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決（組詩）

當我舉起右手

還不足以表明我的意圖

（我知道，舉手的意圖很多）

請看我的眼睛吧，愛與信仰之總和

是否走在追求真理的路上

并為一絲光而存活

如果這些，你還是不相信它的意義

那么，請把一切

都寫在歲月的無字書上

還有

眼睛足夠刻下一到兩個字

麥茬，一層大地的腹語

小麥一夜間被收割

留下齊刷刷的麥茬

像遠嫁的少女

把望鄉的哭泣留在村口

就讓這一茬一茬哭泣

裸露天空

就讓這一陣一陣風

刮過傷口

大地深處

河流忽高忽低

路邊葉子

翻拍命運的手掌

一截麥茬

一個斷臂的維納斯

一層大地疼痛的腹語

燕子北歸

穿襦襖的母親手打晾棚

像聽到咿呀歸來的孩子，放學或身背書包

相望片刻，那只頭戴紅纓帽

身披黑斗篷的飛虎

因了母親的眼神和手勢

確如排我之后的老三

一頭扎進堂屋

母親放下手臂，說：

“燕子回來，咱家就齊了”

風雪夜，路邊一只貓

風雪傾斜而下

正好與路邊一只貓的黑白斑紋形成夾角

像有意覆蓋它，雪片打在眼睛里

被一點一點融化

它的眼睛是圓的

足可盛下環形的寒冷

雪沒有停下的兆頭

那雙冰而又冰的眼睛，一眨不眨

它的眼中，夜是傾斜的

我要從起點歌頌命運

我要從起點歌頌命運

像歌頌太陽從大海升起的青春

我要像歌頌祖先這一門姓氏苦難

沒有他們的苦難，就不會有我的出生

就不會遇到我的男人

我的男人給予我生育子孫的榮耀

我必須回過身

朝著苦難的源頭叩拜

那些痛苦不堪的滿目瘡痍

那些少不更事吃不飽穿不暖的昨天

我要像朝拜鮮血一樣虔誠

五體叩向這個霞光萬丈的早晨

呵，我要從起點歌頌命運

像歌頌太陽從大海升起的青春

橡 樹

不要怕我們衰老

我們有足夠的童年回憶

不要怕我們明天孤獨

我們有足夠的堅韌

遍布山野

懸崖之上，無論風雨多么艱險

請記住，我們的根扎在巖石

多少年來，有多少刀山火海刀光劍影

我們的骨骼如巖，長成峭壁

與孤絕的白云凌空起飛

還有那么多勇敢的兄弟姐妹

與我們一道，在天老地荒下

刀耕火種，櫛風沐雨

吭唷吭唷的號子震蕩山谷

用粗壯的老繭，迎接噴薄的日出

時光之河

時光是一條寬闊的河流

一個人不能站在同一條河流中

你清楚這個平常道理

卻把自己固執地立在先前位置

嘩嘩的流水旋轉騰躍

順著你的目光向前流走

你望著遠去的浪花心有戚戚

用背對著新來的水流茫然無措

當你轉過恍然的身子

迎面水花在你腿間吻了一口

又匆匆忙忙地奔走

你環顧左右，伸手撲向躍起的魚兒

魚兒跳了一下，在手心吐出一串泡泡

哧溜扎進河里，扭頭游走

魚兒沒有進入魚缸，它在河中

一條魚的命運比人類更加單薄

不僅擋不住奔流的水勢

且沒有一絲回頭的能力

它的流向全由水勢控制

河中之物處在河中

沒有哪種力量能夠阻住

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水

是光陰的本質與中心

你心有戚戚，你郁悶難抑

你立在先前的渡口不肯挪移

你的手腳全力用上，如何撲不住

一只浪花的蝴蝶

你在水中站得太久

河水與你永不妥協

你只能把河中一切掛在記憶的網上

轉向欣賞的目光，看著河水流過

于是，你懂得了眼皮底下的珍惜

一條魚兒，一朵浪花，一個漩渦

被你制成美麗的標本，掛在網上展示

你把河里很多事物制成標本

在天空下，飄揚成一面獵獵雄風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