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芥川龍之介作品中的利己主義

摘 要：日本大正時期小說家芥川龍之介的作品無論是以歷史小說為主的初期，還是轉向現代小說的中后期，對于人性丑陋面的揭露始終是貫穿其作品的主線，以利己主義為中心，揭露和批判人性的丑陋與卑劣，是其作品的特色之一。本文主要結合芥川龍之介的成長環境對其幾部作品中的利己主義和人性的丑陋面進行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尋找芥川作品風格與其成長環境的聯系。

關鍵詞：利己主義；人生觀；歷史小說；人性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7-0-01

被稱為“鬼才”的日本大正時代小說家芥川龍之介可以說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他在僅僅十余年的文學生涯中發表了150多篇文章。其作品傾向于關注社會丑惡現象，通過諷刺的手法冷峻地揭露人類和社會丑惡的一面，并進而挖掘出人性中的利己主義。可以說，對丑惡的人性以及利己主義的揭露不僅僅是芥川通過作品想要呈現給讀者的一個主要方面，也是其自身人生觀價值觀的體現，是其文學創作的出發點。

芥川的作品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前期作品以歷史題材為主，中期作品反映社會現實，晚期作品表現其對現實的幻滅感。但無論是哪個時期的作品，無論是歷史題材，還是現實題材，對利己主義的披露始終是芥川作品中不可忽視的一條主線。

取材于《今昔物語》的短篇小說《鼻子》是芥川龍之介前期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中高僧禪智內供由于有一條五六寸長、像香腸一樣的鼻子遭到周圍人們的取笑，而傷了自尊心，十分苦惱。內供想了各種辦法試圖將鼻子弄短，最后通過上京回來的弟子教給他的方法終于得償所愿。內供本以為從此不會再被取笑，結果卻發現周圍的人笑得更厲害了。最后，一夜之間鼻子又變回以前的模樣，而內供卻反倒坦然了。文中，芥川勾畫了一群從他人的不幸和缺陷中產生優越感，得到自我滿足并幸災樂禍的旁觀者的形象，赤裸裸地展現了存在于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旁觀者的利己主義。小說中，芥川也特別對此進行了說明：“人們的心里有兩種互相矛盾的感情。當然，沒有人對旁人的不幸不寄予同情的。但是當那個人設法擺脫了不幸之后，卻又不知怎地覺得若有所失了。說得夸大一些，甚至想讓那個人再度陷入以往的不幸。于是，雖說態度是消極的，卻在不知不覺之間對那個人懷起敵意來了。——內供盡管不曉得個中奧妙，然而感到不快，這無非是因為他從池尾的僧俗的態度中覺察到了旁觀者的利己主義。”（《鼻子》P13）

短篇小說《羅生門》是芥川二十四歲時寫下的作品，正是通過這篇小說，芥川開始認識到自己寫作的方向和可能性。小說中，一個被主人趕出來，走投無路的仆人面臨著兩個選擇，要么成為強盜繼續活下去，要么潔身自好等著被餓死。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來到了一個滿是死人的地方——羅生門，目睹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正從一個年輕女子的尸體上拔頭發。仆人沖上去譴責老婦人連死人也不放過。老婦人卻理直氣壯地辯解說，這個女子也曾為了生計將曬干的蛇肉當做魚干賣給別人，而她只不過是想用這些頭發做個頭套謀生罷了，同樣是為了生存又有何善惡之分。仆人聽后恍然大悟，于是搶了老婦人的衣服逃走了。這是一個出自佛教禪經里的故事。與《鼻子》直接描寫存在于人性中的利己主義不同，《羅生門》描寫的是在極端惡劣條件下被激發出來的潛在的利己主義。只要是為了生存，罪惡也可以被原諒，利己也不再是一種罪惡，而是原本就存在于人性中的一種特質，這種特質在極端惡劣的生存條件下被激發出來，成為生存下去的必需品。

再例如芥川后期的作品《玄鶴山房》刻畫了一場圍繞著一個瀕死的老畫家展開的丑惡的家庭爭斗。作品中刻畫的十一個人物：妻、妾、女婿、孩子甚至是女傭，無一例外人人都有著自己私心。可以說，芥川恰恰是通過對這場家庭悲劇的描寫，表明了自己對殘酷丑惡的社會現實以及冷漠無情的社會關系的徹底絕望。從中也不難看出其晚期悲觀厭世，希望逃離地獄般的人世生活的心境。

而芥川之所以執著于利己主義，可以說與其自身的經歷有著相當大的關系。芥川出生后八個月其母便發狂，自此終生為狂人。而在當時，發狂一直被視為遺傳病，因而芥川一生都籠罩在發狂的恐懼之中。另外，由于父親事業的失敗以及養父家的敗落，芥川不得不承擔起生活的重負，親歷了社會的世態炎涼，世界觀和人生觀也因此受到了影響。在其自傳性作品《大導寺信輔的前半生》中，芥川曾說他對于這世上最為印象深刻的便是世間的丑惡和人類的自私。除此之外，由于養父母的強烈反對而夭折的初戀也使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失戀后的芥川在給友人恒藤恭的信中這么寫道：“是否有無私的愛？自私的愛無法超越人與人之間的障礙，也無法醫治人生的寂寞之痛。如果不存在無私的愛，就再沒有比人生更痛苦的了。周圍是丑陋的。自己也是丑陋的。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活著是痛苦的。而人卻只能這樣活著。如果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那這種安排真是可惡的嘲弄。”

由此可見，正是由于芥川特殊的人生經歷使其過早地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和對理想的憧憬，而走上了懷疑主義和悲觀主義的道路。其作品專注于對潛藏在人性中的丑惡面和利己主義進行發掘并批判，這種手法在日本近代小說中并不多見，但也恰恰是這種手法使芥川脫穎而出，成為了日本近代小說家中杰出的一位。通過芥川的作品我們能夠看到現實社會殘酷無情的一面，而與此同時透過芥川的作品我們也能夠感受到芥川眼中的世界和人性。

參考文獻：

[1]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全集」 ，筑摩書房 ，1986

[2]関口安義 ，「芥川龍之介の再検討-「鼻」を例として」，『日本文學講座』（第6巻），大修館書店 ， 1998

[3]淺野洋 ，「羅生門―今昔物語の世界」，『芥川龍之介作品論集成』， 2000

[4]萬田務 ，「漱石と芥川を読む―愛·エゴイズム·文明」，雙文社出版 ，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