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對憂患自我拷問距離打贏有多遠

一

人類最大的憂患，始終如干柴一樣埋藏在戰爭的煙火下，當戰爭一次次劃破歷史長空，災難深處向每支軍隊發出殘酷無情的駭世警鐘。沒有憂患意識的軍隊，必然在戰爭中遭遇滅頂之災。

回顧歷史，中原大地有一股濃郁的血脈流淌在“葉挺獨立團”的鐵甲兵陣之間。

豫西宜陽縣，夏商屬豫州，春秋歸晉，戰國時期曾為韓國都城，北魏設宜陽郡。《尚書·禹貢》記載，夏啟開辟了“南崤道”，此道由洛陽洛水西行至宜陽三鄉折入連昌谷，沿黃河南岸西行。春秋前后，秦楚形成一條西通秦隴，東下吳越的交通要道，稱為“秦楚孔道”，宜陽地處兩京官道，乃西部“咽喉”。此地依山傍水，易守難攻，古人將其視為金城湯池，因此，歷史上此城又有“壽安”之稱。宜陽緊鄰“十三朝古都”洛陽，作為拱衛京畿的衛星之城，歷來是練兵屯兵之所、兵家必爭之地。當年，秦國伐韓一次就“斬首六萬，遂拔宜陽”。漢光武帝劉秀大戰赤眉于宜陽，一舉殲滅10余萬赤眉軍，遂奠定東漢基業。

戰火在中原大地上燃燒了一年又一年，也激勵著一代又一代軍人。威名赫赫的“葉挺獨立團”，幾十年來踏著這段歷史的烽煙走來，始終沒有忘記腳下這片土地上的戰火硝煙、鼓角錚鳴，始終沒有忘記歷史警告的那份帶血憂患，打仗的意識流淌在每一名官兵的血液里。

暮秋時節的一天，臨近晌午，筆者到達“葉挺獨立團”，偌大的營區只有極少部分官兵留守。大部隊哪里去了？留守的同志告訴筆者：這段時間大部隊兵分兩路，一部分籌劃年底的實兵對抗演習，還有部分官兵在庇山駐訓場。那好，就去庇山駐訓場。

庇山地理位置險要，矗立在古都洛陽南部關口內，自古就是畿輔重地。在古人眼中，如果將華夏大地比作一個人，洛陽古都作為首腦，洛陽以東是口鼻正面，洛陽以南狹長地帶恰恰是脖頸咽喉之地，而庇山就像這個隆起的“喉結”，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相傳山上有元末明初朱元璋的擂鼓點將臺。如今，這里是“葉挺獨立團”練兵打仗、磨礪打贏之劍的駐訓場。在廣大官兵的眼里，兵事先于憂患，訓練就是打仗。

蛇年開春的議訓會可是團里的大動作，隨行的同志向筆者詳盡地回憶道：

2013年2月13日，中原腹地。

室外，鞭炮聲不絕于耳；室內，硝煙味十足。新年度第一次黨委議訓會在“葉挺獨立團”會議室里緊張進行，會議的聚焦點只有一個：如何實現“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的強軍目標，確保部隊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

“強軍目標是習主席著眼我軍建設發展全局和新的時代條件提出的重要思想，立意高遠，內涵豐富，思想深刻，意義重大，體現了我們黨新形勢下建軍治軍的總方略。我團是黨領導的第一支革命武裝，在戰火中誕生，從戰爭中走來，素以能打仗、打勝仗著稱。建團90年來，黨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先鋒隊的根本職能始終沒有變，新形勢下，我們必須大力弘揚敢打必勝的優良傳統，始終牢記強軍目標，堅定強軍信心，獻身強軍實踐，當好軍委直接掌握的戰略預備力量的‘開路先鋒’！”

開口放“第一炮”的是時任“葉挺獨立團”團長、現任“鐵軍師”參謀長劉豫。因為情緒激動，劉豫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強軍目標能否實現，關鍵是能打仗、打勝仗，部隊打不贏，一切等于零！”

“習主席關于黨在新形勢下的強軍目標重要思想，是對我軍發展目標的新概括新定位，為在新的起點上推進軍隊建設指明了方向。我們要充分認清強軍目標的重大理論價值和實踐指導意義，進一步強化學習貫徹的政治自覺、歷史自覺和實踐自覺，真正使強軍目標成為全團廣大官兵的價值追求和自覺行動。”身材魁梧、作風干練、思路敏捷的團政委梁中輝不愧是“一班人”的“班長”，思想水平高人一籌，說起話來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當今世界并不太平，戰爭威脅依然存在，我周邊特別是海上方向安全的不穩定性不確定性日益增大，國家安全面臨的現實和潛在威脅日益增多，維護國家統一、領土主權、海洋權益和發展利益的任務更加艱巨……軍人生來為打仗，我們絲毫不懼怕戰爭，只有始終保持胸中有憂患，肩上有擔當，眼中有對手，腦中有敵情，真正具備能打仗、打勝仗的能力素質，才能把戰爭拒之門外。”

“對！‘把刺刀插在地里’是不能阻止戰爭的。思戰才能備戰，能戰方可止戰。仗可以百年不打，但準備打仗的事一刻不能放松，能打仗、打勝仗是我們軍人的永恒誓言！”

副團長宋中明、副政委陳紅超、政治處主任戎猛和保障處長唐志躍等常委們競相發言。

“我們黨委議訓，既要把正方向，又要緊盯問題。今年重點訓什么，有什么需要突破的訓練難題，大家都放開談一談。”身為軍事主官、訓練第一責任人，劉豫把常委們的關注點凝聚到破解訓練難題上。

梁中輝沉思片刻，接過話茬：“往年訓練講究打基礎，‘一鍋煮’的現象比較突出，我看，今年可以換個方式，分人員、分層次施訓，基礎差的按部就班，基礎好的官兵可以直接進入下一個訓練環節。”

“今年訓練的調子應該是進一步盯緊對手、貼近實戰、治虛打假，向一切不實之風開刀。”主抓訓練的副團長逯超東一邊翻著記得密密麻麻的本子一邊說：“野外駐訓要更加強調敵情觀念，改變往年一廂情愿‘埋頭苦訓’的模式，將對抗演練貫穿野外駐訓全程，最好能冷不丁導調些意外敵情，強化官兵們的打仗意識。”

“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練！咱們團對‘目標中心戰’的理論運用還不夠成熟，步兵特戰化還存在官兵信息化素養不高、指揮手段單一等問題。”站起來說話的是參謀長王大謀，他甩了下迷彩服衣袖，開口直點問題：“從美軍的阿富汗戰爭到以色列的黎巴嫩作戰，現代戰爭的作戰規模縮小、節奏加快，我們步兵需要進一步加強特戰能力，下一步要逐步提高指揮員運用一體化指揮平臺、新型通信設備的信息化能力，著力培養官兵戰場判斷、信息甄別、火力調控等特種作戰素養。”

……

常委們你一言我一語，激烈的討論從晚上7時一直持續到深夜，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言語，彰顯出黨委“一班人”時時想打贏、傾力練打贏、一心謀打贏的求實精神和鐵血豪氣。

此時此刻，坐在會議室中央一直未發一言的一位大校軍官抬起頭來。按說，團一級領導最高軍銜就是上校，這位大校是誰呢？定睛一看，那不是“鐵軍師”師長王華飛嗎？剛才王師長一直在邊聽邊記，神態自若，異常冷靜。這種冷靜，也是他從軍區機關到“鐵軍師”任職后保持的一貫姿態。

自從黨的十八大召開后，新當選為中央軍委主席的習近平同志明確提出黨在新形勢下的強軍目標，部隊上上下下都自覺行動起來。這是王華飛師長兩個月來第二次參加“葉挺獨立團”的黨委議訓會。

