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宇林(北方民族大學 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所,銀川 750021)
日本龍谷大學圖書館所藏西域文物資料,是筆者作為2007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日本藏西夏文文獻整理研究出版》主持人,于2008年12月和課題組成員到日本實地調查時,在龍谷大學圖書館的“貴重書庫”所見。我們閱覽了西域文獻資料中的西夏文文獻藏品,同時也參觀了當年日本大谷探險隊發掘的其他一些西域文物藏品。龍谷大學位于京都,共有三個校區,分別設有圖書館。該校圖書館藏有當年日本大谷中亞探險隊在中國新疆等地發掘的大量文物。其中,大宮校區的大宮圖書館,位于京都府京都市下京區,始建于寬永十六年(1639年)。其中有數量可觀的古抄本,被譽為《龍谷藏》。筆者及中方考察組在赴日本龍谷大學圖書館調查日藏西夏文文獻時,還看到了清末慈禧太后贈與日本的一整套《乾隆大藏經》①《乾隆大藏經》又名《清藏》《龍藏》,集佛教傳入中國1700多年譯著之大成,包括歷代流傳下來的佛教經典著作和佛學研究著述。全藏共分正藏和續藏兩類,總計七二四函,七二四○卷。,此處可謂是珍貴圖書之寶庫,所收藏的古書珍本等貴重資料中,有很多被指定為國寶或重要文化財產。日本大谷探險隊搜集來的約9000件西域文物文獻就收藏于此。該探險隊是日本凈土真宗本愿寺派第22世宗主大谷光瑞于1902年獨立創建的。1902年至1914年的10多年間,在中亞地區,主要是我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一帶進行了探險考察活動。大谷探險隊前后三次來到西域,收集到了大量的文物及西夏文等各種文字文獻等。在紀念龍谷大學創立350周年(1989年)之際,印刷發行了內部刊物《大谷探險隊將來—西域文化資料選》(以下簡稱《資料》)②龍谷大學:《大谷探險隊將來—西域文化資料選》,1989年,第8至11頁??橇嗽撎诫U隊發掘來的部分西域文物目錄、簡介及若干幅彩色圖片。選登有80多件西域文物目錄及簡介,包括從新疆采集的天山植物、西域出土的美術資料模本、染織品、敦煌古寫經、吐魯番和庫車出土的古寫經、漢文古文書、尼泊爾梵本、記錄·日記、報告書·研究書、旅行用具、大谷探險隊的寫真記錄等。本文擬就日本版的該圖書資料中列舉的部分西域文物及文獻資料進行編譯考述。
該《資料》中,首先刊登有28種新疆天山植物標本的彩色圖片,這些植物標本分別被整理于8幅木質襯板之上,每幅固定有3~4株植物,襯板被注明為長20厘米,寬14厘米。該植物標本均為第三次大谷探險隊的吉川小一郎所采集。
《資料》中共刊登有8幅彩色圖片,大多為壁畫中的局部佛教人物頭像,有釋迦摩尼的壁畫頭像、菩薩的頭部畫像(6尊),壁畫中的菩薩像等。第14頁和15頁,刊登有《伏羲·女媧圖》4幅,在1912年第三次探險中,隊員吉川小一郎從吐魯番的古墓群的發掘入手,獲取了用來覆蓋死者棺木的帛畫,該圖案中描繪了中國古代神話中的伏羲女媧。畫面上的人物周圍,陪襯有中國古代的日月星辰,可推測是居住于中亞的中國人,吸收本土文化之作品。
