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公民的姓名權及其限制

摘 要：姓名權是自然人依法決定、使用和變更其姓名并要求他人尊重個人姓名的一項人身權利。受傳統姓名文化的影響，且為現實公共利益的需要，姓名權中的姓名決定權，姓名變更權，姓名使用權，姓名維護權的行使，都應受到法律的限制。

關鍵詞：姓名；姓名權；姓名決定權；姓名變更權；姓名使用權；姓名維護權

一、姓名、姓名權及其相關權利

1.姓名的相關解釋

姓名是自然人借以相互識別的特定文字及語音的符號系統的構成主體[1]。但不同的民族有其不同的姓名文化傳統。在我國尤其是漢族和受漢族文化影響深刻的民族，傳統意義上姓名包括姓、名兩部分。姓，亦可稱為姓氏[2]，《說文》釋為：“姓，人所生也”，它是自然人所屬血統和家族的標志，作用在于與其他血統家族相區別，即“姓者，統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別其子孫之所自分”[3]；“人所以有姓者何？所以崇恩愛，厚親親，遠禽獸，別婚姻也。故紀世別類，使生相愛，死相哀，同姓不得相娶，皆為重人倫也”[4]。姓氏的產生，是人類從野蠻走向文明的重要標志。

而名與姓不同，其作用在于區別本血統家族內的其他人——為更好的做到這一點，傳統上“名”中的第一個字往往被用來標明其在家族中的輩分，亦不由自然人自由選擇。另外，在傳統文化中，對子女的命名權是家長權的重要內容之一，即便在當代社會，因親權及子女成年前行為能力的限制，姓名決定權仍歸父母（監護人）代為行使，而子女成年后，往往出于尊重父母及改名的周折等原因，大都保持父母給自己的命名，因此“名”也更多的表達了家長的希望。總之，姓名是自然人特定化的個人標識和社會標識，是維持其個性不可或缺的因素。

2.姓名權及其相關權利

當代姓名權是自然人依法決定、使用和變更其姓名并要求他人尊重個人姓名的一項人身權利。它與生命權、健康權、肖像權、名譽權、榮譽權、隱私權等一樣，是一項重要的人格權，具有人格權的一般屬性。姓名權的客體是姓名，內容應包括：姓名決定權，姓名變更權，姓名使用權，姓名維護權。

當代姓名權的主體、客體和內容與古代有很大的不同，但不能脫離古代傳統文化的影響。在現實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中，姓名及姓名權不僅具有很高的人格、政治、文化和社會價值，而且具有一定的經濟價值。隨著權利意識及其保護的提高擴大和姓名的商業化使用，姓名權與其他權利的相關性更加緊密，邊界也更加模糊。主要為：一是姓名權與名譽權的交集。名譽是社會對某人的思想品格和才干的綜合評價，它與該人的姓名結合，表現出公民的人格利益和人格尊嚴。假冒他人姓名從事不法行為，或惡意給他人取帶有貶義性的綽號，不僅會侵害他人的姓名權，還會影響社會對該人的評價，從而侵害其名譽權。但姓名權與名譽權是兩種不同的人格權，其客體、內容不同，侵權過錯形式不同，對其保護方式也不同。二是姓名權與名稱權、商標權的交集。在以公民的姓名作為企業、其他社會組織的名稱或注冊商標時，姓名權與名稱權、商標權交集且較容易混淆。在現代社會，許多知名人士，如影視體育明星、航空英雄等，在群眾中具有的聲望，使得他們的姓名具有了商業化利用的可能。而一些商家出于吸引消費者的目的，將名人的姓名設為企業名或注冊為商標，就導致了名稱權、商標權和姓名權等等的沖突。具體沖突有商標權與已故名人姓名權的沖突、將在世的名人姓名注冊為商標、將名人姓名的諧音注冊為商標使用等等，造成了商標權與在先姓名權的沖突等等。[7]三是姓名權與網絡域名的交集。域名，是指域名所有者擁有的，與該計算機的IP地址相對應，用于互聯網上計算機定位和身份識別的字符型網絡地址，即一個通過計算機登上網絡的單位在該網絡中的地址。在我國域名注冊中，很多人以公司的身份注冊域名，但是其域名的名稱其實多為注冊人的姓名或者他人的姓名，這就導致了姓名權與域名權的沖突。目前我國關于互聯網絡域名管理的法規很不完善且存在沖突，導致了當姓名權與域名權發生沖突時很難依法解決。[8]

