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運動在濟南

10月13日，濟南首屆棒壘球聯賽在山東建筑大學開幕。時隔50多年之后，濟南棒球終于又擁有了自己的聯賽。

探討一項運動的發展，需上溯細勘：是誰保留了濟南棒球的火種？又是誰在孤寂的歲月里讀著《老人與海》，帶著偉大的迪馬喬去打漁？

濟南棒球50年

許多年之后，72歲的王立莊終于再一次站在濟南棒球聯賽的賽場上。作為濟南棒球運動發展的“活化石”，他被邀請在開幕式上講話，并為聯賽開球。這位當年山東師范學院（現山東師范大學）棒球隊的主力二壘手依然身手矯健，風采依然。

這距離他第一次參加棒球聯賽已經過去了54年。

1959年，為準備即將到來的濟南市棒球聯賽，山東師范學院在各系之間選派隊員組成山師代表隊參加聯賽。在此之前，山師各院系之間已有不少壘球愛好者，各系之間經常比賽，但暫時還沒有專業的棒球參與者。

數學系剛入學的大一學生王立莊被選入球隊并擔任主力二壘手。“這得益于中學時打下的壘球底子”，王立莊說，之前他所在的濟南鐵一中是當時壘球開展較好的學校之一，此外還有山師附中、濟南一中等學校。

建隊之后，王立莊和隊友們立即轉換角色，投入訓練，他們很快就適應了速度更快，難度相對較大的棒球，并在聯賽中初露崢嶸。當時參賽的隊伍有山東大學、山東醫學院和山東工學院等院校，均實力不俗。山師棒球隊當時由數學系和化學系等理科生守內場，歷史系、俄語系等文科生守外野，充分發揮各自優勢，最終在聯賽中奪得冠軍。

后來濟南市準備組隊參加全省棒球聯賽，山師是當然的“人才大戶”，“15人左右的隊伍山師占到10人，內場幾乎全是山師理科生的天下”，王立莊回憶說，“一壘手是山師化學院的，2壘、3壘、捕手是我和另兩位數學系的，只有投手為山工學生。”

1960年5月底，濟南隊開赴青島，參加山東省棒壘球聯賽，那是王立莊一生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一天夜晚，在原德國海軍俱樂部，省里幾支隊伍聚在一起。海軍俱樂部原本經常上演歐洲劇目，相當于青島的文藝發源地。“大家興致高漲，我們高聲歌唱當時的流行歌曲——《深深的海洋》、《山楂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歌曲，使其他幾支以體育生為班底組建的隊伍有些不知所措。”王立莊說，“比賽之外還要體現出我們的精神風貌。”對他來說，那是最好的年代。

在這次比賽中，濟南隊獲得第三名，而青島隊獲得冠軍。“這和我們訓練不系統有關，畢竟當時的學業很重”。他們準備來年再戰。

但是沒有來年了。

1960年的新學期開學，王立莊和隊友們開始為國慶11周年棒球表演賽做準備，“當時市里正苦苦為山師尋找一個對手”。9月下旬，當隊員們正在練球的時候，通知下來了，“一切運動活動停止，隊員回各自系，到分配地支援救災。”

王立莊隨數學系去了齊河縣劉橋公社支援救災，其他隊員也都各自分散，剛剛興起的棒球運動被“三年自然災害”戛然澆滅。

“為抗擊災荒，我們的棒球場地當時被分給各系種菜，種上了一片白菜蘿卜。”王立莊說。

1962年，山師棒球開始恢復活動，此時的王立莊臨近畢業，他主要從事幫帶新人的訓練，而棒球聯賽也是零星舉辦，直到文革開始后徹底消失，而令王立莊魂牽夢繞的那塊棒球場也被其他單位掠去，后來他去看時，已成為與山師毫不相干的居民樓。

文化大革命使這一代棒球人的青春無處安放，他們大多數人在之后的幾十年里再也沒摸過棒球，這其中還有兩人在文革中死去。

如果不是兒子王率的接觸，王立莊或許也沒有機會參與棒球了。

現任濟南青春棒壘球隊隊長的王率在幾年前威海的一次棒球推廣活動中被這項運動深深迷戀，他開始購買棒球器材，拉上老父親到戶外一起傳接球。父子兩人還現場觀看了2009年十一運會的棒球決賽，王立莊至今還為索要到了幾顆比賽用球而興奮不已。

彭濤的“甲子園”之夢

濟南首屆棒壘球聯賽共有六支隊伍參加，分別為山東大學、山東建筑大學、山東商業職業技術學院（以下簡稱“山商”）三支高校球隊，和泉城965、濟南青春兩支社會球隊，唯一的外國球隊為韓國臺風隊，由駐濟韓國人組成。

除韓國隊外，其實大家并不陌生。在聯賽開幕式現場，濟南市棒球協會秘書長彭濤一眼望去，一半以上的隊員都可以視為他的弟子。

彭濤的另一個身份是山商的體育老師和棒球教練，現在的濟南棒球幾乎是靠他一人之力推廣開來。

彭濤的棒球啟蒙是從無影山小學開始的，那里保留了濟南棒球的唯一火種。

1985年，無影山小學體育老師李厚忠決定搞一支棒球隊，參加全國少兒棒球賽。李厚忠此前曾在高中時期打過壘球，他在1984年參加了國家體委在昆明海埂基地組織的中青年壘球裁判員集訓，并在那里與中國棒球界泰斗梁友德交流溝通，梁友德的父親就是被譽為”神州棒球之父“的梁扶初。