王華飛師長從總部機關到軍區機關，現在到師長的位置上，對戰斗力建設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既注重出實招、練作風、打硬仗，更注重從大局、從謀略、從策略上考慮研究問題，“主官想打仗、官兵練打仗、部隊打勝仗”是他帶兵治軍的重要理念。他說：“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貫徹落實‘能打仗、打勝仗’的指示要求，實現黨在新形勢下的強軍目標，團黨委班子是關鍵。”王華飛的話鏗鏘有力：“軍區黨委號召我們，貫徹強軍目標必須把聽黨指揮作為部隊建設的首要，必須堅持一切建設和工作向能打勝仗聚焦，必須把作風建設作為部隊一項基礎性長期性工作抓緊抓實。要緊緊扭住聽黨指揮這個靈魂、能打勝仗這個核心、作風優良這個保證，堅持領導帶頭，在想戰斗力、謀戰斗力、抓戰斗力、強戰斗力上當好表率，團黨委常委要建好第一班、開好第一車、打好第一槍、敲好第一鍵。咱們‘鐵軍師’貫徹落實軍委強軍目標成效如何，全師官兵看師黨委，師黨委首先看你‘葉挺獨立團’，因為按編制序列你們是當之無愧的鐵軍第一團！”

二

“烈士之血，主義之花，四軍偉績，威震邇遐。能守紀律，能毋怠夸，能愛百姓，能救國家。摧鋒陷陣，如鐵之堅，革命抱負，如鐵之肩。功用若鐵，人民倚焉，愿壽如鐵，垂憶萬年。”

這是當年“葉挺獨立團”攻克武昌城后，當地人民贈送的“鐵軍”盾牌上所鐫刻的頌詩。如今，這塊高1米、寬0.5米的“鐵軍”盾牌靜靜地躺在團史館里。而當年的戰火硝煙，依然熏陶浸染著全團每一名官兵，使這座軍營彌漫著至純至陽的血性和騰騰殺氣。

蛇年歲首，“鐵軍師”新任政委張紅兵，上任第二天就來到“葉挺獨立團”尋親。

這位曾擔任軍區政治部組織部副部長的新任“鐵軍師”政委，是政治工作的行家里手，在發揚優良傳統、抓戰斗精神培育等方面有自己的成熟經驗和深層次的思考。他品讀完“鐵軍”盾牌上的詩句，又站在金黃色的葉挺銅像一側，充滿深情地回顧起這位北伐名將一生光榮的戰斗足跡：北伐戰爭中，葉挺率部打遍兩湖無敵手，以其戰斗力最強、犧牲最巨、建功最大，為其所在的國民革命軍第四軍贏得“鐵軍”稱號，為國民革命作出重大貢獻，以團長職務被國民政府破格提升為少將。1937年9月，第二次國共合作，葉挺被任命為新編第四軍軍長。在他的指揮下，新四軍在成立后的3年中，勇猛善戰，所向披靡，發展壯大到9萬余人。不幸的是，1941年1月，在震驚世界的“皖南事變”中，葉挺軍長率部英勇戰斗，終因寡不敵眾，彈盡糧絕，下山談判時被國民黨扣押……

回顧這些歷史，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讓歷史傳統轉化為部隊的戰斗力，內化為官兵的戰斗精神。他始終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流過歷史的熱血，浸透了“鐵軍”這片沃土，澆灌一代代“鐵軍人”的心，令每一名“鐵軍人”都備感自豪，也激勵著每一名“鐵軍人”在憂患中更加珍惜歷史，并從中汲取奮進的力量，受益終生。

“我希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將我連這活棺材一齊燒掉/我應該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每每讀到這首葉挺將軍在獄中所作的《囚歌》，張紅兵都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鐵軍”是葉挺將軍北伐時帶過的老部隊，從南昌到井岡，從瑞金到陜北，軍旗永隨黨旗飄，90年鑄輝煌，堪稱中國陸軍精銳主力。站在紅色的源頭，置身紅色的熔爐，張紅兵不由得熱血沸騰：“葉挺將軍對黨無限忠誠，矢志不渝，一生戎馬倥傯，大難不懼、大節不茍，舍生忘死，英勇善戰，值得我們永遠懷念和學習。每次看到‘鐵軍師’的輝煌榮耀時，都無比自豪卻又心懷忐忑，時不我待的緊迫感使命感縈繞心間。”

三

隨著采訪的深入，筆者愈來愈堅信這樣一個觀點：任何一支部隊都有自己的傳統。傳統是什么？傳統是一種性格，是一種氣質。這種傳統和性格是由這支部隊當初組建時首任首長的性格和氣質決定的，他給這支部隊注入了靈魂，從此，不管歲月流逝，人員更迭，這支部隊靈魂永駐。

“葉挺獨立團”的官兵為什么一代代如狼似虎，因為團的主官一任任如狼似虎。領導干部親臨一線，身先士卒，沖鋒在前，是“葉挺獨立團”幾十年如一日的老傳統，風雨不改。

1925年11月，作為中國共產黨掌握的第一支革命武裝，“葉挺獨立團”誕生于廣東肇慶。曾任孫中山大元帥府憲兵司令部參謀長兼第一營營長的葉挺出任團長。北伐戰爭中，“葉挺獨立團”勇當先鋒，在團長葉挺、參謀長周士第等率領下，克汝城，占攸縣，奪醴陵，下平江，奇襲汀泗橋，大戰賀勝橋，直搗武昌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威名遠播，贏得“鐵軍”美譽。強攻武昌時，葉挺的得力部下、最精銳的一營營長、年僅24歲的共產黨員曹淵親任奮勇隊隊長，冒著槍林彈雨率隊沖鋒時犧牲在武昌城下，為革命灑盡了最后一滴血。

傳統承載著一支軍隊厚重滄桑、波瀾壯闊的戰爭歷史，是無數先烈理想信念、意志品質、精神智慧、戰斗精神的歷史積淀，其閃耀的光芒伴隨著世紀風云穿透時空、經久不衰，永遠是引領軍隊戰斗力建設的光輝旗幟。傳統猶如一條河，一直流淌到如今。“葉挺獨立團”的歷任團首長都自覺傳承敢打必勝、英勇善戰的優良傳統，把“能打仗、打勝仗”作為最高追求，高高舉過頭頂。

遠的不說，就說說第42任團長、現任集團軍裝備部副部長黃成友吧。偵察兵出身的他，皮膚黝黑，身板結實，一看就很有“硬漢”的“范兒”。采訪中得知，黃成友是湖北荊州人，他兄弟姐妹六人，排行老四，打小頑皮，酷愛看“打仗”電影，最喜歡《渡江偵察記》，最崇拜偵察兵，最愛玩“抓俘虜”的游戲，夢寐以求想當一名偵察兵。高中畢業后，他報名當兵，以良好的素質被接兵干部一眼相中，順利成為一名“鐵軍”偵察兵。當兵第三年參加南疆偵察作戰，曾經配合戰斗英雄張柱兵、丁曉兵執行捕俘任務，因表現突出火線入黨、提干，榮立二等、三等戰功各1次。參戰回來后，他先后擔任師警衛連長、團軍務股參謀、股長、集團軍裝備部戰技處參謀、副團長等職。2000年9月，黃成友擔任“葉挺獨立團”政委一職，2001年9月，與時任團長劉法峰崗位互換，接任“葉挺獨立團”團長，一干就是6年。

早在2007年建軍80周年前夕，中宣部、總政治部集中宣傳“鐵軍師”時，筆者就結識了黃成友，當時，他給筆者最深的印象就是現在這個狀態——忙，田間地頭，訓練場上，庇山腳下，他總是忙碌于團隊大大小小的各項事務，事無巨細，不厭其煩，和他聊天閑談，電話響個不停。作為一名團軍事主官，手底下精兵強將也不少，當“甩手掌柜”不是更輕松？可黃成友似乎有“工作強迫癥”，每時每刻仿佛被裹纏在工作當中，每天不到辦公室和訓練場轉一轉，就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即便是出差開會或休假回家，也會經常給值班團領導打電話，了解一下團隊動態。