由此可見，姓名權是自然人的基本權利，具有重大價值，但該基本權利并非絕對的不受限制。為確保姓名權正確行使及其價值的有序實觀，許多國家對姓名權的行使予以法律規制。然而當前中國姓名法制很不完善，關于公民姓名權的行使和限制的法律法規規定缺漏矛盾重重，無法適應現實社會的實際需要，我們有必要從姓名權的內容，即姓名決定權、變更權、使用權和維護權四個方面來繼續探討我國姓名權法制的完善。

二、姓名決定權的行使與限制

姓名決定權是自然人自主決定自己姓名的人格權。人一出生就需要命名，而此時其無行為能力，姓名決定權只得由其監護人代為行使。在中國傳統社會，對子女的命名權是父（家長）權的內容之一，實際由父祖行使。在現代社會，雖然理論上法律上肯定了自然人在具有完全行為能力以后，可依法自主決定自己的姓名。但是，出于對自己父祖輩的尊重和避免變更姓名帶來種種困境，除非特別必要，自然人往往并不自主決定自己的姓名，而只是認可父祖輩給自己設定的姓名。——這大概可認為是姓名決定權的自然限制。除此之外，還表現為：

1.關于設姓的限制

我國《婚姻法》第22條規定：“子女可以隨父姓，也可以隨母姓”。對此，社會認識分歧巨大，或認為“公民固然可以在父姓和母姓中任意擇姓，亦只能是在父母姓氏范圍內用姓”[9]，或認為應“子隨父姓，女隨母姓”[10]；或認為可以在父姓母姓之外選擇“第三姓”[11]；或認為可以使用聯姓[12]；2007年公安部制定的《姓名登記條例（初稿）》第八條規定：“公民應當隨父姓或者母姓。允許采用父母雙方姓氏”——反對者認為這無異于廢姓，若實施標志著中國的消亡[13]。我們看到眾說均有合理之處，也均遭到批駁，仍堅持認為姓氏作為家族血脈的象征和中國傳統姓氏觀念的傳承，屬于自古傳承至今的傳統文化精髓，只能改善但不能廢止，即子女的姓氏原則上只能從父姓或母姓中選擇，禁止選擇第三姓，禁止不冠姓。

2.關于定名的限制

目前從我國的現行法律來看，對公民的名字沒有法律的特別限制。選定名字不得有傷社會風化、違背社會公德、公共利益，不得出于不正當目的等。

3.關于與近親屬、重要名人重名的限制

重名是否限制，如何限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從家庭倫理維護和社會秩序維護的角度出發，首先要限制近親屬之間的重名。對此楊立新編《中國民法典人格權法編建議稿》第31條第1款規定：“新生兒的名字不得毫不更改的襲用其活著的父親、母親或兄弟、姐妹之一的名字”。至于與重要名人重名的限制問題——如果今天有人給自己命名為“毛澤東”，是否要禁止？我們的看法是：如果該自然人的父母有一人姓“毛”，如果不能證明其為明顯惡意，則不得禁止。但有學者認為：“政治名人是為祖國和人類進步事業作出突出貢獻的領袖人物，是社會的優秀代表，深受人們的尊敬和愛戴。因而，必須對他們的姓名實行特別的保護，即在全國范圍內絕對禁止使用與政治名人相同的姓名，對正在使用的，建議使用人自行作出修改，以保證政治名人姓名權的專屬性，防止別有用心的人借政治名人之名，達到個人的目的，損害政治名人的榮譽和形象”[14]。對此我們不敢茍同。

4.關于法定姓名和自定姓名的限定

一個自然人是否只能有一個姓名？顯然并非如此。自然人有權自由決定自己有一個或多個姓名，由此我們應擴大姓名權的保護范圍。但我們認為必須確認依法登記的那個姓名是“法定姓名”。我國現行姓名法制中的“姓名”，也僅指自然人依法登記的那一個現使用的“法定姓名”。目前大部分國家戶籍法都規定，一個自然人僅具有一個登記的姓名。我國法制應該明確這個依法登記的姓名的法律性和唯一性，規定自然人在向國家機關作出意思表示和對他人作出具有法律意義的意思表示簽名時，都必須使用這個依法登記取得的姓名。但這并不妨礙自然人在現實生活中可以同時有別名、筆名、藝名、字、號等，這是中國傳統，也是世界慣例，這些未經依法登記的姓名可以稱為“自定姓名”。魯迅這一筆名的知名度遠高于周樹人這一姓名。我們認為，當自然人的別名、筆名、藝名等廣為人知的時候，就應與其依法登記的名字一樣受到姓名權法的保護。