《資料》中共刊登有9幅染織品的彩色寫真圖片,均為新疆吐魯番出土,其中一幅染織品圖片選登于封面,注明是大谷探險隊第三次1912年從吐魯番古墓中獲取的。該織品圖案大體呈橘黃色調,色彩中有橘黃、中黃、淺黃及綠色的漸變,以大約20種彩色線織成,材質極薄,殘片為一截截的長條狀,如同美麗的彩虹。圖2為藍地草紋麻布殘片,38.0×4.2厘米。該織品為在紋路較粗的藍色麻布上,染有白色的似唐草紋樣的圖案,展示著唐代的麻布染織技法。圖3為朱地連璧鳥形文錦殘片、白地連璧天馬文錦殘片,上片3.6×3.7;下片9.6×7.3厘米,是兩種錦縫合為一體的織品。上片為雙鳥紋樣,周圍配有連珠紋。下片圖案為兩天馬相對,周圍也配有連珠紋。圖4為紅底的色澤鮮艷的絹質殘片,也是大谷探險隊第三次探險中從吐魯番古墓中獲取的。20.0×8.4厘米,殘片為規整的長方形,均勻地印染著小方塊狀的黃色圖案,有些小方塊部位出現齊整的鏤空形象,日文資料中介紹其為“魚子結”的一種較為古老的印染技法。圖5為花鳥圖案文錦殘片,也是吐魯番出土的,23.8×16.8厘米。圖片中的文錦殘片為一條條的細長破損狀,橘黃底上有黑色六瓣小花圖案,介紹該織品可裁剪為適當尺寸,用于幡、衣服袖口等處的裝飾。并推測該紋樣的設計為古代裝飾紋樣之一,在唐朝比較流行。圖6為藏藍色底印有文字的文錦殘片,出土于吐魯番的古墓,24.0×13.8厘米,為木乃伊的陪葬品。該殘片的圖案為一排排的黃色彎月,每個月牙中織入一個不明文字,該文字與西夏文有些相似,但比西夏文的筆畫簡約。文字隔行相同,即單數行為同一文字,雙數行為另一文字。該資料中解釋為當時中亞地區使用的一種藝術化了的文字。圖7為朱膘色底的天馬文錦殘片,13.9×10.4厘米。該圖案外圈為圓形24連珠紋,其內織有左右對稱的兩匹天馬,最中心為六瓣小花。這件出土于中亞地區的織品,有來自西方的織物設計特點,同時也顯現著在中國發生的變化、已經中國化了的圖案特點。這塊文錦,被縫在薄薄的白色絹布之上,想必是用來覆蓋死者面部的用品。圖8為藏藍色底的八瓣花文錦殘片,16.0×5.6厘米。該文錦的圖案以藏藍色的底布為基調,一行織有橘黃色八瓣花連續紋樣,一行織有橘黃色四瓣花連續紋樣,隔行穿插,布局嚴謹而工整。該殘片呈銳三角形狀,被推測為某種裝飾品的局部。圖9為黃色的單色絹布殘片,13.7×13.1厘米,織品紋路經緯分明,比較空透、單薄。文中介紹:大谷探險隊帶回的絹布殘片很多,這塊被染成黃色而有光澤的為其中之一,推測是用做彩畫等的材料。因該絹布與前述《伏羲·女媧圖》所用絹布為同一材料。
(1)《妙法蓮華經》如來神力(西域文化資料515號),24.9×42.9厘米。首尾欠缺,為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的寫本殘片,共有23行,每一行19至22字,而以前的寫經定式為一行17字?!睹罘ㄉ徣A經》在后秦的弘始八年(406)被譯出,五年后的西涼建初七年(411) 附有跋文的寫本,被收入《西域考古圖譜》[1]①[日]香川默識編《西域考古圖譜》上下卷,大正四年(1915年) 國華社刊。上卷序文為大谷光瑞撰寫。中。該寫經比建初七年的寫本要新一些,相距約50年,基本是5世紀前半期寫經的式樣。
(2) 《如來莊嚴智慧光明經》卷上(西域文化資料517號),24.3×47.0厘米,楷書寫本,卷子,6世紀。該文獻的題首上半部殘缺,呈“……明經卷之上”狀。北朝時期的寫本,一行16至17字。很難斷定與現存的經典相同,為大正藏經357號《如來莊嚴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經》二卷北魏曇摩流譯,358號《度一切諸佛境界智嚴經》一卷,粱僧迦婆羅譯,359號《佛說大乘如諸佛境界智光明莊嚴經》五卷,宋法護等譯的不同譯本,所譯年代比上記的都要早。該文獻的題首有“卷之上”字樣,可推測本來有上中下三卷,或上下二卷。
