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基于探討爵士樂時代的經典作品《了不起的蓋茨比》所展示的20世紀20年代美國社會關系與道德文化中的理性秩序,揭示技術與物欲操縱下的西方理性文明為人類生存制造的精神災難。
關鍵詞:《了不起的蓋茨比》 理性文明 菲茨杰拉德 精神生態
一、前言
《了不起的蓋茨比》誕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的特殊年代,經濟大蕭條尚未到來,人類在運用大規模殺傷武器證明自身的強大后,一腳跨入了享樂主義的泥塹。美國作家菲茨杰拉德通過《了不起的蓋茨比》嘲諷人類將狂妄的主體力量發揮到極致的同時,卻不得不面對現實生活的冷漠、喧囂、絕望與迷茫。小說講述了貧窮農家子弟蓋茨比在暴富后渴望與上流社會富家小姐黛西重溫舊夢的故事,反映了爵士樂時代的社會生活全景,在主人翁蓋茨比為愛情理想付出生命代價的悲劇中分明可見二十世紀美國社會關系與道德文化的理性秩序在其中發揮的隱秘作用,菲茨杰拉德將簡單的愛情故事融入時代的荒原,以編年史家的氣魄記錄了人類文明進程無法逃遁的精神破產的歷史。
二、理性文明對人類社會關系的破壞
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統治所有社會行為與社會關系的神秘力量從不以個人意識為轉移,而是圍繞大資本家湯姆布坎恩形成“資本——權利——紀律”的嚴密系統,湯姆布坎恩本人正是資產階級文明虛偽欺詐本質的代表,文中經由湯姆布坎恩談論《有色帝國的興起》一書,表達了社會精英分子對人類文明的真實看法:“……是我們創造了迄今構成文明的一切事物,譬如說科學、藝術等等,難道不是這樣嗎?”文中湯姆布坎恩“流露出傲慢神情的眼睛統治著整個面部,彪悍的肉體在抖動,給人以暴戾任性的印象,似乎在說:我對事物的看法就是決定性的。”小說不僅呈現了人類自居世界領袖的狂態,還借湯姆布坎恩大資本家的身份明確了小說以資產階級為中心的權利支配類型。
有支配者便有順從者,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人與人的每一次聚合都體現了一種不假思索的慣性,比如湯姆布坎恩夫婦“哪里有人在打馬球,哪里有富人聚在一起,他們便去哪里”;大富翁蓋茨比宴請賓客,“人們大都是不請自來,青年小伙子的臉上總是露出貪婪的表情,他們想要出售債券或是汽車保險金。”這種社會關系存在的合理性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理性秩序決定的,人們總是在有計劃有目的地參與使物質財富得以聚集的社會組織形式,依照資本事實的確證而非情感性的追隨來建立穩定的利益牢籠。社會關系理性化的結果是人類的真實需求被外物剝奪,理性資本打破了傳統社會的自然關系,豪華別墅、水上飛機、游艇汽車等技術產物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處處可見,無不影射現代科技文明對人類生活的高度控制,即便是浪漫主義英雄的化身,蓋茨比也不得不對技術理性讓步:為了吸引黛西,蓋茨比買下巨宅,每日大宴賓客,揮金如土,他本人雖然不注重物質享受,但卻清醒地認識到社會真正的魅力符號是金錢和財富。當蓋茨比在黛西面前一件件打開新購置的精美服裝時,黛西哽咽著俯在襯衣里失聲大哭:“多么美麗啊,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么……這么美麗的襯衣。”對財富不加掩飾的熱愛還體現在另一個重要的女性角色茉特爾身上,茉特爾看不起經濟狀況不佳的丈夫威爾遜,認為威爾遜連給自己提鞋都不配,她與湯姆布坎恩保持情人關系是因為“他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即使常常被湯姆布坎恩打倒在地板上嚎哭,也絲毫無損對他的熱愛。社會關系的理性秩序使人喪失了本真面目,不得不依靠自我異化來對抗諸如情感信仰、倫理道德等非理性本能,人類的精神生態遭到嚴重破壞。