他的這種“工作強迫癥”源于一條血路。1984年7月，黃成友以特務連偵察排一班班長的身份參加了歷時10個月的南疆作戰。12月19日，偵察排排長張國華、班長黃成友帶著捕俘組執行滲透偵察行動，在向敵縱深穿插，進至半山腰時，捕俘組突然被敵人絆發雷場擋住了去路。為了盡快掃清障礙，按照時間節點到達偵察地域，張國華當機立斷，命令偵察隊員迅速后撤隱蔽，自己卻操起一根近6米長的竹竿，匍匐在地上，朝地雷捅去。“排長，這樣太危險，讓我們先來吧。”捕俘組成員擔心張國華的安全，紛紛請戰。“我是指揮官，越危險就越要沖在前，如果我出現意外，行動由班長黃成友負責。”話音未落，張國華手中的竹竿就捅了出去，一個個地雷爆炸了，他手中的竹竿也一截一截地縮短，換竹竿已經來不及了，情急之中，他舉起短竹竿，繼續向地雷捅去……一條8米寬、近60米長的通路被打開了。張國華全身負傷達6處之多，匍匐爬行的路途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路。

“決不讓自己的戰友犧牲在戰場上。”這是黃成友目送負傷的張國華含淚離開前線，自己接任排長時定下的誓言。次年3月7日，接任排長的黃成友帶領捕俘組到邊境執行伏擊捕俘任務。此次行動迅捷快速，人員無傷亡，還擊斃了2名伺機逃跑的俘虜。黃成友被上級榮記二等戰功。邊境偵察作戰期間，黃成友參加戰斗10余次，身上負傷近10處。這段戰斗經歷，對黃成友最大的啟發和觸動就是：作為“葉挺獨立團”的軍事指揮官，假如有一天，自己的戰士投入實戰，能否一招克敵一擊制勝，能否拉得出去、帶得回來？因此，他把“按打仗標準錘煉部隊”的理念融入到官兵的練兵實踐中，滲透到官兵日常學習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化為每一名官兵的自覺行動。為了做到“能打仗、打勝仗”，黃成友和他的官兵們始終盯著一個標準：練得更嚴、練成更強。

“戰車過頂”訓練，是典型的險難課目，該課目模擬連隊在正面進攻中，側翼突遭“敵”步兵分隊襲擾，我方派出小分隊將來犯“敵”步戰車殲滅。由于“敵”車速度很快，我小分隊人員在距其2到3米時，順勢后仰在地，臥在車底，待“敵”戰車軋過后，迅速躍起，丟上爆破筒將“敵”戰車炸毀。課目訓練中，“敵”戰車以近80碼的速度沖擊，稍有閃失，小分隊人員就會被車撞倒或剮蹭發生事故，非常危險。

從技術層面而言，“戰車過頂”訓練難度并不大，步戰車底盤距地面近40厘米，車寬近3米，也就是說，戰士們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完成這項訓練。其實，真正考驗戰士的是過好“心理關”，十幾噸重的“鐵疙瘩”，以近80碼的速度奔自己而來，如果沒有過硬的心理素質，誰不緊張？

訓練大綱上明確規定，“戰車過頂”是選訓課目，可訓可不訓。據統計，當時，集團軍部隊組織這項訓練的不超過3家。在是否列入訓練計劃的問題上，黃成友堅持自己的想法：放眼近年來世界范圍內的戰爭，外軍在實戰中應用過此種戰術，既然他們能這么搞，我們為啥就不能？和平時期不練好，到了戰場上只能被動挨打。對于大家普遍擔心的安全問題，黃成友和團黨委統一了思想：確保安全的關鍵不在少訓漏訓、危不施訓，而在于周密組織，只要組織嚴密、要領掌握、措施到位，就不會發生意外危險。他們把近20個可能發生的問題逐一論證，每個隱患都落實到具體人排查解決。

“戰車過頂”訓練開始了！起初，訓練場上經常出現“兩頭怕”，步戰車駕駛員害怕撞倒爆破手，不敢提速，慢如蝸牛；爆破手一見奔自己沖過來的“鐵疙瘩”，害怕受傷，丟了爆破筒撒腿就跑。怎么辦？黃成友急了，他把常委們聚到一起，分片負責，定人定車，帶頭訓。團長、政委是第一組，政委張友書開車，黃成友擔任爆破手，車過，爆破筒上頂，課目順利完成！接著，讓戰士駕駛員開車，黃成友繼續擔任爆破手，車速必須提到60碼以上，否則返工重訓，直到完成一整套訓練。接下來是爆破手的訓練，黃成友換了一個角色，由他駕車，車速從最初的20碼慢慢提升到70碼，循序漸進，練的次數多了，戰士們就感受不到速度的快慢了。漸漸地，戰士們適應了這種訓練，不再心慌手抖，心里的那道坎一過，大家個個紅了眼，搶著上，爆破的嫌車不夠快，開車的手腳更利落。

采訪中，黃成友的老部下逯超東還披露了這樣一件事。這年年初，部隊野營拉練在風雪中拉開帷幕。不巧的是，黃成友因患結腸瘤在醫院動手術。看著自己的戰士在“戰場”上沖鋒，自己卻躺在病床上啥也干不了，這比用刀子去割心頭肉還難受！想到這，他瞞著醫生從病房直接趕到拉練營地。看著帶傷上陣的團長，戰士們都說：“跟著這樣的團長，保準打勝仗。”

當年電視劇《亮劍》熱播熒屏，深受觀眾喜愛的主人公李云龍性格剛烈，勇敢無畏，說話做事略帶“匪氣”，打仗從不按套路出牌。有官兵私下議論說，黃成友在某些方面頗像李云龍，豪氣，爺們，有血性。

2005年夏，舉世矚目的“和平使命—2005”中俄聯合軍事演習拉開帷幕。這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有史以來第一次與外軍進行的規模最大的聯合演習。時任團長黃成友、政委張友書、參謀長劉豫率領“葉挺獨立團”首次與俄軍陸海空精銳部隊同臺競技。到達演習地域當天，不少官兵心里直打鼓：“俄軍武器裝備精良，士兵看起來人高馬大，訓練有素，和人家比，咱們能否占優勢？”

演習第四階段的主要實戰場地位于濰北靶場，該地區擁有占地幾百平方公里的防護林無人區，屬高溫、高濕、高鹽氣候，淡水緊缺，一眼看不到邊的鹽堿灘，遍地生命力極強的檉柳和野草，坑坑洼洼的道路，大片的沼澤地。筆者曾多次到濰北靶場執行采訪任務，那里不僅風大，晝夜溫差也很大，住在野戰帳篷里，中午感覺像呆在塑料大棚里，空氣仿佛在燃燒，晚上又像是睡在露天地里一樣，早晨醒來抓起衣服感覺沉甸甸的，似乎能擰出水來。

宿營帳篷里，黃成友和劉豫急火火把各營營長集合在一起，商量次日中俄第一次合練事宜。

“團長，這次‘強制隔離作戰’任務的難度不小啊。”一營營長陳占元嘴里念叨說：“11個爆破組，要開辟22條通道，錯過時間節點，大部隊就無法按預期到達作戰地域，很有可能被‘包餃子’。”

“瞎扯淡！我還想包敵人餃子呢！上級交給咱們這個任務，就說明相信咱有能力完成，你們營要是搞不定，以后‘紅一營’的營旗就別掛了！”黃成友下了死命令。接著，他又給陳占元支了一招：先遣派出3組精干人員，炸開6條主要通道，保證裝甲部隊第一時間通過。

陳占元面露難色，低著頭嘀咕了一句：“人手不夠，誰來指揮？”

“我第一個上。”黃成友淡淡說道：“我負責前3組，你負責調度其余8個小組，按照先主后次、先易后難的原則，依次打開通道。”

帳篷里立刻陷入一片沉寂，大家心里都清楚，爆破任務危險系數高，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人員傷亡，團長萬一出了岔子，咋辦？

“就這么定了！”黃成友掀開帳篷往外走，回頭來了一句：“我這個人從不犯憷，什么精銳，老子就是要和他們的精銳較量一番！”

次日演練，聽聞團長親自上陣，官兵們興奮異常，初來時丟掉的信心又拾了回來。為確保任務萬無一失，黃成友布置完具體分工后，抄起爆破器，帶著第一小組率先上陣。

炮聲隆隆，濃煙彌漫。黃成友和爆破小組，就像一把利刃直插“敵”后，選準位置，卡好距離，“轟——轟”的爆炸聲，宣告第一通道成功開辟。

“各小組行動！”第一通道打開的消息傳到指揮部后，指揮員張友書迅速下達指令。各小組魚貫而出，迅猛行動。很快，一條條道路像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時間分秒不差，坐標絲毫不偏，硬是把俄軍甩在了后邊。