三、姓名變更權的行使與限制

一般情況下只要其父母（監護人）達成一致意見，只要不違反法律強制性規定和公序良俗，即可依法申請變更子女（被監護人）的姓名；在自然人具有完全行為能力以后，他本人即可以獨立要求變更依法登記的姓名。既然姓名變更權是姓名決定權的自然延伸，上述對于姓名決定權的限制，一般都適應于對姓名變更權的限制。除此之外，其他限制情形大致有：

1.關于姓氏變更的限制

姓氏的性質和功用決定了姓氏不由自然人自由選擇，因此大多數國家都規定，姓氏一經登記，非因法定特殊情形不得改變。這些特殊情形應包括：一是原父母不明及非婚生子女的準正和認領，收養關系確立及其變更解除等法律事實；二是因父母離婚、再婚或一方死亡，實際監護子女的一方為未成年子女的權益認為應變更子女隨自己、繼父或繼母姓氏的；三是因遵循中國傳統婚嫁、入贅及與外國人通婚申請姓氏變更為配偶姓氏，及在離婚、婚姻撤銷或配偶死亡后，本人要求恢復原姓氏的；四是父母為子女的權益，協商一致將子女的姓氏變更為另一方姓氏的；五是因信教的原因如僧道的出家或還俗時法名與世俗姓名的變更等等。

2.關于名字變更的限制

我們認為自然人有權申請改名，但所變更的名字必須符合前述原則，這些原則本身即是對名字變更的限制。

3.關于特殊人物變更姓名的限制

我們認為，出于公共安全的必要，正在接受刑事處罰的人、依法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人應禁止或限制變更姓名；故意犯罪受過刑事處罰的人，接受刑事處罰后一定時間內禁止或限制其變更姓名。對于社會公眾人物的姓名變更，也應該有所限制，或要求其履行公告的義務，例如要求其在一定影響范圍的媒體上公布其變更申請書和登記機關變更認定書等。

四、姓名使用權的自由與限制

姓名使用權是自然人自主依法使用自己姓名的權利。自然人在社會活動中，有權按照自己的意志使用依法登記的法定姓名或者在某些場合下使用筆名、藝名、字、號等，其中包括依法授權他人使用（包括商業使用）自己姓名的權利。即便如此，自然人姓名的使用也應有法律的規范限制。

1.關于法定場合使用姓名的限制

應明確規定自然人在參與各種法律關系并行使權利承擔義務時，如在取得、設定、轉移、變更財產權方面；在申領護照、執照、學歷證件等資質（資格）證件時；在銀行辦理存取轉賬等業務時；接受司法機關的詢（訊）問以及參政、議政時等，均應使用其依法登記的法定姓名。否則，必然會導致法律關系混亂、權利義務主體不明確，從而影響社會秩序和他人的合法權益。

2.關于非法定場合使用姓名的限制

一般說來，在非法定場合，自然人可依照自己的意志使用自己的姓名，既可以使用依法登記的法定姓名，也可以使用別名筆名藝名等名號。但如此一來，也可能造成社會交往中的混亂，例如，用未依法登記的姓名介紹自己，就有可能造成他人的認知錯誤。因此，應該明確，自然人對他人使用非法定姓名的前提條件應當是：這一未依法登記的姓名必須具有與本人相聯系的特征，足以確認其本人和區別于他人的其他姓名，即較多人都知道這一別名筆名或者藝名等是指什么人，否則不得對外使用。

五、姓名維護權與姓名權的救濟及其限制

姓名維護權是自然人維護自己的姓名不受非法干涉和非法使用的權利；姓名權的救濟是指當自然人的姓名權被非法侵害時有權通過法律途徑獲得恢復和補救。姓名維護權和姓名權救濟實質上是一個事物的兩面。我國《民法通則》第99條、第120條分別對姓名維護權及其救濟作出了原則規定，即“公民享有姓名權，有權決定、使用和依照規定改變自己的姓名，禁止他人干涉、盜用、假冒”；“公民的姓名權、肖像權、名譽權、榮譽權受到侵害的，有權要求停止侵害，恢復名譽，消除影響，賠禮道歉，并可以要求賠償損失”。《侵權責任法》等也作了相應的規定。