三、理性文明對人類道德文化的摧毀
道德文化是符合特點價值系統的抽象化內涵,人類道德文化的理性秩序源自十六世紀西方宗教改革,以馬丁路德和加爾文為中心的宗教觀奠定了西方文明的精神圖騰——入世禁欲主義。入世禁欲主義倡導有計劃有組織地從事理性的道德生活方式,認為人類道德活動的評價應以履行世俗事務的程度為標準,完成所處地位的責任義務是個體存在的道德天職,而非超脫塵世的空洞訓令,這種宗教道德文化推動了近代資本主義精神的萌芽,構成了近代西歐與美國資本主義發展的精神氣質,即珍惜時間、注重細節、謹小慎微的商業式精明,其根本目的是不斷地獲利賺錢,人們不再以服務上帝為榮耀,成為上帝選民的唯一標準是有目的地精心規劃生活,促使自身行為理性化,其結果是傳統道德形式被摧毀,社會慈善成為一種理性經營的儀式,道德文化的根基日益萎縮了人性因素,人類道德的本能沖動被抑制。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主人翁蓋茨比是被壓抑的非理性本能的代表,作者形容他身上“不乏一種對生活展現出種種憧憬的高度感應力,一種與希望維系在一起的非凡品質,一種富有浪漫色彩的敏感性。”然而正是這種非理性情感將他拋入了夢幻的世界,他無法用頭腦冷靜評價深愛的黛西,明知“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錢幣的叮當聲”,卻仍然“懷著一種創造性的情感全身心投入其中,用每一根漂亮的羽毛去裝扮她,蓄積火一樣的熱情和新鮮的念頭。”
與蓋茨比相反,處于上流社會階層的黛西是社會異化的理性力量象征,黛西將蓋茨比的真情當做百無聊賴的消遣,她并不認同蓋茨比的非理性價值觀,出于及時行樂的理性價值標準,利用蓋茨比對她的深情滿足虛榮的物欲享受,當她駕車撞死丈夫的情婦后,毫無猶豫地與丈夫湯姆布坎恩合謀將罪行嫁禍給蓋茨比。沒有人站出來為蓋茨比辯護,黛西在蓋茨比為她喪命后亦“不曾送來一個唁電或是一朵鮮花”,尼克甚至難以找到愿意參加蓋茨比葬禮的朋友,曾經親密無間的同伴“悠悠然”地道出了理性文明剝奪道德本真的人性災難——“讓我們學會在一個人的生前對他表示我們的友誼和關懷,而不是在他死后。我自己的原則是遠離事外。”這場理性與非理性的交鋒,以后者的徹底失敗告終,宗教信仰的泯滅與傳統道德的淪喪讓人變得冷酷無情,集體無意識作為犯罪共同體“在摧毀生命之后,又縮回到了能使他們共同消遣而永不分離的那些東西中去。”尼克在那奇怪的時刻,呼吸到清冷的空氣,感受到“人類與原野融為一體,息息相關”。這里的“原野”寓意著人類置身理性秩序中的精神荒原,作者神來一筆,將時間和空間感錯亂,讓尼克“神游”祖先耕耘的原始大陸,驚詫人類美夢的飄渺——在那狂奔抵達文明制高點的道路盡頭,等待他們的也許一無所有。
四、結語
文明是人類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的高級發展狀態,不僅容括了全體人類的生存與思維方式,還是人類本性的具象表現。《了不起的蓋茨比》詮釋了18世紀斯多葛學派、柏拉圖所代表的古典理性主義思想,19世紀西方科學技術革命創造的西方文明力量,在20世紀20年代反過來扼殺與消解人的主體精神,當社會關系與道德文化中的絕對理性控制世界,人類體現了對一切邏輯表象的體察,卻唯獨缺乏內在感官世界的自省。在傳統工業文明向現代生態文明過渡的今天,重溫《了不起的蓋茨比》無疑是當頭棒喝,有助于我們清醒地評估自身所處自然復合系統中的恰當位置,努力擺脫實利社會對人類精神生態的消耗,發展多元、融通的新文明,而不是遁入異化、反常的理性主義泥沼,更非養成相互殺戮的殘酷本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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