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小山村

愛人的老家在牡丹江穆棱鎮的一個小山村。那里山青水秀，綠樹成蔭。小村坐落在穆棱河的上游，如果不漲水，那條蜿蜒的河流清澈見底，踩在水里，會有很多小魚兒前來給你做魚療，咬得腳癢癢的。

20年間我也回去過多次，但是距最后一次回婆家已經是四年之久了。剛下車，婆婆就迎上來，用她那濃重的山東口音說，好幾年沒見了，俺怪想得慌呢。我至今還不習慣跟婆婆親近，只是笑著應答，心里卻感動得很。

公公婆婆都七十四歲了，幾個兒女都先后走出了小山村，只有他們還固守在那里，過年過節的時候，兒女們總張羅著接他們出來，前些年他們總是說，有牛啊狗啊，需要喂。如今年紀大了，牛也賣了，又說有雞鴨鵝貓扔不下，其實老人是不愿意給兒女們添麻煩。如今老兩口把地都租了出去，自己侍弄了兩塊園子，過著悠閑的田園生活。

公公伺候那兩塊園子，簡直就跟玩似的，閑下來就到河里去釣魚，每次都有不小的收獲。我們回家，一直吃著河里生長的純天然的小魚。小村子都燒木頭，種地的人家都等到冬天農閑的時候去山里打柴，而公公隨時隨地到山上去拖柴禾，如今院子里的木頭柈子堆得跟小山一樣高。

公公愛喝酒，每天每頓都要喝，而且還不少喝，誰勸都不聽。喝了酒又很愛嘮叨，婆婆就在一邊很生氣地阻止：“別叨叨了，別叨叨了，這老頭，叨叨個什么呢！”其實公公到底說了什么，我很少能聽懂。我就對婆婆說，他愿意說就讓他說唄。可是每次公公說話，婆婆依然不讓公公說。

婆婆在家的任務是做飯，喂些雞鴨，還有狗和貓。我們回來了，婆婆忙壞了，我趕緊下廚幫忙，看那么大歲數的老人干活我真是于心不忍。婆婆家有一只老母鴨，跛著一只腳，婆婆說那是去年的時候，在別人家地里給打折了腿。不過這只老母鴨一直在下蛋，我們吃的咸鴨蛋都是它下的。一天早晨，鴨子圍著婆婆轉，婆婆說，這是鴨子要讓她送到大河去，說著婆婆拎著鴨脖子把鴨子拎起來，然后抱在懷里往院外走，我以為婆婆就把鴨子送出大門口呢，可是婆婆卻抱著鴨子轉彎去了穆棱河。回來的時候婆婆說，這個鴨子不敢自己去大河，它現在怕人了，即使回來也是貼著路邊兒走，從來不走光溜的地方。我聽了一直在笑，就像傍晚裊裊的炊煙，一種溫暖從心底升起。

兒子跟爺爺奶奶很少在一起，最近一次見面也是三年前他考完高中來住了幾天，兒子也很少能聽懂爺爺奶奶說話，他只是嗯啊地答應著。因為睡的是硬邦邦的土炕，我給兒子多鋪了一層褥子。第二天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兒子已經穿好了坐在院子里聽他手機里的歌兒。我問兒子冷沒冷？兒子說不冷。我心里很奇怪，兒子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溫順而沒了脾氣呢？在這蒼蠅蚊子到處飛的小山溝里，兒子出奇地安靜。

夜里，兒子還出門看星星。在山里，幾乎能看到天上所有的星星，那條銀河也清晰地掛在天穹之上。最亮的那一顆兒子說是水星。山村的夜涼涼的，在這個最原始最淳樸的地方，也許兒子真正體會到了心靜如水的意境。

臨回來的時候小叔子又開著吉普車拉我們去了一趟綏芬河，回來的路況不太好，車走了仨小時，把我們顛得都快散了架兒。到了穆棱鎮還得往溝里趕，我們不能不辭而別啊，婆婆還做了排骨等著呢。回家吃口飯，照了全家福，我們就啟程了。

火車是晚上10點47的，沒想到夜里的小鎮火車站還有十多個人等著乘車。天空又電閃雷鳴起來，雨也隨之從天而降。剪了票，上了小鎮的站臺，不由想起那首叫做《站臺》的歌：長長的站臺……

站臺的燈很亮，一群蛾子在燈下飛舞，像一些秋葉在空中翻飛。我們趕緊躲到暗處。

上車了，躺在臥鋪上，很快睡去，在火車上我第一次睡得這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