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三題

觀音山

漠河的觀音山，供奉的是從海南三亞請來的南海觀音原身圣像。

觀音山位于大興安嶺北麓，平緩的山丘上，長滿了挺拔的興安落葉松。時值二月，正是隆冬季節，觸目所及的，是一派莽莽蒼蒼的林海雪原風光。在景區大門口下車，沿著林間的木棧道前行，兩旁白雪皚皚，林木聳然。十幾分鐘后，便可看到一尊高達10.8米的漢白玉觀音雕像，站立在坡頂花崗石鋪就的平臺上。觀音為三面一體，足踩金色蓮花，右手執凈瓶，衣袂飄逸，妙相莊嚴。

從傳說中的“天涯海角”，到中國版圖最北端的漠河，一南一北，路途迢遠。相同的宗教文化的紐帶，卻將兩地連結在一起。于是，大悲大慈的觀世音菩薩，挾帶著南海的惠風法雨，跨越萬水千山，到這北國邊陲來普渡眾生了。

漠河，春秋時為東胡、山戎之地；兩漢時，屬烏桓、鮮卑之地；鮮卑即為東胡族余支，居住在黑龍江、西伯利亞和遼水流域一帶，西伯利亞即由鮮卑一音而來。隋唐時，契丹居室韋山，室韋山在漠河西南境，漠河一帶稱室韋國，當地部族稱契丹室韋。看來，契丹室韋與居住在額爾古納河邊的“蒙兀室韋”，在血脈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歷史演化至今，漠河已成為漢、蒙、回、滿、朝鮮、鄂溫克、鄂倫春、錫伯、土家等多民族雜居的地方，宗教信仰也呈多元化。當地原始住民信奉的薩滿教，蒙古族信奉的喇嘛教，回族信仰的伊斯蘭教，以及由印度傳入的有漢地特色的佛教，在這里繁衍發展、和諧共處。這也不難理解，為什么南海觀音會不遠萬里到此安身立命了。觀音山，也由此成為漠河的一個旅游景點。

正在觀音雕像前感喟，忽然眼前一亮：空中出現一道弧狀的異光，光呈黃綠色，其間夾雜著灰、藍、紫等色，似彩虹，又不似彩虹，弧形漸漸變成圓狀，尋一合適角度看去，恰好在觀音身后形成一個五彩斑斕的光圈。在熠熠生輝的絢麗光圈中，觀音菩薩似在頷首微笑，顯得那么慈和、雍容、端莊、圣潔！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佛光！北極光！我們看到北極光了！大家激動萬分，歡呼雀躍，引來其他游客的驚嘆、圍觀。聽當地人說，此現象極為罕見，一年中至多一兩次。漠河是中國境內唯一可以觀賞到北極光和極晝現象的地方。吾輩何幸，竟能在觀音像前瞻此奇觀！我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表：2月24日10時15分。

約莫半個小時后，光圈逐漸變淡，慢慢消失了。

或許是觀音菩薩顯靈，或許是自然現象的輪回，對我們來說，都是此生難得的境遇。歸途中，大家意猶未盡，索性跳下沒膝深的積雪中，趟雪而行；更有甚者，在雪地上嘻戲打滾，玩起了雪仗，其樂難以言表！

胭脂溝

胭脂溝，又名老溝、老金溝。全長14公里，是額木爾河的一條支流，以盛產黃金聞名。

.胭脂溝從發現至今已有100多年歷史，這里的沙土已被篩淘過幾十遍，但到現在仍可淘到金沙，可見此處黃金儲量之豐富。清咸豐年間，漠河發現金苗，便有俄國人越江盜采，清政府令璦琿副都統派兵驅逐。光緒十四年（1888），北洋大臣李鴻章調吉林候補知府、二品大員李金鏞開辦漠河金礦，獲金甚巨。一時間，大量礦丁涌入溝內，造成胭脂溝畸形的繁榮。

現在的脂胭溝，已呈衰敗之狀。河畔坐落著幾排木頭搭建的房子，屋頂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只有幾根黑黝黝的煙囪伸向天空。房子為敞開式，四周圍著木欄，里面凌亂地堆放著一些當年采金的用具。胭脂溝鼎盛時期，采金工最多時達到四、五萬人，大量商鋪、客棧、煙館、妓院應運而生。巨大的市場，加上黃金的誘惑力，中國關內外的妓女們，還有日、俄、朝等國的妓女，懷著發財夢蜂擁而至，一時妓院有百家之多。清晨，妓女們洗臉，竟將溝水染紅，于是老金溝又有了一個美麗而又曖昧的名字——胭脂溝。

據說，附近還有一片埋葬著中外500多名妓女的墓葬群。隨著那些青樓女子的香消玉殞，胭脂溝，也就成為記錄當地采金歲月的一個符號。

沿著木房子旁的小路，踩著嘎吱作響的積雪，我們走近一個農家小院。門口一只兇猛的大狗狂吠，幸好主人出來喝住。掀開厚厚的門簾，才發現這居然是個雜貨鋪，賣的無非是些油鹽煙酒等日用品，以及香菇、木耳等山貨。奇怪的是店里還盤著一鋪大炕，燒得暖乎乎的，炕上有幾個小孩擠在被窩里。屋里雖然臟亂不堪，卻使人感受到家的溫馨。這可能是當年礦區眾多商鋪的孑遺吧。

