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對村上小說中一系列重要意象的解讀,探析它的作品中的“異質空間,”尋找作品的最本質內核,感受繁復的外部世界被神圣純美的自我世界感召,試圖將此發現置于一個新的基礎之上,給予自然和人類意象一種新的理解和重新發現。
關鍵詞:村上春樹 “異質空間”
引言
“異質空間”又稱“第三空間”,是融構了真實和想象之外的“差異空間”,是一種靈活地呈現空間的策略,是一種“第三化”“他者化”的空間,一種超越傳統二元論認識空間的可能性。村上春樹正是用他的文字構筑了這樣一系列“異質空間”,尋找到繁復的外部世界,被神圣純美的自我世界感召,試圖將此發現置于一個新的基礎之上,給予自然和人類意象一種新的理解和發現。
異質空間的構建加強了空間感受、空間想象以及空間建構的可能性,是對真實空間和想象空間的解構和重建,是村上筆下主人公為自我探尋挖掘出的生命權力空間,而這個貌似斷裂的空間,實則是勾連四方的必經之路,必然擁有關于世界巨大可能性的心理基礎,是一種心理自由的確證,是一個存在著一種“能刺痛眼睛的黑暗”,能夠更深切地評估人類生活多元性的空間。又正是這樣一種世界比現實更具有現實感,極具洞穿力,解除遮蔽,澄明真理。其存在是村上以象征化的手法為自我意識創造的獨立世界,是以故事、以異質空間發展的外化自我。村上將他的主人們推向了這眾多的異質空間,開始了他們穿越真實和想象、中心與邊緣的心之旅程。
一、海豚旅館
作為貫穿青春四部曲的重要場景,海豚旅館承載了引領男主人公不斷重建自我對外部世界的認識,對人際關系的重構,以及對自我世界確證的重要任務。
《舞舞舞》是村上小說青春四部曲的最后一部,在這部小說中,主人公的夢境以及故事自身的發展,明確了出現在《尋羊冒險記》中的海豚旅館其實就是自我意識的世界,盡管那間誘使自己初次見到羊男的建筑已被氣派恢宏的酒店所取代,但那里依然存在一個只屬于主人公的外人不可入的、永在的、不斷召引著“我”的獨立空間。
主人公竭力維持著所謂正常人的生活,可最終無路可去,年復一年荒度光陰,無法認真地去愛一個人,渴求有一個寧靜而美好的結局,重復敏感和震蕩的心靈,清楚明了自己所要追求的,但終究無論怎么樣也不管用。身體不斷老化,心靈不停僵化,唯一知道的就是那間在遠處默默招引著他的神秘旅館。盡管原址已經被拆掉,新的摩天大樓氣派聳立,但羊男仍執著地等在獨屬于“我”的異質空間,等著與他相遇,并給出最誠懇的建議,以不斷的“跳舞”來抵抗虛無現實的侵襲。
然而,正是在這個特定的自我的異質空間里,只要特定的個體樂意,他/她便能找到,便能進入。《舞舞舞》便講述了一種存在著的新的可能性:與主體相連或者相關的特殊個體,或者找到此處的可能性。于是旅館的前臺服務員姑娘由美吉也就這樣得以進入這個狹窄、恐懼卻又欲罷不能的神秘黑暗空間。走入失落的世界的那個16層的黑暗通道由此產生,將兩個世界緊緊相連并保持最纖細的均衡。正是在這個有限的黑暗空間,主人公實現了久久希翼著的真正的溝通,擁抱了具有真實感的肉體,建立了自前女友無故死亡后的真正愛情,確證了自身的存在
二、森林
森林是樹木統治的天下,猶如深海底由生物所獨霸。村上筆下森林里的植物讓人不寒而栗,野性十足地向人噴射冷冰冰的氣息,具有直取獵物的尖銳視線,像是要將所有入侵者一腳踢開或一口吞進。而一旦踏入其中馬上無法自拔,被侵蝕,被融為一體。
森林為什么有這樣強大的魔力,森林里到底藏有什么?渡邊尋訪的森林中有龐大、自成一體的住著直子、玲子的療養院;尋羊的路途中作為引導者被藏匿的羊男,藏匿著洞悉現實一切的鼠的別墅;忘不掉過去回憶的神秘人們,對音樂懷有天然的憧憬的發電站看門人;少年卡夫卡的密林中,有他深愛著的佐伯,并逐步吞噬人意識的龐大力量,有痛恨并逃離戰爭的人們,有不愿放棄記憶并以之為生的人們。世界盡頭的大校認為森林里什么也沒有,但又無法否認森林對于世界盡頭的整個小鎮的意義,對于小鎮的居民是一種約束力,又是一種吸引力,有極具招引性的黑暗秘密,或許眾多的活體幽靈潛藏,有能致使少年中田遺失自我的空氣,有召引著少年卡夫卡前來知曉和挽回自身的少女佐伯,有吸引佐伯偏離世界使自身遭受重大虧損的入口與出口。