一場硬仗下來，“葉挺獨立團”官兵迷彩服上落下厚厚的塵土，黃成友身上傷疤更是多達6處。戰斗結束后，俄羅斯國防部長伊萬諾夫親自授予他“戰斗友誼獎章”一枚。一位俄國軍官帶著兩箱冰鎮啤酒，專程跑到“葉挺獨立團”營地，要求和黃成友合影留念，拍照前，他緊握著黃成友的雙手用俄語連聲說：“黃，好樣的！”

四

軍事變革立潮頭，金戈鐵馬唱大風。為了更為全面地展現新時期“葉挺獨立團”英姿，讓我們把目光投放得更遠些。

1997年6月22日，100多輛國產最先進的輪式步戰車開進營區，“葉挺獨立團”奉命改裝為我軍第一支輕型機械化步兵團。打著綁腿走來的“鐵軍”，從此揭開由傳統步兵向機械化、信息化轉型的大幕。

這場變革源于1991年的海灣戰爭。在這場戰爭中，以美國為主的34個西方國家，出動6個航母集群，對伊拉克進行42天的狂轟濫炸。伊軍傷亡近10萬人，盟軍傷亡人數僅有1400人。

海灣戰爭給中國未來軍事力量建設發展帶來了強烈震撼和深刻啟示。為適應形勢發展的需要，中央軍委決定，加強應急作戰部隊建設，以增強我軍高新技術條件下快速反應能力。1994年，“葉挺獨立團”作為軍委新時期重點建設的拳頭部隊，被首批列編為應急機動作戰部隊。1997年，根據中央軍委命令，“葉挺獨立團”改編為輕型機械化步兵團，裝備了當時全軍最先進的某新型輪式步兵戰車等一系列先進武器裝備，率先成為全軍第一支輕型機械化步兵團。

從某種意義上說，“葉挺獨立團”改制換裝，具有為中國陸軍轉型建設“趟路子”的作用。“部隊好不好，關鍵看領導；班子行不行，就看前兩名。”一支配備了全軍最先進裝備的部隊，其軍事主官自然備受矚目。時任集團軍作訓處長的周本池進入上級領導的視野。

周本池，湖北仙桃市人，個頭不高，身材微胖。此人歷任排長、連長、作訓參謀、作訓科長、作訓處長等職務，對“葉挺獨立團”這支部隊很熟悉，對組織多軍兵種訓練很在行，還上過戰場打過仗，因表現出色榮立過戰功。

在“葉挺獨立團”營區里，一條東西主干道、兩條南北輔道上種植了6排密密麻麻的白楊樹，傲然聳立，高大挺拔，枝繁葉茂，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綠網，擠過縫隙灑進來的陽光，顯得溫柔了許多，一陣風吹過，“嘩——嘩——”的樹葉聲此起彼伏，從遠至近，一波高過一波。隨行的同志告訴筆者，周本池喜愛白楊樹，當年營區移防改建時，他帶領官兵親手栽下這些白楊樹。

白楊樹，屬于強陽性樹種，喜溫涼、濕潤氣候，耐鹽堿，根系發達，根際萌蘗性強，在深厚肥沃、濕潤壤土或沙壤土上生長很快，是北方最普通、最常見的一種樹。

采訪期間，一次偶然的巧遇，見到了剛剛從開封軍分區司令員位置上退下來的周本池。離開老部隊10多年來，他心里始終惦念著老團隊的一草一木，這次不打招呼，悄悄回團隊看看，被筆者逮個正著。正是“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話題就從白楊樹談起。

一談到白楊樹，周本池立即打開了話匣子：“白楊樹具有極強的生命力，折磨不了，壓迫不倒，不講究生存條件，不追逐雨水，不貪戀陽光，不需要施肥澆灌，哪怕是在板結的土地上，只要給一點水分，它就能生根、發芽，只要挪動一點生存空間，它就會撐起一片綠色。它不枝不蔓，扎根在貧瘠的土壤中，隨遇而安，與世無爭，枝枝傲骨，樹樹無字，樹樹有聲。”

聽話聽音。筆者明白了，周本池喜歡白楊樹，不單是喜歡它的高大挺拔，更中意它那樸實無華、力求上進和堅強不屈的精神。在接下來的談話走訪中，筆者又印證了一個直覺，周本池極像北方原野上那一株株白楊樹，質樸，正直，堅強，上進。

周本池參加過邊境作戰，是一名老步兵，雖說精通步兵的傳統專業，但剛任“葉挺獨立團”團長時，和全團官兵一樣，對裝甲專業只是“霧里看花，水中望月”。

從步兵到裝甲兵，不是簡單的“車能開得出，炮能轟出來，通信聯得上”，而是牽涉到一整套的訓練體系，是一次全方位、深層次的改革。擺在周本池和團黨委“一班人”面前的是部隊怎么訓練，通信怎么組織，打仗時怎么協同，司政后裝4個部門怎么配合，從團長到普通一兵各自戰位是什么等一系列問題。

多年以后，當筆者問他，面對這樣的困境，你當時的狀態是啥樣時，周本池連著說了3個“壓力大”：

“‘葉挺獨立團’是一支歷史厚重、戰功卓著、榮譽無數、上下關注的老部隊。在團隊轉型發展的關口處，自己接過團長的接力棒，萬一掉了鏈子，可咋辦？怎么向上級交代，向官兵交代？”

事實證明，周本池的“壓力山大”不無緣由。訓練展開不久，他就發現了一些傾向性問題：不少官兵把裝甲車當做生活運輸車，開著裝甲車上街買菜、采購生活物資；還有的主官把戰車當成自己的“坐騎”，一次團里開會，三營營長開著裝甲車從駐訓點趕回營區，還安排哨兵當好“看車員”；而車上密密麻麻的按鈕讓一些以往自信滿滿的技術“大拿”手足無措……

一次議訓會上，周本池先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全團組織緊急拉動，某步兵分隊組織人員打完背包，清點人數后，直接跑步到集合地點向上級報告集合完畢，完全忘記了裝甲車的存在。第二個故事，團里組織訓練，某分隊的官兵開起裝甲車來嗷嗷叫，可練習傳統的步兵戰術時，卻不會了，把傳統的戰法訓法全忘了。

講完故事，黨委“一班人”有些坐不住了，簡單的故事折射出部隊改制換裝中的一個基本問題——步兵與裝甲兵怎么融為一體。如果只顧改革，悶著頭往前沖，就有可能把步兵的傳統專業給丟了。但若裹足不前，放著新裝備不操練，那改制換裝只能是一句空話，戰斗力形成更是遙不可及。

問題看得很明白，基本的解決思路也擺在那里，就是在步兵傳統不能丟的基礎上，最大化的融入裝甲兵的特點，實現高度融合。可要拿出真正的解決辦法，誰的心里也沒有譜。

周本池是個愛較真的人，任何事情都追求極致的完美。這個“毛病”是他打小落下的。上小學時，周本池學習成績優異，每次考試基本上都是前三名。一次數學課上，老師出了一道類似現在奧數的“怪題”，周本池左思右想，就是計算不出答案，讓他沒想到的是，平時成績很一般的同桌竟然不到10分鐘就做了出來。回到家后，周本池飯也不吃，一頭悶進屋里，直接把書包打開，將那道怪題拿出來，花了一中午，終于找到了另外一種計算辦法。“當時，興奮得就像中了頭彩，在屋里嗷嗷大叫，把母親嚇了一大跳。”講起這件事，周本池眉飛色舞，50多歲的人高興得像個孩子。

改制換裝的任務，就像是計算那道“怪題”，壓在周本池的心頭，完不成沒法向上級交代，完成得不好自己這一關過不去。那段時間，周本池的睡眠質量明顯下降，嘴上隔三差五起燎泡，整個人也消瘦了十幾斤。

