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海權意識的產生起始于晚清的殖民侵略時期,在一個多世紀的發展進程中,伴隨著國內外形勢的變遷,歷經萌發、覺醒、提升和勃興四個階段,呈現出萌發滯后、發展緩慢的雙重特征。
關鍵詞:海權意識;發展進程;嬗變
中圖分類號:K20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11-0145-03
海權,簡言之就是對海洋的控制權和利用權,是“國家主權”概念的自然延伸。中國海權意識的產生起始于近代殖民侵略,在一個多世紀的發展中,歷經萌發、覺醒、提升和勃興四個階段。
一、晚清海權意識的萌發
晚清時期,當中國尚處在“天朝大國”的迷夢中,依舊將陸上安全視為王朝生命線之時,大西洋和太平洋沿岸的各殖民宗主國卻早已將海洋視為侵略的走廊,駕馭著近代化的戰艦,朝著富饒卻幾無防備的中國而來。西方掌握的先進航海技術使大洋的阻隔成為虛設;近代化的海軍提供了侵略力量;而思想觀念中對海洋的控制和爭奪最終促使遠在兩個半球的侵略者與被侵略者的相遇。
侵略勢力從海上打開中國國門的同時,也激起了晚清社會對于海防的重視和實踐。最早領悟到海防重要性的是以林則徐、魏源為首的抵抗派。鴉片戰爭時,林則徐認為英國船堅炮利、長于海戰,但遠涉重洋而來,糧餉軍火難以持久;中國水師船小炮弱,赴外海作戰“不足以操勝算”,而應“不與之(英軍)海上交鋒,固守藩籬”,“使之坐困”。由此形成了“以守為戰”的海防作戰策略。此策略是針對當時中國海防實力弱小,不足以在海上抗衡英國而采取的一種權宜之計,雖然在抗英斗爭中取得一些成效,但其方針在于誘敵上岸后,在沿海岸邊阻擊敵人,防敵深入,因此其根本仍是放棄制海權之后的陸戰。
魏源“師夷長技以制夷”觀點的提出是對中國傳統海防思想的一次重大突破。《海國圖志》一書集中體現了魏源的海防建設思想,其對建立新式造船工業,整頓水師,鞏固海防皆有諸多論述。其說:“夷之長技三:一戰艦,二火器,三養兵練兵之法。”他不僅主張從西洋購買船炮,而且更強調引進西方的先進工業技術,由自己制造船炮,以達到“制夷”的目的。在戰略防御思想的指導下,魏源提出了“水陸夾攻”、“草木皆兵”、“誘敵深入”、“堅壁清野”及“出奇設伏”(《海國圖志·籌海篇一》等戰術原則。當時有一名為鷲津毅堂的日本人,苦于尋求“防英夷之術”,在讀過魏源的著作后,自謂:“海防之策莫善于是篇。”
后起的洋務派繼承了魏源“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在中國上下大規模開展“洋務運動”,積極籌建近代化海防。造艦船、育人才、建海軍是他們海防思想的重要體現。這期間,福州船政局、廣州黃埔船局等造船廠建成投產;福州水師學堂、廣東水陸師學堂等新式海軍學堂創辦開課;北洋、南洋和福建三支水師的建立也使中國終于擁有了近代化海軍。洋務派希冀這些成果可以抵御外患,然而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的全軍覆沒卻昭示了他們海防實踐的徹底失敗。
綜觀晚清社會,無論是林則徐、魏源還是其后的洋務派,他們的海防思想和實踐始終落在“防”上,其根本是一脈相承的,即被動防御。即便是在北洋水師已經建成,實力已基本能與日本相抗衡之時,李鴻章在黃海海戰中仍不肯主動迎敵,卻命令北洋水師避入威海衛,拱手讓出黃海制海權。由此便可看出晚清統治階級海防思想的歷史局限性。在侵略勢力眾多,被動防御尚且不能成功的情形下,晚清社會更談不上追求海權的“權”。但海防建設終究是維護海權的重要手段,也是海權意識產生的初始狀態,因此,晚清海防建設客觀上促使了中國海權意識的萌發。
二、民國海權意識的覺醒
辛亥革命開啟了中國民主共和的歷史新紀元,但外有列強環視、內有軍閥叛亂的中華民國局勢仍不容樂觀。有鑒于晚清時期中國海權淪喪,備受欺凌的教訓,以孫中山為首的精英階層為振興中華形成了一系列的海權思想,這標志著中國海權意識開始覺醒。
孫中山認為國家有三個基本生存要素:土地、人民和主權。這其中,土地不僅包括陸上土地,也包括領海;主權不僅有領土主權,也有領海主權。在考察了近代世界各大國的興衰之后,其進一步指出“自世界大事變遷,國力之盛衰強弱,常在海而不在陸,其海上權力優勝者,其國力常占優勝。”針對一戰后亞太地區新格局,其更是大聲疾呼“唯今后之太平洋問題,則實關于我中華民族之生存,中華國家之運命者也”;海權“操之在我則存,操之在人則亡”。由此可見孫中山已將海洋放在維系中國生死興衰的重要地位之上。