(3) 《無量壽經》卷上(西域文化資料518號),26.3×409.7厘米,寫本,卷子,6世紀。首部缺失,為48愿文中從43愿開始到結尾的寫本,尾題有“無量壽經卷上”字樣。是凈土三部經之一,為凈土教徒的最為重要的經典。
(4) 《不退法輪經》卷第一,25.6×512.8厘米,寫本,卷子,6世紀。首部欠缺,只剩下尾部部分,書寫于極薄的麻紙之上。尾題有“不退法輪經”字樣。
(5) “四分律刪繁補闕行事鈔”,28.6×1383.8厘米,寫本,卷子,8~9世紀。在“跋文”中,有“唐武德九年(626)”的紀年,這是道宣撰集的年代,此后的貞觀四年(630) 校定。這個寫本中,可見朱色的標題及???,說明是用作講義及學習的材料。
(6) 《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五(西域文化資料526號),25.9×683.7厘米,寫本,卷子,9世紀。龍谷大學圖書館藏有《金光明最勝王經》兩卷:卷第五和卷第十。至于翻譯年月,兩卷均為“長安三年(703)歲次癸卯十月已未朔四日壬戍”。
(7) 《大乘入楞伽經》卷第一,25.5×878.6厘米,8世紀。第一頁上書寫有序文,每頁28行,一行17字,為典型的唐代寫本。所書寫用麻紙比較粗糙,外側已褪色,內側保存較好。楞伽經四回被漢譯,這本是第四譯的唐朝的實叉難陀所譯,其翻譯時間被認為在700至704年間,出現的新譯文取代了過去的譯文。
(8) 《比丘含注戒本》(本草集注),28.0×1997.0厘米(51頁),寫本,卷子,8世紀。該文獻資料的正面為《比丘含注戒本》,反面為《本草序錄》。正文書寫于廢棄的《本草序錄》紙張的背面,由于寫不完,又續用了《大智度論》卷五十的紙張背面,才得以完成《戒本》。而《本草序錄》文的末尾,有“開元六年九月十一日(718) 尉遲廬鱗于都寫本草一卷辰時寫了記”字樣,比陶弘景的《集注本草經》的古體寫本更加古老而引人注目。
(9)佛說大乘稻芉經,26.3×187.0厘米。該寫本開頭部分缺失,只保留了尾部,用木筆書寫于敦煌制紙上,推測為9世紀中期的吐蕃時期的書寫形式。這一經典分別有四個不同的譯文本,而此處的《大乘稻芉經》被認為要早于施護所譯,應該是吐蕃時代的法成的譯文。原典也不是藏文。在敦煌出土的還有法成集的《大乘稻芉經隨聽疏》,為注譯書。
(10) 佛說延壽命經,25.8×131.6厘米。該寫本中有跋文,注明為后周的廣順三年(953),三公之一任太保者及夫人,在其太子亡故時所寫?!墩怼贩Q,以延長壽命為主題的文獻資料,敦煌出土的較多。
(11)西夏文不明內容和書體的論典。23.0×35.4厘米,吐魯番出土。其字體比較松散,頁面中被認為有“契丹語、女真語”等語言的譯文,是值得探究的一些稀有資料。
(12) 西夏文《六祖壇經》,24.0×29.5厘米,寫本,冊子,出土地不明,13~14世紀。為草書體手抄本類殘片,這是橘瑞超氏的舊藏品《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殘片?!读鎵洝返奈飨恼Z譯文是1071年完成的,為西夏文字的草書體寫本,其中的內容,相對北宗禪而言,歌頌南宗禪的優勢,闡述其頓悟與思想。這個文獻在敦煌、朝鮮、日本廣泛流傳,產生有較多的不同寫本。
