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一日
我相信,我喜歡的如果是這座城市
一定是它身側的
那座山,和山上那些自由的青翠,自由的時光。
那座山被喚作千山
遼闊的名字是一種心胸和情懷,
我相信,離它不遠
一定還有一條叫做萬水的河流與它呼應。
如果有一種光榮
那就是千山還愛戀著萬水,它身邊的
這座小城,在微醺之后
露出的將是細小的醉和浩蕩的甜。
一群人漫游千山
如和大海一起懷揣一座波濤的加工廠
一個人靜座鞍山一側
那必將是一個匆忙的過客——
他緘默不語,低著頭,在身體之外摸索著
仿佛一座山
可以做他的教堂
一片灌木或者喬木可以做他妥帖的墓床。
一座城池的江山就是千山
方圓數十里,小有起伏,
一座城池的美人,用一片汪洋洗臉,如此奢華。
流浪的畫家在這里
吹風笛,作油畫,他讓自己無力
讓自己軟弱,讓遠方有夢,那夢是星空的,濕潤的。
喝酒的人,在雨滴敲打的夜晚
聽到千山的一百種鳥兒說
這是短暫的,很深的一天就被他恍惚地過完了。
我相信,鞍山,不僅僅是地圖上的
千山,不僅僅是一個人
行旅中的名詞,我心中的波瀾在這一天不同往日。
沈陽行
一個人,即便遠離塵囂又能走多遠?
從河北到沈陽,或許我只是一個慢下來的詞語。
在這座東北的老城
我開始沉浸到自己發緊的過去
如松花江和暮色一起,緩緩流淌著——
那不可挽回的過去。坐在江邊,如一棵草
我抱緊了自己,坐在這黑暗的,晃動的中心——
一彎月牙,顫顫的,在沈陽的上空有些濕了……
我的心也濕了。你在河北,此刻你不知道——
你是一塊多么熱的石頭,生長在我身上,并時刻
把一種悲情提升到我的眼眶。在沈陽——
我默默地低頭,看自己的腳,時間多么迅速,
如那一堆黑螞蟻,悄無聲息圍攏一只死去的青蟲。
在沈陽,關上窗也能聽到河北如月光的歌唱
是如何漫過來的
是如何漫過了柵欄、樹木和小獸們——
朝著我覆蓋過來
親愛的,我在沈陽,好像從來
沒有離開過河北
當你說想我了,當我回首——
獨自經歷的那些夜晚,那么安靜,那么黑,
我在沈陽不知不覺打開了每天的嘴巴和眼睛……
出渤海
渤海蒼茫,我只是一條小魚兒回到水池,
時光蒼茫,我只是一粒小時間的蒼苔。
出渤海,我說不出此刻的歡顏與內心的距離,
但我要說出堅持活到兩鬢斑白的理由。
出渤海,進入蔚藍的廣場和一盞失眠的燈,
那空無一物的掛鉤,如三月乳臭,齒癢發作。
出渤海,如一道天啟,凜凜的光澤,喚醒喪失
已久的戰栗,如同親愛的我遭遇了你,叫著——
“這么多年,你去哪兒了?”很多這樣的聲音,
很滿了很漲了,它們浮在影子里,就要溢了出來。
出渤海,一些自由的時光,如脫軌的火車埋身于
青草,如一座秘密的水電站
將在瘦弱的身體里建設。
出渤海,隨著一支嘩變的馬隊,隨時準備替它們
發出嘯嘯叫鳴
發出一眼就能看出的幸福或悲傷。
出渤海,我在那一刻寫下的詩歌是寂寞的,
我在那一刻流下的淚水是寂寞的,但要埋住哭聲。
渤海浩蕩,我只是飄蕩在如幕生活中的一葉小舟,
時光浩蕩,我只是嵌在時間巨鐘中的一只小齒輪。
和你一起去黃驊
去黃驊,我不是第一次
在渤海的風中站立,也不是第一次
和你一起去黃驊,我體內的海——
湛藍了,洶涌了
仿佛要和渤海遙相應和,
那一天,我將欲望縮小
讓自己單純,不在意……
那一天,有些緊迫,有些表面,也有一點殘缺,
那一天,我想把渤海邊的那些灌木分出男女——
讓它們頂著星空,在海風中做愛,生出一群兒女,
那一天,我和你
站在鹽堿地、蘆葦岸、大海邊的風中……
仿佛重新聽到了翅膀撲騰的回響之音,
仿佛重新感受到了它們集體注視的目光…….
那一天,在黃驊,我和你的青春,就這樣
悄然回到我們的眼角、眉梢、盎然的臉上。
我們一語不發,像兩朵羞澀的花兒,迫不及待擁作一團,
我們都以為,生存可以這樣簡化
生活就是如此——
兩個曾經滄海的人
在同一種孤獨里,進入同一種風景,
彼此溫暖
這是和你一起進入黃驊以后想到的——
我想到那些疲憊的指針
需要我們一起撥動,
我想到一些黑暗的時刻
需要我們彼此撫摩身邊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