為樹立中國海權,孫中山進行了不懈努力。海關主權是海權的重要體現之一,清末,中國海關為外國把持。鴉片戰爭后,海關關稅逐漸被用作清政府各種外債、賠款的擔保。每年關稅收入,在盡先歸還外債、賠款及支付海關經費后,所余之款由中國政府收用,稱“關余”。1920年孫中山重組廣州軍政府之后,決心收回南方被扣的海關關余。在致函外國公使團未果的情況下,軍政府于次年發布命令聲明:“凡在軍政府所屬各省之海關,須從2月1日起,服從軍政府之訓令,聽其管轄。”對峙中,列強采取武力威脅的手段企圖迫使軍政府屈服,一時間,進駐廣州的各國軍艦共計二十多艘。對此,孫中山針鋒相對地照會公使團,指出中國海關始終為中國國家機關;其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甚至提出如果稅務司拒絕繳出粵省關稅之全數,則另易總稅務司。孫中山不為強權、堅持收回海關關余的正義行動得到了社會各界群眾的支持,廣州先后發起幾次游行支援軍政府。最終,在軍政府和社會各界群眾的共同努力下,海關關余得以收回至廣州軍政府。
海軍是維護海權的決定力量。孫中山對于軍港建立、艦隊組成和人才培養等關系到海軍建設各方面的舉措均有自己的主張。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看到了瓊州島作為南洋之門戶的戰略要沖地位,將瓊州改為省以鞏固海防,這一極具戰略眼光的舉動使今人仍能從中受用。
除此之外,孫中山還提出了開發利用海洋以伸張海權的舉措,這不能不說是中國海權意識發展歷程中的一大突破。這些舉措具體包括發展航運業、造船業和開發利用海洋資源等各方面。
孫中山把維護海權與國家興亡、振興中華聯系在一起,打破了晚清以來單純從軍事防御上看待海洋的海權觀。除孫中山之外,中華民國的其他上層精英人士(如廖仲愷、陳紹寬等人)和一些社會有識之士也逐漸認識到海權對于國家主權的重要性,在社會上廣布視聽,中國海權意識得以覺醒。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后,于當年6月便成立了海軍部;社會上出現了《海軍期刊》、《海軍雜志》、《新海軍》等刊物;馬漢的《海權論》也于1928年第一次比較完整地在中國翻譯出版;而中國人撰寫的第一部海權論專著《海上權力論》(林子貞著)也已出現。
三、新中國海權意識的提升
新中國的成立使中國人民從此走出了遭受殖民侵略的歷史,迎來了民族解放的新篇章。但兩極格局下的世界危機四伏,新中國的生死存亡與海權的維護息息相關。鑒于此,新中國剛成立,以毛澤東為首的人民政府便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鞏固海權。
早在1949年4月底,毛澤東便發表聲明:“人民解放軍要求英國、美國、法國在長江、黃浦江和在中國其他各處的軍艦、軍用飛機、陸戰隊等武裝力量,迅速撤離中國的領水、領海、領土、領空。”在中國政府的壓力之下,外國武裝力量紛紛撤出中國,外國在中國的駐軍權被收回。20世紀50年代,中國又逐步收回了內河航運權、引航權及海關主權。在收回近代喪失的一系列領海主權之時,中國政府對維護海島領土主權同樣態度堅決、寸步不讓。1958年,中國政府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領海的聲明》中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海寬度為12海里。這項規定適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領土,包括中國大陸及其沿海島嶼,和同大陸及其沿海島嶼隔有公海的臺灣及其周圍各島、澎湖列島、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南沙群島以及其他屬于中國的島嶼。”針對美國軍機飛入中國海島上空的監視行為,中國屢次出動海軍航空兵部隊進行打擊,先后擊落多架美軍偵察機及戰斗機。1974年,面對越南在中國南海西沙群島的侵略挑釁行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南海艦隊一部與陸軍、民兵協同,對入侵的越南軍隊進行了一場自衛反擊戰。西沙自衛反擊戰以中國完勝告終,收復了被越南侵占的永樂群島中的甘泉、珊瑚、金銀三島,捍衛了中國南海主權。此外,針對菲律賓對南沙群島的主權要求、日本對釣魚列島的侵占,中國政府均予以還擊,明確表示這些島嶼均是中國的領土,中國對這些島嶼具有無可爭辯的合法主權。
為保衛國家安全、伸張海權,新中國同樣非常重視海軍的建設。早在新中國成立前夕的1949年4月23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第一支海軍——華東軍區海軍建立,標志著新中國海軍的誕生。新中國成立之后又相繼建立了北海、東海和南海艦隊。創建初期只有百余艘陳舊艦艇,到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已陸續研制出多種艦艇(其中包括自主研制的導彈驅逐艦和核潛艇),海軍實力大為增強。隨著世界各國現代化海軍力量的崛起,中國適時轉變海洋觀念,在戰略性防御的作戰要求下,將防衛范圍從近岸擴大到近海,包括中國所屬的所有島嶼、大陸架和專屬經濟區。
