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東
小議八怪勝四王
◎周向東
談到清代的畫, 人們自然聯想到“揚州八怪”。其實當時稱霸畫壇的是“四王”, 即王時敏、王鑒、 王翚、 王原祁。以后又有“小四王”“后四王”。“四王”的畫風延續了好幾百年, 被清代統治階級列為畫壇正宗。
“四王”以畫山水為主。畫風古樸典雅, 簡淡清秀。他們作畫以摹臨古畫為根本, 偍倡“摹古逼真便是佳”。王翚在《清暉畫跋》中說:“以元人筆墨, 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 乃為大成。”同樣王時敏的一些模擬宋元名畫之作, 確實達到了“宛然古人”的藝術境界,潘天壽先生在《中國繪畫史》中說;“凡布置設施,鉤勒斫拂,水暈墨章,悉有根柢,于大癡墨妙,早年即窮閫奧,晚年益臻神化,淵深靜穆,推為第一。”其孫王原祁學“元四家”畫技, 也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究其藝術之根源應該說, “四王”的藝術成就來源于他們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豐富的收藏以及精細的治學精神,他們對古人的作品反復臨摹,正如王時敏自己所言:“追溯曩昔藏子久一二真跡,自壯歲以迄白首,日夕臨摹,曾未仿佛毫發,蓋子久丘壑位置,皆可學而能,帷筆墨之外,別有一種荒率蒼莽之氣,則不可學而至,故學者罕得其津涉也。“四王”中王鑒和王時敏的畫風也大體一致,他臨摹董、巨尤為精詣。而王翚先從王鑒,后從王時敏,他的畫亦以仿古為主,甚至達到亂真的程度。王時敏在《西廬畫跋》中曾對王翚評價:“凡唐宋元諸名家,無不摹仿逼肖。偶一點染,展卷即古色蒼然,毋論位置蹊經,宛然古人。而筆墨神韻尋真,且仿某家則全是某家,不染他一筆,使非題款,雖善鑒者不能辨,此尤前此未有,即沈文渚公亦所不及者也。” 所以說 “四王”在繼承歷代名畫的傳統上是有貢獻的。 但當時也有人批評“四王”:“ 只得摹古之功, 而未盡山川之真”。就是說對于傳統的方法,死搬硬套,當作教條,單純追求筆墨趣味,在內容上缺乏生活,在筆墨上缺少生氣。
“八怪”與“四王”的藝術風格截然不同, 據《甌缽羅室書畫過目考》載, “揚州八怪”指鄭板橋、 李鱓、金農、黃慎、羅聘、高翔、李方膺和汪士慎等八人。還有一種說法是“八怪”乃是揚州方言,意思是“奇、怪、不美”,把這群畫家稱作“揚州八怪”,是因其畫風特立獨行、不入正統。古往今來的藝術史著作也對“揚州八怪”畫家名目有著不同說法,最多時有15人,為金農、汪士慎、李鱓、黃慎、高翔、鄭燮、李方膺、羅聘、華喦、高鳳翰、楊法、李葂、邊壽民、閔貞、陳撰。他們都是多才多藝的文人,除精于繪畫,在詩文、書法、篆刻上都卓有成就,畫的題材又十分廣泛,山水,花鳥,人物,鬼怪,走獸等等無一不展示于筆下。更難能可貴的是揚州八怪學名家又不似名家,摹前人又別岀新意,終于各樹一幟,獨具風格。李鱓的花鳥、金農的漆書、黃慎的指畫、李方的墨梅、汪士慎的狂草、高翔的人像、羅聘的鬼趣圖都名重一時。至于鄭板橋除了擅長畫蘭竹,以隸體八行楷,獨創“六分半書”,被譽為清代的“詩書畫”三絕的大家。“揚州八怪”在藝術上的標新立異,終于贏得了市民的喜愛。其藝術風挌的形成過程須先得從揚州在清代的商貿歷史地位說起。自隋煬帝開鑿大運河以后,古代揚州成為我國水陸交通樞紐和鹽運中心。交通便利帶來商業經濟的活躍,揚州在唐代成為“東南第一大都會”,素有“雄富冠天下”之稱。到了清代,鹽業尤為興盛,揚州愈加興旺。清代帝王熱衷“微服私訪”,富商巨賈也標榜風雅,揚州書畫藝術隨之崛起,有“海內名士,半在淮揚”之說。而“揚州八怪”畫風挌的出現,契合了當時市民階層的欣賞趣味。可以這么講“揚州八怪”實際上都是職業畫家,他們較早地推動了藝術商業化,他們已經完全把文人畫跟當時市民階層的一些需求,包括市民階層偏愛的題材結合起來。這造就了他們在藝術史上的獨特地位。