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數字化時代紙質出版的應對策略

龍建人

（ 貴州人民出版社 文史編輯室，貴州 貴陽 550001 ）

上世紀30年代或者更早些的時候，平裝書在歐洲大陸開始風行，并且以其成本和價格的低廉，贏得了讀者的青睞。不過，平裝書在美國市場的立足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出版界在經過一些并不成功的嘗試，直到口袋書出版社的成立，才使得平裝書在美國市場上扎下根來。多年之后，蘭登書屋的創始人貝內特·瑟夫（Bennett Cerf）在回憶到這個時期的美國出版業時寫道：“平裝書在美國站穩了腳跟，出版業即將進入一個新時代。”[1]其中充滿他自己的憂慮。在此之前，幾乎所有美國出版社所出版的幾乎都是精裝書，從精裝書到平裝書的轉變，僅僅只是裝幀形式的不同，但身處該時代的貝內特·瑟夫卻如臨大敵，把這種轉變當作出版業的一個新時代。事情過去了近一個世紀，出版業已經發生了深刻了變化，其深刻性不是從一種裝幀到另一種裝幀，而是從紙質時代進入到電子時代。載體的轉變，自然會引出一系列的問題。在這些問題之中，最有爭議、也最讓傳統出版人憂心忡忡的就是：在電子出版的沖擊之下，紙質出版會消失嗎？紙質出版的應對措施是什么？

一

電子出版是一種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尤其是互聯網的發展而興起的出版形式，是指整個出版過程之中，從編輯、制作到發行，所有信息都以統一的二進制代碼的數字化形式存儲于磁、光、電等介質之中，信息的處理與傳遞均借助于計算機或類似的設備來進行統一的出版形式。這種出版形式是科技發展的產物，它避開了傳統的媒介，不僅僅是成本較低，而且其發行方便快捷，因而，這種出版形式一出現，就立刻獲得了一批人的接受。而電子書則是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發展。1999年，微軟在《出版家周刊》上登出了一個廣告，它預測：“2010年，電子閱讀機重量低于226.5克，可持續24小時，并容納100萬種書的內容。”“2015年，過去的高科技競爭者聯合投資，希望把國會圖書館全部藏書轉成電子書。”“2018年，主要報社印出最后一批紙版報紙，發行方式全部電子化。”[2]185應該說，這些十多年前的預測都是很準確的，并且電子書的勢頭還會越來越強勁。據統計數據，在目前的條件之下，電子書的市場售銷額率越來越高，不過，有意思的是，電子書的市場銷售額的增加，并沒有導致紙質書銷售額的下降，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

平心而論，在目前的技術條件下，電子書有其優勢。首先，電子書的發行比較方便，可以通過互聯網，讓讀者有網絡的終端直接下載。電子書因其信息是以數字的形式存在的，它的發行就顯得簡單易行。其次，電子書的成本跟紙質出版物相比也較為低廉。讀者在擁有一個閱讀器之后，其后的閱讀成本就比較低。普通的紙質書一本的價格可能相當于購買一百本電子書的價格，真真正正實現了知識的“平民”化傳播。因而，電子書的出版成本與發行電子書的成本比起傳統的出版都大大降低了，制作程序也相對簡化了不少。因而，在互聯網普及之后，電子書出版業的發展就日益蓬勃。但是，在這些優勢的后面所隱藏的，是電子書在其他方面的劣勢。而這些劣勢，就從根本上決定了電子書的出版不會完全取代傳統的紙質出版。反過來說，電子書的出版使得紙質書的出版全面受到沖擊，但是紙質書有兩個方面的特點——深度閱讀、收藏價值，使得電子書的沖擊大為緩和。

二

紙質書的存在已經有兩千年的歷史，在科技還不夠發達的條件下，它以其體輕、容易攜帶，且能夠長久保存、有真實感而贏得人們的肯定。與此同時，紙質書所具有的外形笨重、不方便書寫而又成了電子書搶占市場的軟肋。有紙質書的缺點作為目標，電子書想要搶占市場也就不得不完全消除其缺點。不過，電子書的缺點緊接著又不可避免：閱讀沒有真實感、信息容易丟失、容易對眼睛造成傷害。盡管電子書的信息量大，但是仍然改變不了其與生俱來的缺陷，在較短的時間之內，就閱讀而言，一個人帶 500本電子書出門跟帶一本紙質書出門并沒有太多的區別，因為在一兩天時間內不可能讀完500本電子書。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只要紙質書能抓住經典出版這一出版點，就不會被電子書取代。

“經典”一詞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有四個解釋：一個是傳統的具有權威性的著作；二是泛指各宗教宣揚教義性的根本性著作；三是指著作具有權威性；四是指事物具有典型性而影響較大。就這四個解釋來看，其所指向的東西都是具有一個特征，那就是深度。也就是說，無論經典所指的是哪一個解釋，都帶有“深度”的特征，都帶有讓人反復研究和思考的性質。而只有紙質的媒介為深度閱讀敞開了這樣的世界，提供了這種可能性。

