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瘋妹（組詩）

多想代替她叫一聲

我渴望這是在訴說另一個人的故事

沒有血緣，同胞，一脈相承

甚至，她

失聲的嘴里從未學過姐姐的發音

她瘋了。這不是故事

刀子一樣，它剜去我心尖尖上的跳動

多想代替她叫一聲

趕在她能辨認愛之前

趕在我心臟停止跳動的空白前

二十六個字母

這一刻，它們是怎的秩序顛倒啊

眼淚，這從骨頭里流瀉的洪水

始終也沒能沖開哽咽在喉的抖動——

瘋 妹

沒有想過

會在鎮子的十字路口遇見她

我的切膚親人

此刻，坐在綠色的鐵皮垃圾箱旁

不停地把身上滿是黑垢的襖子

脫下又穿上。幾個放學的孩子

笑著拉出她拖在身后的一撮毛衣線頭

跑出幾米

“啪”的斷了

毫無征兆。爬起來

她突然沖我嚶嚶地哭泣

用著我從未聽過的語言

形容委屈，手上尚未愈合的傷口

疼痛，潰爛，腫脹……

呆立在原地，直到她——

周圍人群散盡

一股惡臭迎面撲來，我鼻子一酸

走上前

扶著她，像牽著迷路的女兒

邊走邊拈下她頭發上的蛇皮袋碎屑

說 出

說出你的美麗

就說出陌上采桑的田間五月

說出你的反復之癥

就掀開整個南坪村憐憫的目光

如果更具體些

說出你精神失常，游離親人

就撕開了整個家族不肯外露的痛

十年，妹妹

你耗盡所有的力量與外界廝殺

最終像個叛逆成癮的孩子

徹底與世界決裂

永恒來得太快，妹妹

我一次次描寫，卻挽回不了你的十八歲

那傷痕累累的事件

我多想努力

就在春天，讓它受困于紙頁

一個在廈門打工的女孩

誤入傳銷，迷藥，恐嚇，非禮……

我們讀讀說說，并坐桃花下

那時你落淚垂憐她人，我輕拍你的雙肩

春天來了，我忘記夸你

請把幾十年的隱忍

打開

請用極端

刨開春天的心臟

再逃之夭夭

……允許你這樣懦弱

劣根爆發，歇斯底里

……允許你忘記自己

一年更一年的掙扎，對抗

春天再給不了

你任何遺產

斷續的悲哀

開在細碎的野花里

我忘記夸你

心疼的地方

是你突然動容

掉下一滴久違的鹽巴

吳素貞 ， 1981年11月生，江西金溪人。江西省作協會員。撫州市作協副主席。詩歌在《詩刊》、《十月》、《飛天》等刊物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