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脫外衣下的憂郁詩情

摘 要：廢名在詩歌中闡發(fā)了超然灑脫、和諧曠達的人生態(tài)度，他所提供的明朗澄澈的畫面中也時常掠過一道令人不易察覺的陰影，蕩漾著寧靜淡泊的氛圍，又點燃著傷逝的哀戚。既籠罩著一種出世的色彩，同時又濡染著一種淡淡的憂郁與悲哀的氣氛，表現(xiàn)著現(xiàn)代知識分子內(nèi)心的苦悶。

關(guān)鍵詞：廢名；詩歌；憂郁

作者簡介：賈釗（1989.4-），男，漢族，河南新鄉(xiāng)人，鄭州大學文學院2012級研究生，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5-0-01

在中國現(xiàn)代文壇上，廢名是以小說家的身份位列其中的，他的小說著重表現(xiàn)農(nóng)村恬靜和諧的生活與淳樸無欺的人性，構(gòu)筑起一個“桃花源”式的世界，吹奏起一曲清新悠揚又不無憂傷的田園牧歌。在三十年代京派文學乃至整個現(xiàn)代文壇上都標新立異、獨樹一幟。“在現(xiàn)代抒情小說的發(fā)展上，廢名的作品構(gòu)成了從郁達夫到沈從文之間一個不可缺少的環(huán)節(jié)。”[1] 到目前為止，對廢名小說的研究已經(jīng)獲取得很大的實績，但對其詩歌的研究顯然是不夠的。一方面是因為其小說的光輝掩蓋了詩歌，另一方面他的詩歌也被人們長期忽略。其實廢名對自己的新詩創(chuàng)作是有相當高的評價的，“我的詩也因為是天然的，是偶然的，是整個的不是零星的，故又較卞之琳林庚馮至的任何詩為完全了。”[2]

中國新詩以胡適的《嘗試集》為肇始到一個歷史期待已久的詩人艾青的出現(xiàn)，其發(fā)展之路可謂一波三折。在這期間曾出現(xiàn)過許多優(yōu)秀的詩人，新詩創(chuàng)作也取得傲人成績。在新詩的百花園中，廢名的詩歌無疑是渺小的一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獨自綠著，卻是渺小而別致的一部分。他的詩歌不像郭沫若的《女神》那樣大氣磅礴、開一代詩風；不像湖畔詩人的《湖畔》詩集那樣天真開朗、率性活潑；不像徐志摩的詩那樣瀟灑自如、靈動飄逸；不像漢園三詩人那樣冷靜感傷、藝術(shù)精致。廢名的詩歌如其小說一樣在“深刻的背景下，透漏出現(xiàn)代人的孤清感”。與小說相比，廢名的詩歌更多受到中國古典詩詞的影響，這里有李商隱的詩，溫庭筠的詞，還有六朝的賦等等。廢名自稱是用絕句的方法寫小說，其詩歌創(chuàng)作也同樣受到這種觀念的影響，因此，詩歌中常有優(yōu)美、奇俏之句，常用一些怪異的比喻、暗示、通感等修辭手法，還特別講究煉字。正如廢名自己所言：“在藝術(shù)上我吸收了外國文學的一些長處，又變化了中國古典文學的詩，那是很顯然的。”[3]

“我在女人的夢里寫一個善字，我在男子的夢里寫一個美字，厭世詩人我畫一幅好看的山水，小孩子我替他畫一個世界。”“善、美、山水、世界”這些是詩人作為夢之使者贈予別人的禮物，“我”在夢中贈予了他們，醒來后依然是空空如也。作者敬禪禮禪但并不完全迷信禪道，他雖以浪漫的筆致營造唯美的桃花源卻并非不食人間煙火，對待現(xiàn)實生活，廢名一直在尋找解脫之路，他并沒有局限于宗教式的救贖之路，更多的是自己的思考。“我夢見我跑到地獄之門栽一朵花，回到人間來看是一盞鬼火。”夢中的真善美，回到現(xiàn)實之后變成了一盞鬼火，詩人用溫情的方式使理想與現(xiàn)實達成和解，而并非像魯迅那樣以批判、凌厲的目光揭露丑惡和黑暗，所以他的詩歌帶著一絲遠古的溫情和脈脈哀傷。