深度閱讀不是快速的瀏覽，而是緩慢的、專注的閱讀。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需要不斷克服閱讀上的障礙和思想上的淺顯，慢慢地與閱讀的文本合拍，這樣才能有所收獲。在這樣的閱讀之中，讀者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專注，并且沉浸其中，以期獲得陶醉的體驗。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信息量的大小對于閱讀者而言不會造成影響，即如果是在讀《純粹理性批判》或者《卡拉馬佐夫兄弟》，那其他書對于這個閱讀者來說完全沒有實質性的價值，他只要一冊在手就足夠了。既然如此，手持具有真實感的書籍和只是虛擬性的電子閱讀器的效果肯定會不一樣。前者無論在翻頁還是在卷曲的時候都有真實的感覺，而電子閱讀器只是在摸擬而已。在電子閱讀器上閱讀這類需要深度思考的作品，會讓閱讀者找不到閱讀的感覺，也找不到思想的樂趣，最終導致此類閱讀的終止。

電子書閱讀是伴隨著信息數字化技術而出現的，在網絡上的閱讀也可以算成是此類閱讀。許多書籍、報紙、雜志等紙媒出版物都被數字化傳上互聯絡，以EXE、PDF或其他格式存在，以供網民下載、閱讀。并且，還有無數個小型出版社——博客、微博每天都在發表作品。互聯網絡包羅了太多的東西，而且這些網絡化了的紙媒出版物或者是在博客、微博上發表的作品大多是可以免費下載、閱讀的，但據調查，許多網民根本不去閱讀此類出版物。他們上網只是迅速瀏覽，快速閱讀一些簡短的小文章，或者是以其興趣愛好，重點閱讀一些他所關注的時事，而對于長篇的評論文章則只是瀏覽一下概要。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這樣的“碎片式”閱讀無所不在，其特征就是快速瀏覽，點狀閱讀，而不是像在紙媒上的閱讀那樣，可以靜下心來，慢慢品味、思考。

三

前面已經說到，互聯網的閱讀是“碎片式”的閱讀，而電子書的閱讀也具備這個特征。無論是碎片式閱讀還是“點狀閱讀”，都跟傳統意義上的深度閱讀南轅北轍，甚至還會對深度閱讀造成阻礙。從而造成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的巨大影響，也對人自身的素質修養造成影響。從整體上看，社會文化的發展還是依賴于傳統經典精神的傳承和推動，而缺乏深度的讀物根本不具備這樣的性質和能力。對于傳統出版來說，“深度閱讀”所指向的是內容，而在外在的形式上，“精品”的打造也顯得非常重要。“精品”也是傳統紙質出版能否得到延續的一個重要因素。

所謂“精品”，指的是精良的物品，上乘的作品。之所以稱為上乘，是因為它在同種物品或作品之中占有品質上的制高點。就出版物而言，無論是其版面設計還是其裝幀設計都能與內容相符合，絲絲入扣，從而整體提升了出版物的品格，增強其市場競爭力。從出版的角度來看，一本書的成功與敗，最終還是以其外表和裝幀來決定。如果一本書的裝幀做得好，風格與表現跟內容能相得益彰，其競爭力就會大幅度提升；反之，一本內容再好的書，如果裝幀平庸，也決不會贏得讀者的青睞。許多讀者購買出版物的時候要挑選版本，其原因也在于此。因而，傳統出版能否得以延續下去，打造“精品”乃是一個關鍵。

首先，“精品”出版物是閱讀的心理需求。任何一個讀者對于自己手中的出版物，都會渴望其在內容之外，可以擁有獨立存在的藝術價值。這種獨立的藝術既與出版物的內容相適應、相配合，又具有自身的審美品格。一書在手，讀者既能閱讀其文字，還能欣賞其獨特的形式設計，體味設計者與編輯別出心裁的設計，在心理上就會得到一種滿足。縱觀市場上的出版物，也只有出版者將他們的產品當作一種精品來打造時才有這樣的效果。比如，許多暢銷書的打造就是如此，也許從內容上這些書可能不真正具備價值，但是經過出版者的設計和包裝，它在存在的形式上就能吸引人，讓人愛不釋手，最終決定自己擁有。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也就是出版者打造精品的意識。

其次，“精品”出版物是收藏價值的主要承載者。收藏價值是出版物“精品”的一種重要價值，打造精品的目的，就是想使出版物具有內容之外的獨立價值，從而使讀者去購買它、收藏它。就紙質出版物而言，“精品”的打造可以從內文的選料、印刷色數、封面的材料、裝幀設計的風格等多方面來靈活處理。甚至在排版上也很有講究。排版的選擇所考慮的不僅僅是一個閱讀習慣，也是一個設計思想。比如，許多人就喜歡直版繁體，在他們看來，繁體直版是中國文化的一種傳承，目前臺灣地區的出版物幾乎都采取這種方式排版；許多人喜歡橫排，因為這種排版方便閱讀。因而，直排與橫排之間，就有一種價值在里面，閱讀者就會根據自己的喜好來進行選擇。這些設計都體現出收藏的價值，也體現了設計者的設計思想。

滿足閱讀者心理需求與承載收藏價值這兩個方面，都是傳統的紙質出版物獨具有的特點，也是紙質出版物賴以存在和延續的重要因素。傳統的紙質出版已經延續了近兩千年，是人類閱讀習慣的培養者和建立者，電子出版物想要在短時間內改變人們的閱讀習慣是不可能的。從長遠來看，電子出版物也不可能完全取代傳統的紙質出版物，深度閱讀的實現和“精品”出版物的打造，在電子出版物之中是無法實現的。經典與經品，將成為傳統出版的必由之路。

[1] 貝內特·瑟夫．我與蘭登書屋——貝內特·瑟夫回憶錄[M]．彭倫，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

[2] 陳穎青．老貓學出版[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