除上述文獻之外,還有《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二百七十五,25.3×844.0厘米;《妙法蓮華經》卷第六,26.0×1041.8厘米;《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第二十四,27.2×34.6厘米;《維摩詰所說經》卷上,25.7×29.1厘米;菩薩懺悔文,12.9×33.6厘米;《阿彌陀經》,16.4×65.5厘米。李柏尺牘稿,寫本,樓蘭出土(328年),文書A23.8×39.7厘米,文書B23.8×28.5厘米;張懷寂告身,29.0×42.8厘米;逃戶文書,28.9×141.0厘米;軍官妻妾調查文書(唐代),28.7×36.8厘米;高昌縣官衙文書,30.0×37.6厘米;給田文書,26.5×43.0厘米;退田文書,28.9×52.0厘米;欠田文書,22.8×43.8厘米等。藏文佛典、藏文書信文書、藏文契約文書。維吾爾文《天地八陽神呪經,29.3×510.0厘米;維吾爾文收支決算報告書;維吾爾文土地買賣文書;維吾爾文《須達拏本生話》繪畫版本冊子,38.5×12.0厘米;維吾爾文《大乘無量壽經》折本,27.7×14.5厘米;維吾爾文谷物借貸契約文書,寫本,25.0×8.5厘米;維吾爾文《文殊師利成就法》寫本,冊子,9.0×22.0厘米;維吾爾文的維吾爾佛教徒的祈愿文,寫本,卷子,7.5×9.5厘米;敘利亞文字的拉丁字母表,寫本,5.5×4.5厘米;古土耳其語的摩尼教文書,寫本,13.5×3.0厘米;中世波斯語的贊歌,寫本,10世紀,13.0×11.0厘米;尼泊爾梵本《無量壽經》《大乘莊嚴經論》,以及其他文字的世俗文書、出納文書等。
綜上所述,1949年春,由西本愿寺的大谷光照門主所捐贈給日本龍谷大學的浩如煙海的西域文物資料,是一批內容極其豐富、價值極高的研究中亞文化彌足珍貴的資料,引起了龍谷大學的高度重視,不僅給予妥善珍藏,并展開了深入研究。該校以這批收藏為契機,集中了校內外一批學者,于1952年成立了“西域文化研究會”,開始了對西域文物的大規模綜合性研究。在日本文部省的資助下,從昭和三十三年(1958年)至三十八年(1963年),歷時6年,針對所收集的西域文物,對中亞文化的方方面面進行了廣泛研究,該研究成果分別刊行于該研究會編《西域文化研究》刊物,共6卷7冊,以此為上報文部省的研究報告書。但不包括全部資料的研究。之后,日本西域文化研究會事實上解散了,只有井ノ口泰淳教授等對西域資料研究感興趣的一些學者還繼續著調查研究。關于西域文物的研究,另外還有一些研究成果。如小田義久編《大谷文書集成》(一),昭和五十九年(1984年),刊登了不同時代、不同內容的文書圖版,特別是刊登了有助于解明中國唐代實施均田制的土地制度文書的圖版等。關于龍谷大學圖書館收藏的西夏文獻,日本西夏學權威西田龍雄博士在1961年的論著中,對“不明內容和書體的論典”類進行了基礎性的翻譯注釋,對草書手抄本殘片資料中的《六祖壇經》,也進行了翻譯探究等。在龍谷大學創立350周年之際,該校組織了“西域佛教研究會”,又開始了龍谷大學館藏西域資料的整理研究。同時,龍谷大學佛教文化研究所中設立的“西域文化研究室”,作為常設機構,開始了繼續研究。日本龍谷大學館藏西域文物文獻資料,堪稱中亞文化研究的寶庫,為歷史學、語言學、社會學、西夏學等學者們提供了豐厚而浩瀚的研究資料。其中的西夏文文獻資料部分已被收錄于我國北方民族大學主持的2007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研究成果《日本藏西夏文文獻》[2]之中。其他大量的西域文物還有待于我國學者的關注與深入研究。
[1][日]香川默識.西域考古圖譜(上下卷)[M].日本:國華社,1915.
[2]武宇林,荒川慎太郎.日本藏西夏文文獻(上下卷)[M].北京:中華書局,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