松林、草波,流動的綠色的空氣,自然中所擁有的神秘任何時空都無法取代,直子與渡邊探訪時總要帶他到森林中,就推動兩人的關系而言,森林無疑具有推波助瀾的作用。但就能否找到自我而言,森林更應該是舉足輕重的。
森林往往作為現實世界與自我意識世界的聯通橋梁,密林中的穿行意味著現實肉身的艱難突破。無論是在《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挪威的森林》亦或是在《海邊的卡夫卡》中,森林的進入往往是被禁止的,闖入者無不感到前所未有的艱難冷酷,在密林中的行走更是一種對肉體磨礪的極致體驗。而肉體歷練的終極目的是達到對內心自我意識世界的最終指向。
在首部將自我意識形象化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中小鎮的出現讓自我凸顯出來。積雪的小鎮與和影子合謀的那場逃逸讓自我終于凸顯。林中女孩兒作為圖書管理員對沒有書的圖書館的管理行為亦是作為對自我意識世界的獨立而執著堅守的典型形象。
三、圖書館
蘇格拉底是沒有錯的,人類智慧的開端始于對自己無知的承認與坦然面對,而村上恰恰就在作品中構筑了直指人類無知兩個極端的“圖書館”,分別指向外部世界卻成為少年卡夫卡重構自我意識的“甲村圖書館”和藏蓄獨角獸頭骨指向內心體驗與幻夢的“世界盡頭中小鎮的圖書館”。
叫卡夫卡的少年從決心離家開始就飽含了對外部世界的巨大希翼與極度渴望,能落腳在圖書館,既滿足了他對外部世界的獨立后的需求,又實現了他對倉促離家的紊亂心緒的平復。
甲村圖書館豐富的文字藏書以龐雜而有序的方式向少年展示了這個真實世界的存在,這些文字圖書所表達和透露的真實歷史也必然面臨著以少年卡夫卡為代表的人類對外部世界與自身的檢閱與無知。
有書的圖書館在一定意義上成為了在既定價值體系下了解歷史、重構自我的特殊場所。當書籍全部消失時,圖書館匯集的是最飄渺卻又最真實的夢,世界盡頭的小鎮無路可逃,我只能遵循被安置為“讀夢人”的命運,每天面對獨角獸的頭骨以及縈繞在頭骨中的昏亂而又并不清晰的夢。并不使得讀夢的工作浪漫而輕松,相反起初的不得頭緒與面對小鎮的茫然如出一轍。隨著“我”對小鎮的逐步了解,對少女助手感情的逐步加深,也漸漸知曉讀夢工作的奧秘與意義,這正是建立與他人良好關系的橋梁,恰恰填補了在如“仙境”般的資本主義消費社會中的“冷酷”、無情、孤立與無助。發于內心的連帶感的建立在更大的意義上促成了“我”對自我的發現,對在資本主義“仙境”毫無覺察的、溫情、愛的真實的一面,盡管小鎮平靜、溫暖的氛圍下透露著詭異,但這亦是自我的一個部分。當影子要求一同從南水潭逃離時,“我”應該做的,能做的,只是留下,留下繼續在圖書館“讀夢”,體味新的情感體驗,知覺小鎮中的一切,完成對自我全面的體察與認知。
結語
如是,村上的“異質空間”完全不同于愛德華·索亞,雖然同樣建構在真實與想象之外,但卻是一種非正常足跡遍布之地,亦非單純臆想能涉足之處,背離不可和解沖突導致的暴力、犯罪、戰爭的,一種游離于自然與文化之外的“不可測空間”。 而村上小說中往往會出現兩個并行的世界,這兩個世界的故事各自行進,卻又忽然在某個節點相遇、相交,而這兩個世界所相交的節點就是極其獨特而又神秘的“異質空間”。這是一種新型的具有代表性的哲學思考向度,是村上在小說中創造的一種對傳統空間觀念的質疑與挑戰。同樣超越真實與想象的對立,將空間把握為一種隨著文化歷史語境及主體的變化而改變著外觀與功能意義的復雜關聯域。
“異質空間”往往需歷經險惡才能進入,或經艱苦臆想克服精神恐懼,或經長途跋涉、舉重千斤。更與之相關的是,不同的發現者有不同的異質空間,且發現者本人負有重大的探尋使命在身,異質空間在其探尋旅程中最重要的就是擔任了尋找自我的關鍵媒介,在此處終將停止“被摧毀”,能夠實現“被挽回”。
異質空間的存在就是在黑漆漆的混亂中扭正人生的空間,使個體走過自我意識誕生的體驗,走出順從、機械的社會群體,走過為危機的成長與斗爭,從熟悉向不熟悉邁進,直至自我意識不斷擴展,自由與責任心亦成長至更高的層次,成為并信任一個人的自我的勇氣,盡管人是有限的,即使不能得到最終的答案,也仍去行動、去愛、去思考、去創造的一個憑借自身選擇的意義而生活的勇敢面對生命的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