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木
頭頂飛快地掠過了什么,我驚詫地仰起頭,瞧見一只高貴優雅的鳳凰正棲在梧桐樹上,梳理著一身琉璃光彩的羽毛,這個畫面溫馨而又美好,場景在一瞬間轉移。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揮舞著手中的斧頭,白色的花朵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雨簌簌而下,美得有幾分凄然。梧桐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歸來的鳳凰發出一陣悲鳴,圍繞著那一截截短小的木樁。盤旋了好久,周身起了磅礴的大霧,一串淚珠從空中墜落碎在地上,我仿佛看到了鳳凰駕著浮云緩緩消失。
猛然從夢中驚醒,掀開棉被,擰開燈光,推開窗門,梧桐花正開得盛,屈曲的虬枝伸到了我面前,潔白的花瓣上還帶著些許露珠,風聲細細,自有一股清香徐來,平撫了我躁動不安的心,使我沉醉于這“月照花林皆似霰”的情懷之中。我默默地佇立于窗前,輕柔地撫摸著他蒼老而粗糲的皮膚,驀地想到前段日子,后院這方地在大興土木,每日機械轟鳴聲不絕于耳,某天走出家門去上學時,望見幾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民工,大刀闊斧地砍下了一地枝椏,我心中一緊,正準備上前質問時,同行的好友拉住我的手焦急地催促著我趕緊上學,我不舍的回頭望了梧桐一眼,轉過頭時前方花圃中的花朵全被碾作泥土,整個上午心里都充滿了擔憂。
“是非不到夜溪邊,只就梧桐聽雨眠。”記得年幼的時候,幾個玩伴兒總喜歡在這棵枝密葉茂的梧桐樹下玩耍嬉戲,陽光被交織覆蓋的樹葉過濾,落在我們身上只留下幾個圓圓的光斑,分外好看。
秋去春來,梧桐葉一天一天長大,我也一天一天長大,生活中難免會出現了一些煩心事兒,每當缺月掛疏桐的時候,我便會獨倚梧桐絮絮叨叨跟他講述我生活中點點滴滴、喜怒哀樂。
我的思緒又飛揚到了那個桐花盛開的日子,小希也是愛極了這棵老梧桐,當年她隨父母遷往上海時,與我在這樹下坐了一天,聊到我們吵鬧嬉戲無憂無慮的歲月,聊到我們遭遇挫折相擁取暖的歲月,聊到我們手舞足蹈唱歌跑調的歲月,那些美好又單純的時光,那些可愛又溫暖的時光,那些忙亂又繁華的時光,全部都有著這棵老樹的陪伴。今夜故人來不來,叫人立盡梧桐影。不知故人來時,還能否見到這高大挺拔的桐樹,這清雅素潔的桐花。
遠遠地,我便看到梧桐從新建的房屋后探出頭來,仿佛向我招手,他周遭鋪滿了粗細不一的枝干,圍滿了身份不一的人,他們好像正在激烈地爭論著什么,我急切地跑過去,聽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爺爺正眼眶微紅地訴說著他和桐樹的故事,在大家的據理力爭下,這個“浩大”的工程終是被擱置在了一旁,梧桐也幸運的未被無情的刀斧所終結。是的,即便是一棵樹,不能被成為人類所利用的資源,他也依然有他存在的意義,上天賦予了他生命,同樣也賦予了他情感。
古人云,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我依舊擔憂著他以后的生活,依舊擔憂著他將來的成長,依舊擔憂著他明朝的模樣,擔憂著我夢中那只鳳凰是否能找到它棲息相依的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