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彥,藝術批評家,現為美國俄亥俄州肯尼恩文理學院美術史系教授,教授現當代中國美術史
“藝術是什么?哲學是什么?思想又是什么? 80年代那個時候很有意思,接受和創造之間有這么種東西,既不漂亮又沒有故事,有的只是一種宣泄。”
在上世紀80年代的藝術圈里,說到周彥這個名字,藝術家們都如雷貫耳。
他參與策展了曾經發生“藝術第一槍”的19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并參與編寫了代表著80年代最為權威的藝術書籍《中國當代美術史:1985-1986》。那時候,張曉剛、方力鈞都還是新人。
說起80年代藝術,用周彥的話說,他不光是研究這一段80年代藝術歷史的學人,也是親身的參與者,因此在某一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歷史的參與者。他在講這一段歷史,不完全是站在局外人、研究人的角度,更多的還是從親身參與的角度。
周彥看起來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一旦談到藝術,他就可以滔滔不絕說很久。那天我們的采訪持續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里,周彥不停地跟我們說起藝術,“80年代初出現了一個文化大討論,主要是開放以后大家看到外面的世界,發現了自己還很不夠。80年代開始有大量的翻譯。在這樣一個大的背景下,先鋒藝術出現。”
“藝術要表現美,要反映真實、反映基本的良知、道德。80年代提出“真善美”。到了1985年,全國各地突然就出現了100多個青年藝術家的群體,它們與官方美協沒什么關系,類似地下組織,現在有種說法叫體制外。他們自己做宣言、畫作品,主要在東南沿海、東北、湖南,出現了很多完全不一樣的藝術。這些人突然變成一種叫學者型的藝術家。他們更多是思想家,通過畫畫來表現。
“80年代還有個特點是很注重理論,圖像反而是比較次要的了。他們會出書,他們會開討論會跟大家爭得面紅耳赤,他們會在展覽時放大量的觀眾交流本。但很多人都看不懂,看不懂這個東西怎么進入到藝術館里去的。既不漂亮又沒有故事,有的只是一種宣泄。至于那些形而上的東西能夠理解的人就更少了。藝術是什么?哲學是什么?思想又是什么?”回想起80年代,周彥止不住的興奮:“那個時候很有意思,接受和創造之間有這么種東西。”
1989年2月份,周彥和幾個朋友一起做了很大的一個現代藝術展,也就是我們所說的“19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
那個展覽最具新聞性、轟動性的插曲是當時有畫家朝著自己的畫作開了兩槍,造成了全世界的一個轟動。當時,那個展覽是在中國美術館做的,他們的要求就是不能做行為藝術。“那時它是50年代的老建筑,琉璃屋頂,很漂亮的,是中國最高的藝術殿堂。跟現在不一樣,只要掏錢就可以進,以前很難的,進去展覽是非常難得的。中國美術館不許做行為藝術,我們答應了,行為藝術這一塊就用之前的照片、錄像來展示,不現場做。”
當時那個展覽,藝術家是很有機會進去做展覽的。而現代的藝術大師們,都曾在那個展覽里嶄露頭角。有人說當時那個展覽捧紅了很多當代藝術家,周彥卻認為:“畫家紅不紅不是一個展覽能看出來的。谷文達那個時候已經很紅了,徐斌是在這個展覽后變得很有名氣,方力鈞有幾張素描,也還不錯,但還不至于讓人覺得這個人非常杰出。那時張揚的都是這些先鋒派的人。那個時候的大腕,王廣義、葉永清、毛旭輝也算。張曉剛更多是自己畫畫,不是組織者。”
“我們組委會或者叫籌委會,當時沒有策展人這樣的概念,一些青年教師、批評家、美術雜志的編輯去組織這個展覽。”
“其實當時現場挺火爆的,人特別多,中外的記者都在。當時很敏感,中外媒體都認為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展覽,也都隱隱約約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等到我們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聽到砰砰兩聲,完全沒有想到是打槍,以為是放鞭炮。當時那個藝術家是個女孩子,浙江美院畢業的,叫肖魯。她之前畢業作品是個裝置藝術,叫《對話》,用玻璃、鋁合金做了兩個電話亭。她自己借了槍,開了槍以后她就把槍扔了跑了。然后有個男的,當時的公安局長就在辦公室里,把我們組織展覽的這幾個人叫過去,一通罵了。說:‘這個展覽不能辦了!要關!’我們當然不愿意,這個展覽籌劃了好幾年。最后的妥協是,關兩天重新清理好;門口要嚴格查包;所有的錢要籌委會自己出;每個展廳我們派藝術家去守。展覽是除夕,第二天是過年。我們就以這個為借口說關兩天,大家回去過年,初三初四再開。所以說表面上還是做得挺好。”
這個展覽如此讓人興奮,又讓人覺得忐忑。周彥說道:“這個展覽就是想把1985年到1989年這個五年期間的先鋒藝術做一次總結,或者往前再開拓。經過很多的努力,很多挫折,最終辦了這個展覽。但是評價不一,有人認為是總結,有人認為是終結,有人認為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