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埃德蒙·威爾遜(Edmund Wilson,1895-1972),是美國著名的文學家與文化評論家,一生著述豐富。埃德蒙·威爾遜在美國文學史上的地位舉足輕重,他是一位典型的美國文人,是美國文人傳統中重要的一環。他被譽為“傳統文化巨人中最后的莫希干人”、“兩代美國知識分子的良心”。[1]埃德蒙·威爾遜在文學批評方面做出了重大貢獻,影響了幾代人的文學批評觀念,時至今日,他的影響力依然存在。
關鍵詞:埃德蒙·威爾遜;文化史;社會批評家;文人風骨
作者簡介:公榮偉(1989-),男,漢族,山東臨沂,碩士研究生,蘇州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7-0-02
一、文化史的文學批評方法
埃德蒙·威爾遜是一位獨特的文學評論家,他的獨特之處在于他的評論方法完全迥異于新批評等學院派的批評風格與方式。他的文學批評以作家為中心,注重于對作家生活的心理和社會層面的分析,他的文章通常都會關注作家所處的社會和文學語境、文本對現實的反應、讀者的作用和要求、書籍的生產和流通等情況。在他的文學批評中,社會和文學的語境始終都會擺在評論最為顯著的位置,而個人的出生背景、閱歷則構成了論述的背景。
《阿克瑟爾的城堡》和《愛國者之血》這兩部著作很充分地體現了他的批評方法。埃德蒙·威爾遜在評述1870年至1930年的象征主義文學的時候,注重于對各個作家生平和社會背景的研究,他將葉芝、瓦萊里、艾略特、喬伊斯、普魯斯特、斯泰因的作品與生平結合起來講述,他從這些作家的生活、行為中尋找形成作品的契機與因子。威爾遜運用從社會史和傳記到心理分析的一切手段,牢牢把握文學中變幻莫測的人性維度。他視閱讀和寫作為一次次的遭遇,受著感性、風格、個人歷史和社會實踐的影響。對于詮釋自己的直覺印象,將他人的語言翻譯為他自己那種清晰簡明而又能引起共鳴的語言的能力,他更是得心應手。《阿克瑟爾的城堡》看似是他評論其他作家的作品,其實是他自己的一種再創造。而《愛國者之血》則更是一部社會生活、戰爭、文學的結合品,儼然已經成為一部文化史。這部作品繼承把一切作為其目標的維多利亞的文藝批評理論傳統,對美國南北戰爭既闡釋又評價,對該時期文學既作評價也對文學作品的社會、經濟、政治和獨特的根源進行研究。
埃德蒙·威爾遜是一位學識淵博的評論家,他的文史知識相當豐富。在每一次評論之前,都會進行大量的資料搜集,對作家的書信、日記進行搜集研究,甚至努力與作家進行結識,達到直接交流的目的。有研究者論證:“他通過對大量資料的占有與研究,提出獨特的見解,以恢弘的氣勢、開闊的視野對文學作品的社會、政治甚至經濟、心理的根源作出獨到的發現,并使這種發現升華為關于歷史、關于文化、關于人生的智慧結晶。”[2]威爾遜的評論被公認為有趣、有益、博學、權威,他那種超越文壇的目光洞悉了文壇思潮激蕩深厚的社會與文化背景,揭示了文學與大文化背景的血肉聯系。
埃德蒙·威爾遜還獨創了一種文化史的研究模式,這種模式能勾勒一個時代的文學生活、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這種研究模式在對社會政治生活以及文學現象的多層次比較研究與綜合研究的基礎上,闡釋政治與文學、宗教與文學、社會心理與文學、作家個性與文學、偶然與文學、地域與文學等一系列無比豐富、無比奧妙的內容,從而使文學研究在文本與人本的結合上,顯示其難以言喻的奪目風采。要做到這種文化史研究,需要占有大量的資料,擁有廣博的知識,還需要有世事洞明的智愚,更需要有哲人的頭腦和良心。在這些方面,埃德蒙·威爾遜當之無愧。
二、首席社會批評家