《亞當》是《天馬詩集》的第一篇，作者在這里提出一個問題：面對自己的影子亞當為什么會感到悲哀？人之母的話“這還不是人類，是你自己的影子。”說明亞當對人類的悲哀一定甚于自己的影子。問題產(chǎn)生了，亞當看到人類感到悲哀，因為人的影子和他自己的影子是一樣的，所以看到影子也就悲哀了。消除悲哀的方式便是不看影子，廢名在《無題》中解決了這個問題。“對著鏡子，忽然起殺像之意——，我還是聽人生之呼喚，讓她是一個空鏡子。”這里面就有了佛家的遁世思想，現(xiàn)實世界紛繁復雜，尤其是詩人生活的年代，動蕩不安，一片狼藉，目之所及盡是國土淪喪，生靈涂炭。亞當?shù)挠白樱R中的影像，不正是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殘酷寫照嗎？這一切令作者目不忍視，心如刀絞，所以他選擇了禪道的超脫，借以尋求心靈的安慰。

《花的哀愁》其實是詩人自己的哀愁，是詩人追求不得，知音難遇，無人傾情的心理寫照，在這樣的情況下，詩人一天天憔悴了，他希望在夜里抱得一張琴，彈一曲無色之哀音，然終不得以實現(xiàn)。“我的掌上捧了一顆光明，我想不到這個光明又給了我一個黑暗，——”“微笑于彼無知之生命，墮淚于是我之尸身。”廢名用他那支彩筆涂抹出人生的悲情畫面，在哀愁的勾畫中隱隱告訴讀者這就是人生。這些詩歌中是滿含淚水的，但他從不挖掘情感眼淚中的社會根源與經(jīng)濟緣由，在苦澀中依然從容平淡。何止是小說中的人物，詩歌中的人物不也是如此嗎？何止是作品中的人物，作者本人不也是如此嗎？

《街頭》寫詩人在大街上行走，一輛汽車飛馳而過，詩人看到了旁邊的郵筒，郵筒上的字母眼睛似的望著詩人，詩人感到寂寞，緊接著詩人覺得汽車也是寂寞的，因為記不住汽車號碼，覺得阿拉伯數(shù)字也是寂寞的。寂寞無處不在，這就是作者感受下的都市。《海》是廢名詩歌中非常優(yōu)秀的一篇，這首詩歌有膽略，有灑脫，大氣而不失哲思，豪放而不乏柔情。“我將永遠不愛海了”，望著眼前的花朵說出這樣一句話，不是真的愛海者是不會說的，不是真的愛花者也不會說。面對所愛大膽追求是一種十分勇敢的行為，也是一種有擔當精神的表現(xiàn)。但是“花將長在你的海里”卻又是多么戲劇化的結(jié)局，本來是為了愛而忍痛割愛，割舍之后才發(fā)現(xiàn)追求之愛就在所割舍之愛之中。海與花聯(lián)系在一起，所求之愛孕育于所割之愛之中，這是一種多么富于哲理的思索。

在詩歌中，廢名通過自然適意的情感闡發(fā)了超然灑脫、和諧曠達的人生態(tài)度，當然，他所提供的明朗澄澈的畫面中也時常掠過一道令人不易察覺的陰影，蕩漾著寧靜淡泊的氛圍，又點燃著傷逝的哀戚。不要只看到其超脫與美麗，而忘記了其后面隱藏的悲觀色彩。廢名詩歌明顯受到傳統(tǒng)隱逸文化的影響，既籠罩著一種出世的色彩，同時又濡染著一種淡淡的憂郁與悲哀的氣氛，表現(xiàn)著現(xiàn)代知識分子內(nèi)心的苦悶。

參考文獻：

[1]凌宇.中國現(xiàn)代文[M].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1月第1版，第103頁

[2]廢名.廢名集[M].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第1822頁

[3]廢名.馮文炳文集[J].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第394、3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