為了盡快熟悉掌握新裝備，周本池和黨委“一班人”從自身做起，為全團官兵做出樣子。他們帶頭進課堂學理論，帶頭進訓練場練動作，帶頭進考場考等級。新裝備訓練缺少經驗和教材，他們就發動骨干研究，一個月內編寫專業教案近百份，摸索出“先理論、后操作，先車下、后車上，先模擬、后實裝”的訓練路子。沒有器材，他們就發動官兵革新研制，先后攻克裝甲車技術難題60余個，革新器材120余件。

光靠這些還不夠，周本池拉下面子，開口向師黨委“要人”：“裝甲兵專業出身的干部，哪怕給一個也行。”師黨委倒是很大方，一口氣從別的單位調入“五員大將”：陳曉楠，裝甲兵工程學院畢業，時任集團軍裝甲裝備處助理員，現任師裝甲團團長；朱太旺，長春裝甲兵技術學院畢業，曾經在裝甲團干過排長、副連長、連長，現任“葉挺獨立團”高工；夏熙順，裝甲兵工程學院畢業，是一名業務精湛、思路開闊的老裝甲兵，現已轉業至河南省民政廳；張淼，國防大學研究生畢業，直接從空軍改行進入“葉挺獨立團”，現任“猛虎師”副師長；劉豫，裝甲兵指揮學院畢業，現任師參謀長。這“五員大將”，成了周本池的“寶貝疙瘩”，為“葉挺獨立團”的成功改制換裝立下了汗馬功勞。

有人調入就要有人離開。周本池和政委梁本源認識一致，在全團響亮地提出了“不換腦子就換人”的口號。改制換裝兩年間，“葉挺獨立團”有近一半的連長被安排轉業，數百名戰斗骨干黯然脫下戎裝。作訓股長段志斌是個“步兵通”，對步兵的傳統專業信手拈來。換裝之初，段志斌不以為意，學習裝甲兵專業漫不經心，對于迫在眉睫的轉業一詞，他更是淡然一笑。這也難怪，作訓股向來是全團第一股，在“葉挺獨立團”的歷史上，作訓股長一職向來是“香餑餑”，十之八九都會受到提拔重用，大多數人還被上級機關挑走。坐到這個位置上，誰還會考慮轉業？

然而這個段志斌就是不爭氣。制訂一個訓練計劃，憋了幾個晚上，仍然拿不出來，即便是單兵單車的訓練步驟，他也是磕磕絆絆，丟三落四。為了讓段志斌更快地適應轉型，周本池派他三進新裝備培訓班，可他不是過不了關，就是在及格線上徘徊。“作訓股長不能制訂訓練計劃，還有什么資格坐在這么重要的位置上？”對于段志斌的走留問題，周本池猶豫良久：段志斌是自己的老部下，個人軍事素質也很強，多次奪得比武冠軍，用在短兵相接的戰場上，絕對是一員猛將。讓他走吧，于情于理不忍心；不讓他走，又阻擋部隊轉型大計。經過近一個月的內心糾結和較量，周本池終于定下決心：“讓段志斌轉業！”

段志斌離開部隊的那天，周本池專程送他到火車站，知道段志斌愛喝酒，周本池還帶了兩瓶“酒頭”送給他。

“兄弟，我對不住你，希望你能理解我。”

“團長，我是真舍不得離開部隊啊，可我不恨你，只恨自己不爭氣，將來要是有戰事，一聲召喚，我馬上回來。”

時至今日，兩人還保持著聯系。

“那段時間，就好似雙腳踩在火炭上。吃飯不香，睡覺不實，只得拼著命學，誰的身上沒脫幾層皮？”說起段志斌的故事，周本池不勝感慨，又回憶起了另一個老部下時坤。

為了檢驗官兵對新裝備操作的熟練程度，軍區專門舉辦新“四會”教練員集訓比武，時任“葉挺獨立團”二營副營長時坤受命參加。從此，復習備戰成了時坤的首要任務，不論工作多么繁重，他堅持每天翻讀50頁，每天晚上操作微機2個小時。可就是這樣，時坤仍然感到很吃力，幾次考核也是勉強過關。

眼瞅著丈夫像上了癮一樣苦學卻不得法，學計算機出身的妻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兩人長期分居兩地，光靠電話溝通，難以達到輔導效果。最后，妻子一狠心，忍痛將城里開的一家電腦專賣店低價轉讓，跟隨丈夫來到偏僻的軍營，當起了專職輔導老師。一個認真教，一個刻苦練，幾個月下來，時坤進步非常快，最終在軍區比武中摘得銀牌。

像時坤這樣通過“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而“成功轉型”的，在“葉挺獨立團”其實也大有人在。改制換裝后，從團長、政委到普通一兵，“葉挺獨立團”官兵人人都在重塑自我，學習在工作中，成才在崗位上。

段志斌走后，作訓股長的位置留給了陳曉楠。這名裝甲兵工程學院畢業的優秀生，出生于軍人世家，父母都是從事國防科研的專家，打小就把獻身國防的種子播在了陳曉楠的心田里。軍校畢業后，陳曉楠直接分配到“猛虎師”坦克團，不久就成為團里小有名氣的“高參”，后來被作為人才引進到“葉挺獨立團”，是當時全團為數不多的曾干過坦克團作訓參謀、精通裝甲兵指揮的干部。多年以后，陳曉楠兩次出任“鐵軍師”裝甲團團長，并擔任過兩年的駐外武官。“眼界決定一個人的發展，思維決定一個人的高度”，是他的口頭禪。在他的帶領下，“鐵軍師”裝甲團成為一支裝備精良、士氣高昂、作戰勇猛的信息化鐵甲勁旅。

剛接任作訓股長時，陳曉楠心里直打鼓，底氣不是很足，一是怕擔任不了這么重要的位置，干砸了；二是手下沒有得力干將，股里的5名參謀都不懂裝甲兵專業，小到制圖畫表，大到人車訓練，都需要自己這個股長親力親為。好在陳曉楠悟性高、記性好，在“猛虎師”坦克團時取了不少“真經”，腦袋里存有“干貨”，對裝甲訓練熟絡得如同身上的器官，什么階段訓單車，什么時候練融合，駕駛員怎么訓練，車與車之間怎么協同等問題，他心里有本明白賬。

上任不久，周本池就交代作訓股負責修訂裝甲車編組訓練計劃，陳曉楠親自操刀。當時的作業條件十分簡陋，根本沒有什么電子地圖、輔助決策系統之類。為了直觀展現訓練內容，他拿著畫本、尺子和鉛筆，在辦公室里一格一格地畫，一筆一筆地描，餓了就啃包方便面，困了就趴在辦公桌上瞇一會兒，整整畫了三天三夜，眼圈熬成了熊貓眼，眼珠布滿了血絲，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

第三天晚上11點多，陳曉楠正在埋頭畫表，周本池推門而入，“走，出去吃個燒烤，放松一下大腦。”兩個人到營區門口的地攤燒烤店，點了2個涼菜，10串烤羊肉串，每人1瓶啤酒。

“訓練計劃基本制訂完畢，關鍵是訓練場地沒辦法解決，雖然后山那塊訓練場正在修，可時間等不起，不能總悶在車里訓練吧。”陳曉楠三句話不離本行，聊天的話題很自然地扯到了訓練上。

“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綜合訓練場即便修好了，場地也很有限，影響訓練效率。”

“實在不行，就借兄弟單位的場地，輪流訓。”

“借梯上樓，借雞生蛋，輪流訓是個辦法，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從陳曉楠的腦海中冒了出來：“把部隊和裝備一起拉到野外搞駐訓，訓練環境貼近實戰，訓練場地相對開闊，三大專業能同時展開！”

意見一拍即合，周本池回到辦公室，順手把“野外駐訓”寫到了黑板上。據周本池回憶，像這樣的“地攤議訓會”，他們經常組織。一碟花生米，幾個小菜，十幾串燒烤，幾瓶啤酒，百十元的成本一般都是他買單，但帶來的卻是人人動腦、競相獻計獻策的大效益。每次“地攤諸葛亮會”，大家都會提出各種各樣的想法和意見，好的意見就記下來進行研究論證。