改革開放以來,世界緊張局勢有所緩解,多極化趨勢漸露崢嶸,發展經濟成為世界各國共同的中心任務,隨著政府工作重心的轉移,海洋產業和其他涉海行業迅速發展,海洋資源開發利用越來越被各國所重視。為爭奪海洋權益,越南、馬來西亞、菲律賓、日本等國紛紛與中國在南海、東海海域發生主權摩擦。1992年中國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領海及毗連區法》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陸地領土包括中華人民共和國大陸及其沿海島嶼、臺灣及其包括釣魚島在內的附屬各島、澎湖列島、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南沙群島以及其他一切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島嶼。”“中華人民共和國毗連區為領海以外鄰接領海的一帶海域。毗連區的寬度為十二海里。”此法的頒布實施對于行使領海主權,維護海洋權益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從新中國建立直到20世紀末,中國政府對領海主權的重視昭示著中國海權意識的提升。新中國成立初期,出于急迫的維護國家安全的現實顧慮,維護海權更多表現在軍事防御方面,將海洋視為“海防前線”。改革開放以后,海洋經濟的發展使中國海權意識有了很大完善,國人開始將眼光從近岸投放到近海,由單純從國防上重視轉向開發利用海洋。
四、新時期海權意識的勃興
進入21世紀,人類發展面臨越來越大的威脅,陸上生存空間和可利用資源在人口壓力和環境污染下銳減,海洋逐漸成為人類未來的家園和狩獵場。在此新形勢下,世界各國在全球海洋范圍內掀起了一場“藍色圈地運動”,海權意識也成為推動這場運動蓬勃開展至關重要的思想因素。中國自古以來背靠亞歐大陸、面朝太平洋的地理環境為其提供了漫長的海岸線,而散布在太平洋上的眾多海島則進一步擴大了中國的領海范圍。然而,在海洋爭奪日趨激烈的今天,各太平洋沿岸國家皆“逐鹿海上”,使中國面臨的地緣關系異常復雜。中國領海內豐富的漁業資源和海底油氣資源成為各國覬覦的目標,自20世紀而來的海島爭端在21世紀愈演愈烈,近鄰日本、韓國、越南、菲律賓等國“蠶食”中國東海、南海海洋權益的行動變本加厲;而美國也從20世紀末期開始參與進來,越來越多地干預中國與鄰國的海島爭端,使中國東海、南海局勢日益嚴峻。這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菲“黃巖島事件”、“仁愛礁事件”和中日“釣魚島事件”。為應對外方挑釁,中國除派出無人機、海監執法船等對上述地區進行輪番巡航、宣示主權外;還多次通過外交部對外發布嚴正聲明、發表《釣魚島是中國的固有領土》白皮書、公布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的領海基點基線、劃設東海防空識別區等方式予以還擊、以正視聽。
日趨緊張的海洋局勢迫使中國加強海軍力量、開始向遠洋海軍轉型。2008年胡錦濤同志在三亞檢閱南海艦隊時提出:“海軍要大轉型,要成為戰略軍種和國際軍種。”在此要求下,2012年9月,中國第一艘航母“遼寧艦”正式交付海軍并入列服役,為中國海軍發展樹立了新的里程碑。
海島爭端將國人的目光聚焦在海洋,國人開始深刻認識“藍色國土”的重要性,堅守領海主權、維護海洋權益正日漸成為社會共識,“建設海洋強國”也已成為新時期的發展目標。在維護海權、走向深藍的理念下,中國海洋實力開始崛起,國人的海權意識也得以勃興。
五、結語
從晚清到現今,中國海權意識的整個歷史發展進程呈現出萌發滯后和發展緩慢的雙重特征。當西方各國將海權奉為國家全球戰略至關重要的決定性因素、大力發展海軍之時,中國尚深陷被侵略的泥潭,完全不知海權為何物,只是漸漸被動地從海防思想中萌發出了海權的初始形態。而在此后一個多世紀的歷史變遷中,受到復雜多變的國內外環境的制約和影響,中國海權意識的發展更是舉步維艱、曲折緩慢。中國的歷史早就驗證了一個道理:“向海而興、背海而亡”。如今,面向海洋,“中國夢·海洋夢”已成為每一個中華兒女心中對于海洋強國的深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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