有一種從純藝術評論角度的觀點認為他們是活躍在同一地域、在思想上有較多共同追求的一個畫家群體,彼此之間并無師承關系,甚至其中大部分人并不是揚州人,是從各地來到揚州賣畫的畫家,而且他們也沒有統一風格,“揚州八怪”的這種革新精神,對后世影響深遠。尤其是海派的許多畫家,如齊白石、黃賓虹、張大千等人都從“揚州八怪”的畫風中吸收精髓并且把他們的藝術創作發展到了新的高度。隨著歲月的推移,壓倒了處于清畫壇正宗地位的“四王”, 以至于到乾隆、嘉慶年間,已日益受人歡迎。時至今日,“揚州八怪”已經是古代書畫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揚州八怪”的藝術精品為后人提供了新的東西,后人肯定“揚州八怪”正是肯定他們藝術上的獨創精神。當然,這種獨創性還比較深刻地反映了社會現實。我想這是與“四王”“八怪”的個人生活經歷有關。是精神世界的現實感受造就了藝術家在藝術上的突破創新。


“四王”大都做過官,他們出進宮闈,養尊處優。當過宮廷畫家,煊赫聲勢。如王原祁康熙九年(1670)進士,官至戶部侍郎,人稱王司農。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時,任書畫譜館總裁,與孫岳頒、宋駿業、王銓等人用了3年時間共同編寫大型書畫書籍《佩文齋書畫譜》100卷。為書畫愛好者,提供了珍貴而全面的資料,這本畫譜是中國繪畫史上的第一部寶典。王原祁因為很受康熙皇帝賞識,所以學生很多,逐漸形成一支獨立的畫派。“四王”以及吳歷、惲壽平并稱為“清初六大家”。而王翚 一生過著優裕的生活,也得到康熙皇帝的賞識 ,進京主繪宮廷《南巡圖》,被賜書“山水清暉”,便自稱“清暉老人”。他與其他“三王”有不同的地方,即既集古人諸家之長,又有自己的風格,故玄燁親賜書。其實這是老百性所不屑一顧的。陸隴其曾題王鑒山水畫幅:“是為富貴之寶,貧土所厭其煩也”,可謂一針見血。“四王”優越的富貴生活,身居宮廷大院,身不由己,自然會脫離生活,脫離大自然。他們除了推崇先賢,再也不可能形成自己創新一派的藝術思想。據清史記載王原祁曾為康熙鑒定宮廷書畫,由于他在宮廷畫家中身份極高,宮廷畫家居“如意館”,而他居“南書房”。由此認為一名藝術家遠離了藝術需要的土壤,他們與人民的生活距離拉大了。其結果必定是思想內容貧乏,藝術上趨向于形式主義。反觀“八怪”中有五人是布衣,三人雖入仕,但先后被罷官。李鱓是舉人,曾在宮廷作畫,但后來“兩革功各一貶官”。鄭板橋是乾隆時進士。做過知縣,為民請命,得罪上司,“烏紗拋去不為官”。“揚州八怪”以賣畫度日,窮極潦倒,但正是這種落魄的經歷使他們的感情與人民接近了。這種愛憎之情傾于筆墨之中,也就使他們的作品出現了內容上的人民性與藝術上的獨創性。用當前藝術創作的一句話經典話來說就是藝術創作靈感首先來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清代有位“四王”的信徒曾與鄭板橋爭論,說“四王”筆筆都有名家之法,借以譏笑鄭板橋的畫法不似古人。鄭板橋也不反駁,請那人吃飯,端出一碗腥味很濃的生肉,那人吃不下,鄭板橋含笑說:“先生不是說畫畫要學古人嗎?那么古人吃的生肉,也一定比熟的好吃,請!”這雖然是一個玩笑,但對于今天藝術的創作有志者,頗值得深思一番。
通過“四王”與“揚州八怪”在藝術成就上的比較,我們可以看出“在朝”與“在野”畫家們在藝術思想及審美情趣上的差異。而這種藝術思想和審美情趣的差異,來自于兩派不同的生活環境、生活閱歷和生活態度。這也可以警示我們藝術決不能離開生活,否則就像四王一樣癡迷在摹古堆里,沉浸在深宮大院還自耀著“正統派”之中。我認為作為一名優秀畫家一定要緊密聯系老百姓,緊密地聯系生活,緊密地投身于大自然中去,用時代的風浪來淘冶我們的精神氣質,故孟子說“吾善養吾浩然之氣”是也。
(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