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郝


找工作是“看”活的相聲劇,我現在越來越有體會了,不信?馬上給您講個段子。這不,今兒接到一個“網絡運營總監”的面試通知,說在某某路多少號大院,要求來的時候帶著身份證。找到這個地址的時候,還真是一個壁壘森嚴的大院,傳達室里要拿身份證換號填單子。傳達室的大爺戴著眼鏡,也不抬頭,問:“干嗎來了?”我就如實說:“去面試。”大爺厲聲說:“打電話!”
撥了幾次,都沒撥通,沒人接。大爺一點兒也沒放松警惕,說:“什么時候打通,什么時候給你開條!”我一看后面排著好幾十位了,也不好意思老站在前面霸占電話,就蔫了巴嘰地站一邊兒。過會兒再打,還真打通了,一個嚴肅的聲音說:“放他進來吧。”這架勢,還真不像騙子公司。
走進大院,七拐八拐,上樓,找到了那家公司,門口還真氣派,墻上掛著什么農業網上交易協會的大牌子,紅字,閃閃發光。一個小姑娘帶我去會議室,審問了幾句之后,等老板來親自面試。去會議室的路上,走過幾個辦公區,都像刮了臺風似的,桌子上撒滿廢紙,桌椅七倒八歪,地上堆滿垃圾……
老板風塵仆仆地趕來,說他叫“橄欖油”(音似),以前有個著名女主持人“橄欖枝”就是他姐姐,說剛和一個大領導談了一個項目,好幾個億的投資,“來我這里干,保準虧不了你。”
“橄欖油”小聲告訴我:“我弟弟就是某大領導的秘書,咱上面有人……”說著又點起一支煙,說:“來我這里就是安穩,保你多少年不用再發愁找工作……”他個頭不高,戴著眼鏡,鏡片在燈光下呼呼閃著金光。“你看咱們這大樓,都是機關,在這里上班,每天的監控都要保存20年……這大樓你隨便一打聽,就知道有多厲害,有多少名人出在這個樓。要不來我公司,你恐怕連進這個樓都費勁。”“橄欖油”老板越說越興奮。
“我學文科的,但我出了5本有關網絡技術的理科的書……我在這方面就是世界級的專家,我刻苦學習網絡,終于有所成就。在這個大院里,誰不知道我是最年輕有為的超級大老板啊?跺下腳,這大樓都得顫三顫……我這里雇了十多個退休的老干部,有他們撐著,咱們的生意還能不做大?到農村縣里,有他們的熟人和以前的部下,咱們一說給鄉村干部做培訓和發證書,那錢就呼啦啦地掙來了,想不發財都不成。他們有證書好升官,咱們能掙錢,何樂而不為?”“橄欖油”老板語速之快,有點兒像說唱RAP,繪聲繪色。
“以前有幾個不尊重這幾個老領導的,都被我‘開’了,一個不知道給退休的張副院長倒水,一個是開會的時候插話;一個是王副部長想看他手中的一本書,他不借;一個小青年和馮局長去吃午飯,不知道給馮局長付賬……這幾個小青年不尊重老領導和老顧問,我是不答應的,這些老領導都是我的財神爺。我看你是知書達理,詩詞歌賦精通,一表人才,還就住在我們附近,我們優先錄取。我媳婦就在馬路對面開美容連鎖店,我們也在附近住。我以前有幾個員工住在遙遠的天通苑和通州,路上就得兩個小時,我都把他們辭退了。他們每天都把力氣費在路上了,到我這里就是來休息的……”“橄欖油”老板從RAP轉到說評書了。
“您公司現在多少員工啊?”我冒昧地問。
“13個人啊!10個老顧問,一個秘書,我,再加上你……我們進一個人可慎重了,不是隨便招的。”“橄欖油”老板掰著手指頭說。
“呵,干活的就我一個啊?”我心里說。
“我們這里都不是隨便就雇一個進來,我的秘書跟我都8年了,我們這個公司也成立10多年了。馬上就要去全國招商了,我剛去了遼寧、山東、山西……那邊的縣長也都看好我們這個培訓,反正有錢大家一起賺。你過來給我把這個網站制作好,我也好和他們談啊!要不人家說看看你們的網站,我也沒法說。”“橄欖油”老板說。
“你除了規劃網站,能夠自己制作網頁嗎?”“橄欖油”老板突然想起來。
“那不會,制作網頁的要有專門的技術人才,術有專攻。”我說。
“橄欖油”老板問:“那你家,在農村有當地方官的嗎?”
“沒有,我家都是老百姓。”我如實回答。
“你沒推廣證書的人脈資源啊?”“橄欖油”老板有點轉喜為怒。
“你這里就是為農村村官發證?”我疑問。
“中國的農村好忽悠,縣長和鄉長一看咱們拿著通知文件就嚇得不行,不照辦也不行啊!我開車去了東北的什么‘卡油縣’,那縣長一見我就怕得不行,那一個什么山有開發紫砂的資源,要和我一起弄。咱們隨便找個縣弄一下,就發財了。去了東邊海邊的一個縣,海邊加上黃河,說他們有個比頤和園還大的湖,風景可美了,白給我開發地產,我都不去。咱們在發證的同時,做點這些,還愁不發財?咱們可以在咱們網站做個農村的微博網,做個鄉村的微信網,做個農村的網管人網……一個個村地開車去談業務,肯定有能夠談成的。這么多縣,這么鄉,這么多村,就是談成1%,我也能夠年底讓你開上寶馬!”“橄欖油”老板從說評書到演電視劇了,興奮地把領帶從脖子上抽了出去。
“你只要發揮你口才優勢,忽悠住這些‘土包子’就可以。”“橄欖油”正說得天花亂墜,一個歲數大的女人和幾個男人破門而入,一邊踢門一邊喊:“‘橄欖油’在不在?怎么還不讓我們進門了?我就在這里等著他,坑錢也得給個說法!”
坐在寬大的會議桌對面的“橄欖油”老板瞬間消失了,桌子上只剩下他的茶杯。
破門而入的老女人看了一眼桌子,問:“‘橄欖油’呢?欠債還錢,跑到哪里我也要找到他!”
我尷尬地笑了笑,老女人沒搭理我,又去別的房間尋找了。
見許久沒動靜,“橄欖油”老板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又要表演現代京劇了,“還好,你沒出賣我,真是‘遇皇軍追得我,暈頭轉向, 多虧了阿慶嫂, 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騙走了東洋兵,我才躲過大難一場……’多謝啊!”
暈,把我當成阿慶嫂了?這是男女不分啊!
“橄欖油”接著咳嗽起來,問我:“你腳幾天沒洗了?桌子底下把我熏得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