李厚忠開始在學校八九歲的孩子里面選苗子，彭濤就在此時進入球隊，開始了他的棒球之路。

“86年去大連打比賽，沒有錢，我就去找省體委、市體委尋求支持，那時候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一個小學老師就去找這些部門說話。”李厚忠說，最后省體委劃撥了3000塊錢。

在大連的夏季比賽中，無影山小學拿到了第6名的成績，而在廈門的冬季比賽中，他們拿到了第3名。“在全國比賽中，我們一直維持著三四名的位置，其實我們的水平在前兩名，說第一也不為過，不過由于裁判等很多因素，我們一直沒有拿到過理想的名次。”

“水平不低，名次不高”是那時無影山小學棒球隊的真實寫照，他們曾在北京以大比分戰勝了日本神奈川代表隊，后者當時剛剛戰勝了中國冠軍北京隊，這令日本人大跌眼鏡，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輸給一支著裝破破爛爛，扛著自制球棒的“土八路”。

之后這批孩子還以9比6比分戰勝了全日本代表隊，為此國家體委專門發電祝賀。

但耀眼成績的背后是李厚忠和這批孩子一點一 滴的付出。“我們沒有節假日，一年就放兩天假——初一和初二，節假日一般都在參加比賽的路上度過，”李厚忠說，“那時候訓練非常艱苦，每天白天訓練的時間很短，見縫插針的給他們講解。”

由于棒球屬冷門項目，所以市場上幾乎沒有棒球器材。為解決器材問題，李厚忠跑遍了市區，找到了很多50年底淘汰掉的手套，自費買回積壓的尾貨，還從北京背回來一批訓練用球。“球棒是伐掉了一棵槐樹，然后找木工做的。”

對彭濤們而言，這段艱苦的歲月成為他們一生的財富，全國少棒賽是他們的心目中的“甲子園”（在日本“甲子園”是“夢想”的代名詞，能夠在甲子園聯賽中獲勝對于日本孩子來說是無上的榮光）。而這批孩子里面也走出了很多優秀選手，有幾人在現在的上海、河南等專業隊里擔任教練。

“棒球能培養孩子精力集中的品質，所以他們那時候學習成績也都很好，可惜到了高中階段沒專業教練帶他們，他們本應走的更好。”李厚忠有些惋惜。

棒球不僅僅是一項運動

1999年，彭濤大學畢業后，擔任山商的普通體育老師。“我大學所在的天津體育學院是全國棒球強隊，一直是全國前三的水平。”棒球已融入血液的彭濤對于沒有棒球的日子極其不適應，他還是放不下棒球，也不想就此“混日子”，想做出些事情來，于是在2001年開始在學校創建球隊招收隊員。

像當年的李厚忠一樣，彭濤又開始新一輪的“拓荒”，滿世界的尋找器材和贊助，對隊員的訓練都是從零基礎開始——他們絕大多數人以前都從沒聽說過棒球。

堅持了幾年，彭濤的球隊在全國大賽上進入前三名，學校也開始重視起來，對球隊的支持有所增加，還開設了專門的棒球課程，將其納入教學大綱和體育課程學分里面。

“學校開設棒球課程，納入教學大綱，實行學分制 ，另外學校每年撥款10萬元給棒球隊，這在省內絕無僅有。”山商人文學院院長許立玲說。

棒球成為山商的發展特色，“在全國大賽上，山商學子可以與清華、復旦等名牌大學的學生同場競技，這對于一個職業技術院校來說是難能可貴的。”今年5月，山商棒球隊還代表山東參加了十二運會的棒球預賽。

在學校打開局面后，彭濤又將目光投向社會，他想成立社會球隊，具體事項則由他的弟子、山商畢業生王日輝負責。

王日輝是一個“另類”，他每天所有的生活似乎都和棒球有關——負責棒球器材網店的運營，為山商棒球隊拉贊助，到濟南中小學講課，把棒球作為一項拓展活動向社會推廣，負責聯賽的組織和協調并在聯賽中擔任裁判……

美國MLB芝加哥白襪老板的杰里·萊因斯多夫曾說：“籃球只是一種游戲，而棒球是一種信仰。”——王日輝以此自勉。

在彭濤和王日輝兩人的努力下，泉城965和濟南青春棒壘球隊先后成立，之后又成立濟南棒壘球協會并推動聯賽的開展，使這項運動逐步走向正規化。

針對很多人對于棒球“復雜”規則的認知，彭濤有自己的看法：“其實這個項目入門非常簡單，給我一天的時間我就可以讓你學會。在美國，這不僅是一項有趣的運動，也是融入生命的故土情懷，代表著家庭與歸屬感。在足球等賽場上，你必須要侵犯對方領域，攻入別人門線。而在棒球場上，你只要跑回本壘，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