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林肯的品質(zhì)還是辯駁的藝術(shù)

《鞋匠的兒子》是蘇教版教材六年級上冊的一篇課文。文本講述了林肯當選總統(tǒng)后首次就職演講前，一位參議員企圖用其卑微的出身來羞辱他，讓他下不了臺；林肯巧妙接招，智慧應答，成功地將參議員對自己嘲弄的笑聲化為了贊嘆的掌聲，并贏得了對方的尊重。這篇文章的文學性究竟是什么，我們應該教什么，學生學什么呢？

教材與教參編寫者顯然將本文解讀引向了林肯精神品質(zhì)的體驗，并將其作為課堂教學的重點。關于教學重點的確定，《語文教學參考書》表述得非常清楚，其“教材說明”中說道：“本文以生動的事例敘述了兩度當選美國總統(tǒng)的林肯，雖然出身貧寒，但面對態(tài)度傲慢，自恃上流社會的所謂‘優(yōu)越的人’的嘲諷，憑自己的智慧與寬容，捍衛(wèi)了尊嚴，贏得大家的信任與愛戴。全文語言樸實，充滿情感，展現(xiàn)了林肯自信、瀟灑、寬容、仁愛、正義的形象。字里行間洋溢著作者對林肯的敬佩之情?！辈⒃凇敖虒W建議”中寫道：“本文語言樸實，飽含深情，字里行間洋溢著一位偉人的智慧、仁慈、正義與自豪。教師在組織教學時，可以此為主線貫穿全文，引導學生潛心閱讀。”“教學目標”第3條更是明確指出：“體會寬容是一種力量，學習林肯襟懷坦蕩、仁愛正義、寬容大度的優(yōu)秀品質(zhì)。”

著名語文教育家洪鎮(zhèn)濤先生說：“語文教學的真正出路在于回到語文教育的本體，即學習語言上來?！憋@然，教材與教參編寫者無論是文本解讀還是課堂教學都沒有在語言上下功夫。其實，引領學生揣摩林肯的演講策略，學習演講技巧，提高語言表達能力，《鞋匠的兒子》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例文”。

從審美性角度解讀，《鞋匠的兒子》顯然是一篇帶有團結(jié)性駁論演講詞，展現(xiàn)了這類演講詞的表達策略與技巧。所謂團結(jié)性駁論演講詞，指一方面要駁倒對方非難，另一方面由于駁的對象又是自己要團結(jié)的，所以既要駁，但又不能逼人太甚，讓對方下不了臺，成為自己的敵人。

林肯這篇演講詞的背景是，他當選美國總統(tǒng)后，有些參議員感到尷尬，想要羞辱他。所以，當他第一次站上參議院演講臺，一位參議員就突然發(fā)難，以其鞋匠的出身嘲笑他，想讓他不了臺?？吹接腥颂孀约撼鲱^，其他參議員都開懷不已，看林肯如何接招。林肯這時處境非常微妙，如果不能有力反駁，難以體現(xiàn)總統(tǒng)的威信，將導致參議員們輕視而無法有效行政；但如果針鋒相對，雖然可能打贏口舌之仗，卻可能失去參議員之心而將他們推向自己的對立面，從而失去他們的支持。

面對參議員的非難，林肯就是林肯，他運用了團結(jié)性駁論演講詞的策略與技巧，不僅化解了參議員的非難，而且贏得了眾人的“掌聲”，當然也贏得了這位參議員的尊重，使他成為自己以后重要的政治伙伴。林肯的駁論技巧可以用三個步驟來概括：冷靜順接、巧妙轉(zhuǎn)向、借題發(fā)揮。

首先是“冷靜順接”，即面對突發(fā)情況，不急于表態(tài)發(fā)言，讓自己冷靜下來調(diào)整情緒和思路，同時順接對方的話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這樣不給對方難堪。面對參議員的責難，林肯冷靜地應承：“我非常感激你使我想起我的父親。他已經(jīng)過世了?！绷挚蠜]有直接批駁，而是直接應承下來，這首先讓對方的重拳擊空。林肯緊跟著轉(zhuǎn)到父親這個獨特身份身上，因為父親是個微妙的角色，誰沒有父親，誰不受父母養(yǎng)育之恩？否定了這一點將失去做人之本，這讓對方的嘲笑變成了訕笑。

第二步是“巧妙轉(zhuǎn)向”，順接的是內(nèi)容，妙轉(zhuǎn)的是角度。參議員與林肯談的都是“鞋匠”，但參議員看鞋匠的角度是“身份”，用來諷刺林肯出身卑微，以達到羞辱林肯的目的；林肯看“鞋匠”卻轉(zhuǎn)換了角度，談論的是“鞋匠的品質(zhì)”“鞋匠的責任心”，正是鞋匠的優(yōu)秀品質(zhì)、做事嚴謹?shù)呢熑涡氖顾蔀橐粋€優(yōu)秀的“鞋匠”。林肯這樣說道：“……我永遠是鞋匠的兒子。我知道我做總統(tǒng)，永遠無法像父親做鞋匠那樣做得那么好?！弊映衅涓福酝庵?，父親的這種責任心使我從小就受到了教育，我在父親的熏陶下自然也形成了這樣的品質(zhì)與責任心。這一轉(zhuǎn)，不僅化解了對手的重拳，反而為自己的品質(zhì)找到了堅實的根基。