離礦區不遠的山頭上，蔥郁的樹木中露出青瓦飛檐，那就是李金鏞祠堂了。沿著石階拾級而上，可看到路中立著一塊飾有龍紋的石碑，上刻“金圣”兩個大字。走進祠堂正殿，殿中供奉著李金鏞塑像，卻是長髯飄胸、儀表堂堂、二品頂戴的官員模樣；兩側的配殿內布置成當年的采金作坊，還陳列著一些反映淘金生活的實物。相傳李金鏞到漠河后，為辦好金礦，殫精竭慮，日夜操勞；他以誠待人，體恤下屬，處事公正，賞罰分明，深受礦工愛戴，終因積勞成疾，于光緒十六年（l890年）病故。清廷感其“興利實邊”的功績，特頒旨讓他的事跡在國史館立傳，并準予在漠河及原籍無錫建立祠堂，以示恩寵。如此看來，李金鏞倒是封建社會里難得的一位好官，他用自家性命詮釋了為官之道，這足以使當今一些官員汗顏。

如今，李金鏞已成為漠河的一個品牌。當地出產的一種高度白酒，即冠名為“金鏞酒”，口感醇和綿長，可與“五糧液”媲美。

北極村

北極村，一個令人神往的地方！

北極村是中國大陸最北端的村，位于黑龍江南岸，與俄羅斯阿穆爾州的伊格娜恩依諾村隔江相望。此地素有“不夜城”之稱，每年夏至前后，有近20個小時可看到太陽，這便是極晝現象。如果運氣好，還可看到異彩紛呈、絢爛多姿的北極光。

“找北”，是到北極村游玩的經典項目。先到北極七星廣場，看了“神州北極”石碑。然后兩人一組，乘坐馬拉雪橇，直奔最北點而去。說是乘坐，其實是躺臥著，身上還要蓋上厚厚的棉被，既為御寒，也可擋冰雪；馬在林間小路上輕快地小跑著，雪橇上下左右猛烈顛簸，馬蹄揚起的雪泥不時濺落在臉上，那感覺絕對談不上舒服。不過，總算體驗了一把周立波《暴風驟雨》里土改工作隊員的生活。雪橇在一片稀疏的樹林間停下。這里散布著許多形態各異的“北”字，有的寫在樹上，有的刻在石上；都是集歷代名家所書，真草篆隸諸體俱全，居中卻立著一塊石頭，上刻幾個碑體大字：恭喜您找到北啦！眾皆大笑。

不過，真正的最北點，卻是在北望埡口——我國最北端的廣場。一座造型新穎別致、由清代書法家鄧石如寫的篆體“北”字脫化而來的白色雕塑，呈三面放射狀地矗立在廣場上，底部正中央放置著一個藍色的三角錐體，上鐫“中國北極點”五個紅色小字。這下子，我們才真的找到“北”啦！那份驚喜，不亞于在深山中覓到了寶物。

不遠處，一座“木刻楞”式的木屋，靜靜地沐浴在午后的陽光中。松木對接而成的外墻，漆成乳白色的門窗，高高的坡屋頂上，積雪閃著刺眼的光，這座帶些異國情調的建筑，就是“中國最北第一家”。木屋原先的主人，是著名女作家遲子建的舅舅。遲子建，這位寫出《偽滿洲國》、《額爾古納河右岸》等數百萬字作品，曾獲三屆魯迅文學獎、兩次冰心文學獎和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的才女，就出生在北極村。其母親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是漠河鄉的廣播員，遲子建的童年就在這木屋里度過。或許可以說，這座看似平常的木屋，以它獨有的風水靈氣，成就了一個少女追求真善美的文學夢。“最北人家”，也因此增添了幾分人文色彩。而今，當地政府收購了這座木屋，將它辟為一個旅游景點，改成出售當地土特產和俄羅斯商品的小商店，但在里面卻沒能看到有關遲子建只言片語的介紹，這未免讓人感到一點遺憾。

我們來到冰封的黑龍江邊。黑龍江，這條北亞的第一大河，現在已看不到滾滾東去、逝者如斯的壯闊景象，它像一條披上銀色鱗甲的巨龍，悄無聲息地蟄伏在大地上。江面上到處是一堆堆晶瑩閃亮的冰砣，象是滔滔巨浪在瞬間被凝固而成。江心立著幾根木桿，那就是中國和俄羅斯的邊界線了。遠眺對岸俄羅斯小村莊，隱約可見屋舍錯落，但卻難覓人蹤。北極村，是中國的最北點，而一江之隔的伊格娜恩依諾村，卻是俄羅斯的南端了。

真的，世界很大，也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