院沒有提起抗訴，當事人沒有申訴的情況下，人民法院就置之不理，這樣會嚴重侵犯了被告人的利益。②我國刑事再審程序啟動的標準為如果發現新的證據或者重新審查了原證據構造，發現對原裁判認定的事實不能夠排除合理懷疑，就可以啟動再審程序。人民法院由于自身的條件，比當事人能更好的發現新證據或更有能力去審查原證據結構而發現其中的錯誤。若法院發現了有利于被告人的錯誤而不啟動再審也是對被告人權益的侵犯。③我們只允許人民法院主動啟動有利于被告人的再審而不能主動啟動不利于被告人的再審，這樣不僅能更好的維護被告人的權益，也能更好的被社會大眾所接受。

2.完善人民檢察院啟動的刑事再審程序

我國立法規定的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啟動刑事再審程序的標準為“確有錯誤”，只要最高人民檢察院對各級人民法院已經生效的裁判，上級人民檢察院對下級人民法院已經生效的裁判，如果發現確有錯誤，有權向同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而對于人民檢察提出抗訴的案件，人民法院必須再審。根據這一立法規定，只要檢察院如果發現案件確有錯誤就可以直接啟動再審程序。而原本應該同人民檢察院居于同等地位的當事人如果發現案件有錯誤，他只能向人民法院或者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是否能啟動刑事再審程序還要看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審查的結果。從這里就可以看出，人民檢察院與當事人在啟動刑事再審程序上的地位并不平等，這也就打破了原本設想的最為合理的等腰三角形的訴訟構造。控訴方由于憑借國家權力過于強勢，相應的辯護方就更顯得弱勢。

那么人民檢察院能否因提出抗訴后就直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呢？答案同人民法院能否直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一樣，不能全部肯定，也不能全部否定，而且同樣要分情況而定，看人民檢察院提出的抗訴是否有利于被告人，如果有利于被告人則可以，如果不利于被告人則不可以。原因在于雖然人民檢察院作為控訴機關，如果能直接通過抗訴而啟動再審程序確實是違背了控辯平等的地位，但是我國的人民檢察院不僅僅是控訴機關，它還是我國的法律監督機關，憲法賦予了人民檢察院審判監督的權力，而通過向法院提出抗訴來啟動再審程序來糾正原審裁判的錯誤正是完成審判監督的方式之一。而且龍宗智教授也指出，目前我國的人民法院在其社會位置、功用、運作方式、內部架構、法官素質等方面還不符合現代訴訟對法院資質，包括審判能力和公正性的要求，因此人民檢察院的審判監督在這樣的一個時期具是具有一定相對合理性的。⑤但是也必須要指出的就是，并不是所有檢察院提出的抗訴法院都要進行再審，筆者認為只有有利于被告人的抗訴人民法院才能直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而不利于被告人的，就算人民檢察院提出了抗訴人民法院也不能直接啟動刑事再審程序。

注釋：

①《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四十三條.

②陳瑞華.《刑事再審程序研究》.《政法論壇》，2000年第6期.

③陳瑞華.《刑事訴訟的前沿問題》.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495頁.

④陳衛東、石獻智.《法院主動提起審判監督程序之研討》.《中國刑事法雜志》，2001年第2期.

⑤龍宗智.《實現司法公正與維護審判權威的統一——對檢察監督審判案例的評析》.蔡定劍主編.《監督與司法公正——研究與案例報告》.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213～215頁.

參考文獻：

[1]陳瑞華.《刑事再審程序研究》[J].《政法論壇》，2000年第6期.

[2]陳瑞華.《刑事訴訟的前沿問題》[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

[3]陳衛東，石獻智.《法院主動提起審判監督程序之研討》[J].《中國刑事法雜志》，2001年第2期.

[4]龍宗智.《實現司法公正與維護審判權威的統一—對檢察監督審判案例的評析》，蔡定劍.《監督與司法公正——研究與案例報告》[M].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

作者簡介：

曾沫睿（1990～），四川大學法學院訴訟法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