第三步是“借題發(fā)揮”，尋找對方話題中對我有用的成分，闡述我的思想，論證我的觀點。簡單說即借你的臺，唱我的戲。“借題發(fā)揮”不同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耙宰又プ又堋笔菍ふ覍Ψ皆掝}中的漏洞并以此攻擊對方，雖痛快淋漓，但容易讓對方惱羞成怒。而“借題發(fā)揮”則容易讓對方稍不留神就舉手投降，附和我方觀點。林肯借“鞋匠”的話題表達了3層意思。1.表明做人、治國基本理念：我永遠不會因為做了總統(tǒng)而忘記自己的出身，我永遠不會丟掉謙遜、真誠的美德，做鞋的與做總統(tǒng)的人人平等，我永遠都會為父親的鞋匠手藝而驕傲。2. 以退為進，既表明合作的誠意，又幽默地化解對方的尷尬。林肯轉(zhuǎn)頭對那個傲慢的參議員說：“就我所知，……如果你的鞋子不合腳，我可以幫你改正它……”其實參議員的鞋子怎么可能不合腳呢？總統(tǒng)幫參議員修鞋，真是黑色幽默！偏偏林肯就是這么說的，這既展示了林肯的自信，又幽默地化解對方的難堪，化解參議員們內(nèi)心深處尷尬的陰影。3. 從修鞋到“修國”，只要保持“鞋匠”責任心和優(yōu)秀品質(zhì)，就一定能治理好國家，像成為偉大的鞋匠那樣成為偉大的總統(tǒng)。

在作出這樣的審美性解讀之后，就要“以課文為例子”，讓學生體會學習這種團結(jié)性駁論演講技巧。具體說來，可以通過以下兩個環(huán)節(jié)來落實。

1. 以課文為例子，領會團結(jié)性駁論演講技巧。首先，面對非難，如何應對？建議教學中在充分引導學生想象當時特定的時空條件后，圍繞這樣幾個問題展開：如果你是林肯，你會怎么應答？這樣做行嗎？為什么？如果人身攻擊，則不符合總統(tǒng)身份；如果反唇相譏，得罪眾人；如果反戈一擊，將會激化矛盾。通過換位思考，讓學生體會“冷靜順接”的必要性和“巧妙轉(zhuǎn)向”的藝術(shù)性。其次，建議教學中先抓住文本隱線——參議員態(tài)度的變化：尷尬→羞辱→大笑→靜默→贊嘆，讓學生思考：如果你是參議員，聽了林肯的演講，你心里怎么想？（先讀出聽的那句話，再說出心里的想法）然后再整體把握：這3段話分別是對誰演講的？順序能改變嗎？為什么？這樣先分散難點，再整體觀照，揣摩演講詞“借題發(fā)揮”論辯的層次和氣勢，感受林肯演講的高超技巧。

2. 創(chuàng)設情境，練寫辯駁技巧。創(chuàng)設情境，讓學生在練習中模仿林肯演講技巧，發(fā)展言語能力。如：⑴小明新當選班長，第一次在黑板上布置了早讀任務，原來的班長就站起來說：“小明，你平時太愛玩了，你怎能管好班級？”⑵小明剛捧起新買來的《魯濱遜漂流記》，爸爸就說：“看這閑書干什么，趕緊做作業(yè)！”如果你是小明，你會怎么辦？選擇一種情況，模仿林肯“冷靜順接→巧妙轉(zhuǎn)向→借題發(fā)揮”的駁辯技巧，將你的想法寫下來。

面對師長、親友、同學等的突然批評和詰難，一般孩子不是忤逆頂撞就是委屈流淚，怎樣才能做到“冷靜順接”？練習中一定要模擬真實情景，讓學生體驗控制情緒、整理思路的過程，做到“一慢二想三應承”。“一慢”即冷靜，等幾十秒甚至1分鐘，做到“慢”開口。“二想”即迅速尋找對方話語中的多義詞，想好應對策略。如模擬⑴中的“玩”，對方的意思是玩耍、貪玩，我們可以引申為探究活動、體育活動等，提出該玩則玩，學、玩兩不誤?！叭龖小奔床还苋叨?，將對方的話順接過來，不頂撞，不挖苦，不反擊，同時注意禮貌用語。至于“巧妙轉(zhuǎn)向”和“借題發(fā)揮”要結(jié)合具體情境做出指導，這里不再一一贅述。

如果課堂能這樣有意識地訓練學生的演講技巧，學生就能體會到表達的樂趣，學習到表達的智慧，從而提高讀寫能力，發(fā)展語文素養(yǎng)。

作者簡介：江蘇省如皋市如城實驗小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