筆者向陳曉楠求證此事時，陳曉楠唏噓不已：“‘地攤議訓會’只是改制換裝中的一個縮影，當時全團上下都憋著一股勁，官兵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盡管當時團里很窮，條件艱苦，但氛圍很好，每個人都想著如何出一分力，爭著往前沖，戰士急著向骨干匯報訓練心得，骨干搶著向連隊干部提供合理化建議，營、連主官爭著向機關輸送本單位的經驗。比如‘滾雪球理論’，就是把訓練計劃當做一個‘芯’，按照訓練計劃表，以裝甲車乘員訓練帶動班訓練，班訓練帶動排訓練，排訓練帶動連訓練，訓練內容就越滾越大，越滾越科學。這個理論不是我們干部想出來的，而是一個上等兵提議的，事實證明效果非常好。”

團黨委議訓會上，當周本池提出部隊組織野外駐訓時，會議現場立刻炸開了鍋。參謀長秦文賦第一個舉手贊同：“新裝備訓練必須有超常思維，部隊拉到野外訓練，能改變‘窩在車里訓’的局面，對訓練效益必有好處。”這個山東大漢，嘴邊就像掛了一個擴音器，聲如洪鐘。其他常委并無太大意見，而反對最強烈的則是分管團安全工作的副團長秦學宏，他堅決不同意野外駐訓。

“目前我們駐訓經驗不足，新裝備操作不夠熟練，出了問題誰負責？”

“軍人不是溫室里的花朵，必須經得起折騰磨煉，只要訓練科學，管理正規，出不了問題！”

“野外環境復雜艱險，單車還不能保證安全，上次，車內訓練就出現了‘車輛失控’現象，萬一行進車隊出現事故，怎么辦？”

“訓練本身就存在風險，如果怕這怕那，畏首畏尾，部隊的戰斗力只能是原地踏步。”

“安全問題是個硬杠杠，是‘保底工程’，現在出去駐訓，安全隱患大，我不同意這種冒進行為！”

“冒進總比保守好，新裝備形成戰斗力，咱們等得起，時間等不起啊！”

秦文賦和秦學宏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爭得面紅耳赤。眼瞅著兩人僵持不下，周本池分別遞給秦文賦和秦學宏一支煙，提出一個折中的意見：部隊分批次進駐野外駐訓場，自己帶著第一批分隊先期進行駐訓，摸索出一定的經驗和方法后，后續部隊再跟進。這樣既不影響訓練進度，還便于部隊駐訓的安全管理。政委梁本源帶頭投了贊成票。

意見終于達成一致，對于“葉挺獨立團”而言，這是一次奠定改制換裝基礎的野外駐訓，意義重大：摸索出裝甲駕駛、裝甲通信、裝甲射擊三大專業“先分訓，后合訓”的分業訓練路子，一直沿用至今；探索出“先載員、后乘員，先單車、后編隊”的裝甲分隊訓練模式，制定的改制換裝三年規劃，成為全軍部隊改制換裝的模板。

“駐訓時可沒想那么多，就是心里很著急，好比是海上航行，明明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卻找不到航行的線路，當時就一個念頭，摸著石頭過河，過不過得去，看天看地看自己。”

半個月后，周本池帶著先遣分隊，懷著忐忑的心情，浩浩蕩蕩向野外駐訓場開拔了。

駐訓點在焦作市修武縣方莊鎮，位于國家級風景名勝旅游區——云臺山腳下，東臨輝縣，西接焦作，北與山西隔山相望，鎮內有漢獻帝陵、“竹林七賢”遺址和采藥煉丹的“藥王洞”。但“葉挺獨立團”上上下下無人有閑暇觀賞風景名勝。

周本池把駐訓場選定在方莊鎮，不是沖動之舉，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和多方論證的：方莊鎮地形地貌復雜，無名山頭較多，訓練環境險惡，訓練條件艱苦，更適合全面錘煉部隊的打贏能力，而且，此地距離集團軍機關較近，一旦遇到團里自身無法解決的訓練難題、裝備故障，可以就近搬“救兵”。

駐訓場在山區腳下的一個開闊地帶，附近有幾個村莊，居民不多，農田被高低起伏的山坡沖擊得七零八落，點狀式分散在各個角落，幾乎見不到一片完整的。周圍沒有閑置的民房，周本池帶著官兵轉了一上午，終于選中了一塊稍微平整的區域安營扎寨，清一色的綠色帳篷拔地而起，雖給這塊黃色土地平添了些許綠意，但掩蓋不了“晴天漏風、雨天漏雨”的尷尬現實，一到晚上，成群結隊的蚊子轟然而至，變換著隊形輪番“俯沖轟炸”，讓人根本睡不著覺。更讓官兵叫苦的是，生活用水很困難，距離最近的村莊徒步要走上兩三公里，極其不便。

周本池帶著背包住進班排，和戰士們一起抵御蚊蟲的襲擾，一起用半盆清水完成洗臉、刷牙、洗腳等程序，一起利用“臥談會”研究探索施訓方法。官兵同心，其利斷金。野外駐訓場場地開闊，士氣高昂的戰士們撒開了手腳，先從基礎練起。

“單兵單車訓練，說起來容易，看起來簡單，殊不知，里面的道道多著哩。”周本池說：“裝甲步兵班，一個班搭乘一輛裝甲車，是機槍手坐前面，還是火箭筒手坐前面？如果火箭筒手坐前面，占據車內空間過大，坐后面，火箭筒副手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機槍手的座位又該怎么分配，才能便于他們快速出槍射擊？登車時，官兵是左腳為軸，還是右腳為軸？6名載員的上下車順序怎么排列，先登車的人如何給后面的載員預留登車空間，才能保證全員以最快速度登車？這些問題看似很小，卻最能影響戰斗力，必須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摳，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練。”

周本池和作訓股長陳曉楠每天都鉚在駐訓場上，邊學習邊摸索，晚上看教程，學教案，白天跟車訓練，將學習心得應用到訓練場上，行得通，就記下來，行不通，再接著試驗。臉曬黑了，皮膚吹裂了，嗓子喊啞了。反反復復折騰了近半個月，終于拿出了一套規范的裝甲步兵班訓練流程，載員最快速度登車完畢只需8秒鐘。

接下來，全團全部進駐野外駐訓場，三大專業如火如荼展開。為了加快訓練進度，他們實行首長分工負責制。周本池負責裝甲射擊訓練，副團長秦學宏負責裝甲駕駛訓練，參謀長秦文賦負責裝甲通信訓練。在周本池的記憶中，永遠留存著那個畫面：全團官兵就像高速旋轉的陀螺，從來沒有午休過，每名官兵手上纏著白膠帶，練槍支和火炮分解結合，人歇車不歇，輪流組織訓練。

3個月的駐訓生活，官兵們的迷彩服磨破了，但軍事技能提高了；身上的傷疤增多了，但對新裝備更加熟悉了。當年年底，全團90%的乘員取得了專業技術等級，所有干部均取得專業技術等級證書。先后研究總結出從渡海登島到縱深戰斗，從奪取要點到機動作戰等戰法研究成果50多項，撰寫理論文章100余篇，形成了一整套機械化步兵系統戰法。其中，《機械化步兵團作戰行動的影響及對策》等成果，通過了集團軍、軍區、總參謀部、軍事科學院、國防大學等6個單位30多名領導和專家的評審鑒定。

1998年底，總參謀部、軍事院校和軍區組成聯合考核組，對“葉挺獨立團”進行全面考核。這次考核，幾近殘酷，一門不過關就被淘汰出局，從團長到列兵現場抽點。這樣的考核，對老機械化部隊來說，也許是輕車熟路，但對于一支剛剛告別傳統步兵五大技術的新換裝部隊來說，卻是一張嚴峻的考卷。然而，考核結果出乎專家們的意料，全團抽考120人，人人過關，三大專業達到二級以上專業技術水平的高達90%。上級領導和專家們驚嘆：“‘葉挺獨立團’換裝一年多就達到這般訓練水平，沒有想到！”