詩人皮夏羅曾經說過:“威爾遜的評論成就在于他把文學和人類生存的圖景結合為一,從抽象分析家手中盜取文學之火。他可能是現代評論家里唯一可以無私、博學而又勤懇地把我們這一代的科學、社會、美學與創作靈感帶回大眾的注視之中的人。”埃德蒙·威爾遜作為一個文學評論家,但是卻有極強的社會責任意識,在他看來,文學評論不應該成為一個僅是少數人參與其中的象牙之塔,它應該是廣大公眾都參與其中的一種社會活動。文學是社會的一種藝術寫照,是對社會的反映和參與,文學評論也應該是一種社會參與。知識分子、文人不能也不可能脫離社會而獨立存在,威爾遜在這方面有著清醒的認識,他不但沒有逃避,反而是積極地參與。他憑著知識分子的良心和文人的豁達將文學批評這一藝術性的活動創造性的做成了社會批評,也無怪乎前新批評大師韋勒克評價他是:“在美國他是(確切地說曾經是)一位一言九鼎的人:一代文豪,一位首席社會批評家。”[3]文學活動本就是社會生活的一部分,將文學批評做成社會批評,不但不是一種謬誤,而是一種預見性的創造。
威爾遜是二十世紀美國文壇上少見的老派人物,他的思想其實深深扎根于十九世紀的人文傳統中,他是廣泛意義的馬克思主義者。雖然他在《阿克瑟爾的城堡》中對幾位象征主義大師大加贊賞,但是在最后他還是對象征主義作家醉心于想象與虛幻的時空感到不滿,他嚴厲指責瓦萊里對法郎士參與政治的貶低。象征主義者相信社會孤立,甚至連一點改造社會的幻想都沒有。威爾遜十分贊賞法郎士放下文學后對于政治的涉足,而對瓦萊里遠離政治、扮演疏離的智者形象則大為不屑。他說道:“法郎士那一代的力量,來自于對社會事物的廣泛知識,對人類富有同情的興趣,與民意的直接接觸,以及通過文學參與公共生活的熱情。”[4]所以在三十年代,他寧愿丟棄為他贏得巨大聲譽的文學批評,轉而去研究馬克思主義,并寫出了《到芬蘭車站》,成為了一個左翼評論家。到了七十年代,在看到美國因陷入戰爭、經濟危機等問題而導致了各種失望、悲傷、迷惘、恐慌等情緒時,他轉到美國本土自身,研究美國本土的文化和精神,從而創作出了《愛國者之血》這部宏偉巨著。《愛國者之血》探討了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戰爭、社會、文學、文化等問題,旨在讓美國民眾在回憶當時波瀾壯闊的戰爭場景時反思當下的生活,重塑獨立、自主、頑強的美國文化和美國精神。
埃德蒙·威爾遜心中的人文主義思想根深蒂固,他對象征主義者的總是持一種疑問的態度,他不贊成象征主義者遺世獨立、不參與世事的態度,文學家以及批評家都不應該只“出世”不“入世”。作為一個優秀的文學批評家,要有面向世界的心胸和氣魄,要敢于介入社會、批判社會。有如此入世的態度,埃德蒙·成為首席社會批評家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三、文人的風骨
埃德蒙·威爾遜不喜歡被稱為評論家,他聲稱自己是個文學記者,他對評論界,對學院派嗤之以鼻,他基本上不關注由同時代人所作的評論,他喜歡除評論以外的任何東西,諸如小說、戲劇、詩歌、電影等。標準抑或經典雖然有它們的合理之處,但在某些方面也成禁錮思想的工具,而派別在聯合同道中人、交流經驗思想的時候起到了便捷的作用,但是派別之間因意見不合便大加撻伐的現象更令人厭惡。作家或者評論家一旦陷入到某一派別之中,看待問題的方式和視角不可避免地就會發生偏頗,在這種情況下的文學評論就會有欠公允。埃德蒙·威爾遜,無門無派,是一個自由的批評家,他不受任何教條的限制,以自己的感覺和經驗進行文學批評,在紛紛擾擾的學術界堅守住了獨立、個性批評的一角,為文學批評做出了獨特的貢獻。威爾遜在《不存在的批評家》中描繪了相互對立爭論不休的批評和文學流派,每個流派都宣揚自己的觀點,對其他觀點則視若無睹,也沒有真正中立的批評家準備向他們發起挑戰。在這些政治派別和對立的方法論之間,威爾遜覺得自己正是這種中立的批評家,自如的周旋于各種各樣的作家之間,不受任何教條或黨派精神的束縛,忠誠于文學自身千變萬化的形式。威爾遜似乎是以一人之力與其他派別抗衡。僅憑這一點,其卓越的膽識與傲人的風骨就值得同時代人與后人的敬佩。
