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庭院（外一首）

你不辭而別，一別經年

留下孤獨的庭院眉頭緊鎖

這已被打上故鄉名號的庭院

無人陪伴，開滿了不為人知的苔蘚和水草

這明媚的陽光，低矮的圍墻

即將在冬季來臨前被拆散

如同五年前那個荒涼的八月

午后

到處充斥著臍帶斷裂的疼痛

你我被從天而降的噩耗轟然拆散

庭院深鎖的日子，一籌莫展

圈養的陽光驟然變成威猛的毒藥

地衣長成叢林

糧食腐爛成無人問津的手稿

與日俱增的雨水

無意打濕你沉睡的衣角

那朝南的樹冠

掛滿未曾翻曬的青黃不接

雨水

足以讓滴水石穿的縫隙開出月光

你一別經年，年華瞬間變老

五月出生的茉莉不知去向

筑巢的鳥雀生死未卜

我又夢見兒時的梧桐

赤裸著被變賣換做遠嫁的盤纏和嫁妝

久違的水域早已更名換姓

被精衛填海的謠言摧毀

潮水肆虐的雨季

我打探著你歸來的音訊，依舊杳無

再度驚擾這物是人非的庭院

揮動鐮刀，卻割不斷瘋長的藤蔓

靈魂無處安放

詞不達意的訴說你窺見一鱗半爪

你或許來過，連風都不曾驚擾

飄飛的葉落，哀戾的鳥鳴

都是你深居簡出的空響

盛放過童年的木馬，馱負過少年的背包

被誰無意打翻的酒杯

還在上演著游子遠行前的觥籌交錯

又是一個雨季

我已背回行囊

在這空無一人的庭院，描摹著昔日的景象

我只能輕聲問候螻蟻的巢穴

與候鳥一道短暫別過

明日，我將赴你之約

來撿拾這被拆散的最后的骨骼

機器駛過

只剩圍墻的挽歌

我的母親，庭院，故鄉

在歷史宏大的敘事中

都將只是驚鴻一瞥

雨中行

無需蘇軾的竹仗

亦無需腳踏芒鞋

撐一蒿戴望舒的油紙傘

循著蔬菜和莊稼的長勢

去探尋千年不變的雨巷

路遇

紛紛出逃的蝸牛

暴露了葉公好龍的真相

渴死的牽牛

俗名與花混為一談

汛期無情，一語道破

誰的虛偽誰的信仰

出租、招聘廣告魚龍混雜

訴說著一季的閨怨

望眼欲穿的等待

前來服刑的勞役

樹葉伸開手掌

計算著季付年付還是獨自欣賞

花朵卸掉了誘惑的脂粉

彎腰故作淡定

摘一朵

暫作拈花微笑的道具

寵物店里肆意的嚎叫

不是白云是倉狗

這些人類的忠實朋友

正在安樂窩里觀看

當街上演的痛打落水狗

人流、車流

在它們低人一等的瞳孔里

都是一場內戰

一只蝸牛

流離失所失卻了家園

就在這朵花里安歇吧

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你尋覓的后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