五

七年磨一劍，鳳凰正涅槃。

2004年9月25日，“鐵拳—2004”實兵實彈演習在豫南桐柏山區打響。來自上海合作組織4個成員國（哈薩克斯坦、俄羅斯、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東盟9個成員國（文萊、柬埔寨、印尼、老撾、馬來西亞、緬甸、菲律賓、泰國、越南）和孟加拉國、印度、巴基斯坦等16個國家的60余名軍隊領導、軍事觀察員和駐華武官現地觀摩演習。這是建國以來我軍對外展示規模最大、來賓層次最高、人數最多的一次軍事演習。改制換裝后的“葉挺獨立團”，帶著全軍首支輕型機械化步兵部隊的光環擔任主角。

上午10時20分，3顆紅色信號彈升上天空。頓時，方圓近500平方公里范圍內的叢林溝壑間，車輪滾滾，鐵騎疾馳；云深霧靄處，強擊機、武裝直升機巡航盤旋，新型步戰車、火箭爆破器等一大批新式兵器競相“現身”。

電光石火間，扮演“紅軍”的“葉挺獨立團”風馳電掣般奔襲而來。

“敵情突變，立即調整開進計劃，1個小時后完成收攏集結！”電臺里傳來敵情通報。擔任突擊任務的二營時任營長王軍不禁捏了一把汗：“陌生地域情況不明，夜間機動光線差，偵察干擾無處不在，一個小時夠不夠？”他迅速呼叫各連連長，部署調整計劃。

“實施多維偵察，全面收集戰場信息。”一聲令下，無人偵察機、雷達探測器和偵察分隊三路出擊。短短數分鐘后，戰場信息通過“數據傳輸網”，從四面八方匯集到野戰自動化指揮網絡。王軍帶著營黨委“一班人”集體會診后，立即判明情況，重新調整行進路線，很快，一道道命令抵達各連連長耳中。

半小時后，“鐵軍”部隊沖進茫茫夜色。

山路蜿蜒，崎嶇難行，滿身塵土的“鐵疙瘩”像條長龍環繞大山整齊行進。抵達集結地域后，王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敵情又一次襲來：前方遭敵偵察，迅速隱蔽偽裝。

“藍軍”是軍區部隊著名的“磨刀石”，這塊“磨刀石”質地過硬，裝備精良，戰法多變。王軍想起時任團政委張益平戰前反復叮囑的話，自然不敢懈怠。他命令部隊立即原地隱蔽，瞬間，防紅外線的四色迷彩服、電子偽裝網、無線電網絡電波環繞等新型偽裝裝備登場亮相，欺騙迷惑加上裝“聾”作“啞”，藍軍偵聽一時摸不著頭腦。

這邊，前沿陣地。以“葉挺獨立團”為主力的數百輛滿載戰斗員的裝甲鐵流長驅直入，在彌漫硝煙掩護下，各型炮彈以排山倒海之勢傾瀉在敵縱深目標上，一枚枚導彈精確射向藍軍“死穴”。動若猛虎的“鐵軍”戰士從裝甲車上奔涌而出，從兩翼直插縱深，呼嘯著沖入敵陣地，重創敵指揮所、通信樞紐、炮兵陣地等多個重要目標……

硝煙散去，現場觀摩的外軍人員贊不絕口，對“鐵軍”部隊先進的裝備、良好的戰斗力和官兵過硬的素質給予了高度評價。俄羅斯總參作戰總局處長米津采夫上校說，指揮員和戰士在天氣惡劣、地形復雜的情況下非常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并用“優秀”二字作為對此次演習的評估。

團副政委陳紅超回憶說：“那場演習，全師動用了戰場偵察、數據傳輸、野戰指揮等一大批新式信息化裝備，萬余人參加的大型演練，整個戰場卻不見幾個兵，一改傳統的作戰模式，現代作戰樣式初現端倪。”

此次演習的勝利，正式宣告“葉挺獨立團”打贏了改制換裝這場“突圍戰”！

六

“葉挺獨立團”官兵們深知，研究戰爭必須研究歷史，知道歷史的慘痛，才能知道戰爭的殘酷，知道歷史的慘痛和戰爭的殘酷，才能喚起今天的憂患。回眸軍事領域風云激蕩的苦難歲月，憂患有多少難以咽下的屈辱。

古羅馬軍團曾經是一支縱橫馳騁、所向披靡的精銳之師，盛極之時狂妄自大，不思憂患，紙醉金迷、驕奢淫逸，戰斗精神如消融的冰水漸漸地消失殆盡，無力應對戰爭，最終導致了這個橫跨亞歐非三大洲的龐大帝國頃刻瓦解。

“闖王”農民起義軍在推翻明王朝的戰斗中所向披靡，勝利進京后卻貪圖安逸，喪失了憂患意識。李自成深居皇宮，官兵們昏昏然沉淪陶醉，天天像過大年一樣，都以為天下已經太平了，使大順國在短暫的時間內迅速滅亡。

“虎狼之師”滿清八旗兵，戰場上威如雷霆，動如風發，橫掃千軍，勢不可當，烽火盡熄之后卻放馬南山，刀槍入庫，文恬武嬉，養尊處優，不僅忘卻了那分憂患，而且最終走向腐化墮落，未能保住大清江山。

當年的亞洲第一艦隊北洋水師，曾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艦隊之一。1894年7月，北洋水師在黃海與日寇決戰，結果全軍覆滅，滲透鮮血的“白旗”，迫使腐敗的清政府無奈簽訂了舉世皆驚的《馬關條約》，使國家陷入了深重的民族危機。

面對歷史的一次次警鐘震天般的叩問，每一名“葉挺獨立團”官兵感覺到憂患在心中的萬般痛楚，吞咽著那份絲絲揪心的憂患苦藥。

洛陽關林，峻宇連寰，古柏森然，三國蜀漢名將關羽的首級埋葬于此。歷史記載，關羽59歲時遭東吳暗算敗走麥城，于湖北當陽為吳將俘殺。吳主孫權怕劉備起兵報復，便差人將關羽首級獻給曹操，企圖轉嫁危機。曹操識破了孫權的這一陰謀，同時也出于對關羽的敬重，反而以王侯之禮，用沉香木雕刻了關羽的身軀，和其首級放在一起，隆重安葬于洛陽城南——即今日關林。在中國古代，百姓之墓稱墳，王侯之墓稱冢，皇帝之墓稱陵，圣人之墓才能稱林。因關羽死后被歷代皇帝敕封，到清道光年間被尊為“武圣”，與“文圣”孔子齊名，故山東曲阜有“孔林”，洛陽有“關林”。時至今日，關羽“頭枕洛陽，身在當陽，魂歸故鄉”的傳說，依然為洛陽人街頭巷尾津津樂道。

講華夏文化，看中原大地。“葉挺獨立團”在傳承“紅色基因”的同時，注重挖掘歷史文化資源，把中原文化作為傳統教育的厚重教材，常觀關林地，更悉三國史。“關羽大意失荊州”的歷史典故，如同耳邊響鼓，時時給全團官兵敲響警鐘。

“驕兵必敗！關羽失荊州、敗走麥城，頭腦膨脹、目中無人是重要原因。”王華飛師長既飽含憂患又語重心長：“作為有著90年光輝征程的紅軍團隊，我們要記住，歷史越厚重，越不能驕傲；戰功越卓著，越不能自滿！”

“請師首長放心！我團盡管戰績輝煌、榮譽無數，但面對這些前輩用鮮血換來的榮譽，團黨委‘一班人’和全團官兵從來不敢固步自封，更不會高枕無憂，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團政委梁中輝與團長耿長江交換了一下眼色，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

筆者面前，攤開著一本厚厚的聯合演習總結，關于遠程機動、兵種協同、戰時政治工作開展等12個方面65個問題一一映入眼簾。是“葉挺獨立團”沒有成績可炫耀嗎？顯然不是。每年演習，他們都能摸索出新戰法訓法，演習獲勝次數不勝枚舉。

前年，一場實兵對抗演練中，該團“紅一營”一天一夜連續機動和突擊，埋鍋做飯來不及，官兵們只好靠干糧填肚子，平時吃慣營區“四菜一湯”的戰士們，由于吃不慣干巴巴的硬面包，快速突襲時饑餓難耐體力跟不上……