拉塞爾·雅克在他那本暢銷的《最后的知識分子》中描繪威爾遜的文人風骨且豪放不羈的主流形象令我們嘆服:“埃德蒙·威爾遜不寫由別人制定的書或者文章;不寫前言或序;不做文學競賽的評委,不在廣播或電視上露面;不回答問卷調查,不參加任何學術會議……”[5]如此狂放不羈的瀟灑姿態,激起了無數人的心靈共鳴。有意或者無意,很多人都在模仿威爾遜這種獨特的文人風骨。李歐梵先生在《西方現代批評經典譯叢》的序言中,坦然承認威爾遜對他的影響至深:“我當年私淑兩位大師,一是威爾遜,一是史丹納。威爾遜早已是美國文壇的巨人,其評論具有權威性,在文壇交游廣闊,是美國東岸評論界的霸主。我讀了《阿克瑟爾的城堡》和《到芬蘭車站》,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兩書談的皆非美國文學——前者討論的是法國的象征主義,后者則是描述俄國大革命,而威爾遜足不出戶,竟然可以把視野推到蘇聯,大談列寧,而且所書文字優美,讀來猶如小說。可以說,第二本書也是我了解俄國近代史的啟蒙課本,它引起了我對俄國思想史的極大興趣。”[6]威爾遜身上那種幾近散失的人文批評精神以及特立獨行的學者氣質會一直流傳下去,并且必將會影響無數年輕學者。
威爾遜有極敏感的藝術良心和個性,再加上他長時間作為記者所訓練出的職業性的冷靜和客觀,并忠誠于文學自身千變萬化的形式,使他的文學批評有一種理想主義和文人風骨相融合的品質。作品是一個人思想的結晶,從作品中表現出來的理想主義與文人風骨,其實是寫作者自身氣質的自然流露。趙一凡曾經這樣評價威爾遜:“我對威爾遜的興趣在于把他當做現代美國文人的標本(sample,植物學家或病理學家你的刀下物)和模型(model,畫家或社會學家的觀照對象),跟蹤他的萬里思想云游,試著把握美國知識分子半個世紀來的天路歷程,或曰‘思想變形記’”。[7]被稱為美國文人的代表,威爾遜當之無愧,而前文中提到的《紐約客》稱威爾遜為“美國最后的文人”,這是對威爾遜的為人與為文的一個崇高贊譽。
埃德蒙·威爾遜作為一個文學批評家,從茫茫批評家中脫穎而出,為文學批評史留下了眾多的作品,并且開創了一種獨特的文學研究模式;同時他還積極地參與政治,批評社會文化生活,憑借自己的影響力改變美國文人和大眾的態度;以一個文人的風骨兢兢業業地從事著自己畢生追求的事業,其卓越貢獻影響了美國文學傳統,影響了美國文化,也可以說影響了整整一個時代,而且其影響力仍在繼續。由此,我們可以大膽的斷定,埃德蒙·威爾遜是美國文化史上乃至世界文化史上一個經典文人。
注釋:
[1]趙一凡:《埃德蒙·威爾遜的俄國之戀》,《讀書》,1987年第4期
[2]劉素娟:《別一種文學史——讀<愛國者之血>》,《外國文學研究》,1994年第3期
[3]雷納·韋勒克:《近代文學批評史》(第6卷),楊自伍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9
[4]埃德蒙·威爾遜:《阿克瑟爾的城堡》,黃念欣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12
[5]拉塞爾·雅克:《最后的知識分子》,洪潔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3
[6]李歐梵:《西方現代批評經典譯叢(序言)》,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12
[7]趙一凡:《埃德蒙·威爾遜的俄國之戀》,《讀書》,198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