一般認為，判定他人是否侵犯了姓名權，主要看是否同時具備構成侵權的4個要件：有侵害的事實和結果；侵權行為違法；違法行為與損害事實之間存在因果關系；違法行為人有主觀過錯。可以認為，審查是否同時具備這4個要件，是對姓名權維護和救濟的限制之一。由此還推導出其他的限制：

1.合法使用他人姓名不構成侵權

侵權行為認定的要件之一是該行為違法，合法行為，包括合法使用他人的姓名不構成侵權，這本不成為問題。但近年來，名人商標的爭議引發了廣泛的討論。2012年3月開始的美國球星喬丹訴福建晉江的喬丹體育公司的喬丹商標侵犯其姓名權的案件久拖不決，最終或將達成和解，其主要原因是依照中國商標法的規定，喬丹體育公司的商標經注冊使用是合法的。2010年無錫人虞敏潔申請注冊了“林書豪”商標，當時美籍華人球星林書豪還不是全球知名的球星，至今球星林書豪并未對林書豪商標提出異議——許多學者和法律實務工作者認為申請注冊和使用“林書豪”商標是合法的，并不構成侵權[15]。再如在新聞報道中，包括批評性的報道中，點了某人姓名，甚至使用了某人的帶有貶義的綽號，也屬于合法使用，不構成對某人姓名權的侵犯。

2.善意使用他人姓名不構成侵權

主觀上是否惡意，是否存在過錯是判斷侵權與否的又一要件。凡是善意使用他人姓名，導致他人或重名的第三人損害的，對他人、第三人均不構成侵權。例如司法機關發布通緝令、公告送達、宣告失蹤、宣告死亡或有關大眾傳媒刊登、播發的征婚、招聘、尋人等啟事，導致當事人或重名的第三人的名譽受損，也不應以侵犯姓名權論處。

除此之外，還有維權時效的限制等等。

六、結語

姓名權及其行使與限制是姓名權法制的重要內容，包含姓名決定權、變更權、使用權和維護權。

參考文獻：

[1]自然人借以相互識別的符號系統還包括身份證號碼、別名、藝名、筆名、字、號等等

[2]姓與氏雖起源及初期有別，但鄭樵《通志·氏族略序》認為：“三代之后，姓氏合二為一”

[3]劉恕.《通鑒外紀》

[4]班固.《白虎通義·姓名》

[5]單之薔.《姓氏：不亞于“四大發明”的發明》，《檔案管理》2007年第3期

[6]姓不得由自然人自由選擇，具有重大的生物學、社會學意義，因此法律往往規定只能從父姓或母姓

[7]李艷.《商標法對在先姓名權保護的法律反思》，《法律經緯》，2008年5月

[8]謝甜甜.《我國域名與姓名權糾紛解決機制的立法研究》，《勝利油田黨校學報》，2011年7月

[9]徐武生，徐鐵巖.《對戶籍立法中姓名權的若干問題的思考》，《公安大學學報》，2000（2）89-92

[10]郭旭紅.《男女平等分享子女冠姓權的思考》，《山東女子學院學報》，2011（3）57

[11]馬樺，袁雪石.《“第三姓”的法律承認及規范》，《法商研究》，2007（1）：76-82

[12]張學軍.《婚生子女可隨“第三姓”立場之反思》，《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09（4）10-17

[13]孽影.《<姓名登記條例（初稿）>的實施標志著中國的消亡！》（2007-06-1800：20：20）。網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0314db010007zr.html。2014年7月10日11：46

[14]沈慶中，吳禮洪，齊曉琨.《簡論姓名權法律制度的幾個問題》，《人民司法》，1997年第10期

[15]李冀.《注冊“林書豪”商標是否侵權法律專家全面解讀》，《武漢晨報》，2012年2月24日。網址：http：//sports.sohu.com/20120224/n335774026.shtml。

作者簡介：

馬程宏（1993～），女，漢族，浙江臨海人；嘉興學院南湖學院法學專業N121班學生

陳懷特，武亞琦，均為嘉興學院南湖學院法學專業N121班學生

推薦人：

任汝平（1956～），男，河南汝南人；嘉興學院教授，浙江開發律師事務所執業律師。現主要從事憲政法學、中國法制史、宗教學的教學和研究。

基金項目：本論文是嘉興學院2013年SRT重點課題“我國公民姓名權若干問題的研究”的階段性成果。該項目負責人為馬程宏，參加人為武亞奇、陳懷特；指導教師為任汝平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