回到營區后，時任“紅一營”教導員李松峰，立即開始摸索“抗饑餓”訓練，在每月的訓練計劃上專門增添了關于“吃”的課目，定期把戰士們拉到野外“餓”上一天，平時組織官兵不吃“四菜一湯”，而是吃單兵自熱食品、壓縮餅干甚至野菜野果，讓官兵的胃既能適應平時的可口飯菜，又能承受戰時的野戰食品。

一開始，戰士們不愿吃，“又冷又硬的食品，誰吃得下？”有些人甚至將食品偷偷倒進泔水桶里，熬過飯點后，就跑到便利商店吃泡面、啃火腿腸。

一天飯后，李松峰看到訓練場的草叢里扔了兩包壓縮餅干，一下火了：“全營集合！”5分鐘后，他當著全營官兵的面，把那兩包壓縮餅干硬生生吃了下去！要知道，剛吃飽飯的肚子，再填進兩包餅干，那滋味可想而知。“我們‘練胃’訓練，是為了打仗，這是舌尖上的較量，你們以為是過家家？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扔？”看著教導員痛苦的表情，官兵們的眼眶濕潤了。從此以后，全營官兵吃起生硬食品，個個狼吞虎咽。

很快，這套“練胃”新訓法在全團推廣。

“今天演習場上的贏家，不一定是明天戰場上的勝者；今天演習場上的敗者，則很可能是明天戰場上的贏家。”

長于思索、思維辯證的梁中輝告訴筆者，戰時要想打得贏，平時就要反復捫心自問——

憂患對我們有多重？

戰爭離我們有多遠？

我們距離打贏還有多遠？

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硝煙遠去，警鐘猶響。

2002年。美國。路易斯安那州訓練基地。美軍第十山地師正在進行一場“高逼真”的實戰演習。演習剛進行幾個回合，意外就發生了——當配備最先進器材的重型主戰坦克群向敵軍發起猛攻時，突然遭到神出鬼沒的敵軍“致命打擊”，剛剛還勢不可擋的坦克立刻動彈不得，無力還手的美軍只好被動挨打，眼巴巴看著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而陷于“全軍覆沒”的絕境。演習最終以美軍失敗而收場。

校場敗北，負責演習的美軍指揮官心里卻樂滋滋的：模擬戰爭中，遭遇“全軍覆沒”的危急關頭怎么辦，如何擺脫困境，這些平時訓練不易發現的薄弱環節，在此次演習中找到了解決辦法！

“一支軍隊，最大的隱患是不敢直面敗戰，要想明天戰場不敗，今天必須直面訓練場‘敗戰’！”10年后，“葉挺獨立團”開始了“敗戰”研究。

密閉的房間里，陰暗潮濕，2名“戰俘”被關押在這里接受3名審訊官的“嚴刑逼供”。“你們的偵察分隊有多少人？”“指揮官的活動區域在什么地方？”一個個問題接連拋給“戰俘”，對于不“招供”者，審訊官們時不時“送”上一頓拳腳。

沒過多久，這2名“戰俘”即被宣告“死亡”，原因在于：回答問題時，欺騙“敵人”的技巧不夠高明，被心理測謊儀識破，露出破綻……

吃動物、啃樹皮，時不時還可能挨上一頓拳腳……以前在電影里才有的場景，在“葉挺獨立團”成為“現實”。在“葉挺獨立團”采訪，筆者親眼目睹了這樣一個頗有新意的“敗戰訓練”——學會當戰俘。

“未來戰場上沒有永遠的勝者，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面對一時的敗局，官兵如何應對，怎么保存有生力量組織反擊，被俘后如何做到既不泄密又能保命，這些都是官兵亟須補上的一課。”耿長江告訴筆者：“將‘敗戰訓練’融入到日常訓練計劃中，目的就是教會官兵如何應對敗局，如何從心理、技能上適應戰場的殘酷環境。”

“敗戰”課目的訓練內容有哪些？耿長江隨口拈來：野外生存，一包餅干一壺水，在深山密林里艱難存活2天；躲藏脫逃，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戰場”殘留下的官兵要千方百計保存有生力量；審訊與反審訊，官兵輪流扮演審訊官與俘虜兩種角色……

乍一聽，很新鮮，仔細咂摸，有門道！訓練的內容既有戰場存活、反審訊和積極談判等技巧訓練，又涵蓋官兵個人心理強化訓練。

2012年11月，總部組織全軍“軍事訓練一級師”考核評定，“葉挺獨立團”一營隨機參考“軍官編組作業”，考核結果讓全營官兵揚眉吐氣：總評成績高達96.5分，這個成績在軍區甚至全軍都比較靠前，總部考核組對作業實施給予了高度評價。

令人意外的是，團黨委非但沒有大張旗鼓表揚先進，大擺宴席慶功論績，而是冷靜坐下來拿“放大鏡”對照被扣掉的3.5分，細查短板到底“短”在哪里。

無獨有偶。2013年4月，集團軍組織全員全裝拉動，盡管考核成績名列前茅，“葉挺獨立團”黨委卻提出明確要求：“成績一字不提，把所有問題‘拎’出來講一講、查一查。”他們梳理出敵情觀念不強、疏散隱蔽地域選擇不符合戰術要求、部隊前出警戒距離過短等3大類26個問題。

大勝之后尋敗筆，響鼓就用重槌擂。“葉挺獨立團”黨委“一班人”面對成績的異常冷靜和清醒令人嘆服。

“與打仗標準對對表，用戰場放大鏡照照‘短’，看似小題大做，實則是打仗必須！”在他們眼中，一個問題意味著一個隱患，如果平時訓練不及時解決，到戰場上就可能成為致命問題。這些年來，無論是野外駐訓、對抗演習，還是考核評比、成果驗收，每次完成任務后，他們都要進行一次雷打不動的揭短會，反復追問“考核成績拿第一，戰時能否打勝仗？”

一次戰斗演練中，工兵連官兵在12分鐘時間里完成了“伴隨橋車夜間架設”，比大綱規定時間快了近3分鐘。這么短時間內完成這一課目，按理說，官兵有理由喘口氣放松一下。然而，現場組織的副參謀長周沖卻潑了一盆“冷水”：架設完成、部隊通過橋梁后，該不該卡一卡撤收時間？

原來，軍事訓練大綱只規定了架設的訓練內容，并沒有涉及撤收時間和程序。平時大家按照大綱要求，只訓練架設課目卻忽略了撤收工作，但在實際作戰中，橋梁既要架設也需要撤收，而且撤收程序比架設更復雜，耗時也更多。

“大綱是死的，戰場是活的。只要戰場有需求，訓練的步履就得跟進調整。”很快，一套撤收橋梁的課目訓練計劃整理下發。

穿上實戰的“戰靴”，才能邁出堅實的步子。如今，這種“我們離打贏還有多遠”的自我拷問意識，已經融入到團黨委的各項決策和官兵的自覺行動中：團長辦公室里，始終掛著一張“關鍵崗位人員表”，每逢崗位人員休假出差、送學外訓時，耿長江都會及時掌握更新替補人員名單，實時掌握部隊出動底數；學兵選送、士官改選、干部晉升，梁中輝堅持“寧可得罪關系，也不得罪戰斗力”的原則，軍事不過硬者一律不考慮；訓練實施質量調控，個人訓練既看成績好不好，還看進步幅度大不大，訓得好的課目直接跨過，難點短板課目則重點訓、反復訓。

頭雁過硬群雁隨。團黨委“一班人”一心想打贏、傾力謀打贏的打仗意識，為全團官兵樹立了良好的導向，人人思打贏，個個練打贏，成為全團官兵的自覺行動。

近年來，“葉挺獨立團”始終保持銳不可當的勇氣、橫刀立馬的豪氣、舍我其誰的霸氣，平時敢“亮相”，戰時敢“亮劍”，一次次臨危受命，一次次沖鋒在前，一次次不辱使命，先后圓滿完成數十項重大任務，次次表現出色，展現出了過硬的戰斗力和良好精神風貌，受到上級首長和機關的高度贊譽。

“葉挺獨立團”的發展歷程給人留下了很多思考，更重要的是留下了一往無前、戰無不勝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