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云水謠”

車子在彎彎的山路蛇行，我們上山了。這“福建土樓南靖景區”已經規劃得頗具規模，我們在山下入口處交票入閘，不一會，山下景色便在眼皮底下一一掠過。

總數約3000多座的福建土樓，通常是指閩西南獨有的利用不加工的生土，夯筑承重生土墻壁所構成的群居和防衛合一的大型樓房，其形狀如天外飛碟，散布在青山綠水之間。福建土樓是世界獨一無二的大型民居形式，被稱為中國傳統民居的瑰寶。雖然學界已轉用“福建土樓”一詞概括閩南土摟和客家土摟，1999年有關單位也是以“福建土樓”一詞申報世遺，不過最著名的土樓如振成樓、承啟樓、田螺坑土樓群的住戶都是客家人。2008年7月，福建土樓46處被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包括初溪土樓群、田螺坑土樓群、河坑土樓群、洪坑土樓群、高北土樓群、華安縣大地土樓群、衍香樓、振福樓、懷遠樓、和貴樓。

早在1986年，日本東京藝術大學教授茂木計一郎帶領十多人的考察組到福建考察，回去以后就報告：“在布滿梯田的谷間，圓土墻的建筑物，星星點點地散布在群山之間。如同自天而降的黑色飛碟一樣，環形屋頂漂浮蕩漾在煙霧之中。”我們站在南靖縣書洋鎮的觀景臺上俯瞰，田螺坑土樓群赫然在眼皮底下。它由一座方樓“步云樓”，三座圓樓“和昌樓”、“振昌樓”、“瑞云樓”，和一座橢圓形樓“文昌樓”組成；方樓“步云樓”居中，其余四座環繞周圍，因此民間有“四菜一湯”的俗稱。

當我們身處上阪村下阪村的土樓群時，“東歪西斜”700年的“裕昌樓”最令我驚奇。它始建于元朝中期（公元1308年至1338年之間），從外觀上看，它與一般圓形土樓差異不大，高大厚重的土墻筑起五層樓，我們從門額上貼著“人樓平安”大字洞開的厚木門進去，站在天井仰望，頓時被那氣派震懾，據說這里共有270個房間，從第三層開始的回廊的木柱就從左向右傾斜，最大的傾斜角度達15度，在第四層又以同樣的斜度向左方傾斜，那種東歪西倒的模樣不禁令人捏一把汗。怪不得它被稱為“南靖的比塞塔”。造樓時工匠與主人因誤會導致嫌隙，算錯尺寸，以致樓層歪扭。但也有另一種說法，說當時工匠想努力加班把土樓造好，主人就會賞賜他們，所以在寒冷的晚上也徹夜不眠地加班。不料期望落空，他們饑腸轆轆，匆忙將回廊的柱子切割堆棧，所以就形成東歪西斜的裕昌樓了！

土樓中間圍著一座偌大的公共空間，用來上演木偶戲等。當序曲響起時，三五成群的老人便陸續進去看戲。我原來有點納悶，序曲怎會那么長？但那一剎那，我明白了：原來是特意留時間讓他們慢慢入場。

以前不知道怎樣，但我現在看到的，卻是每戶人家都在擺檔做生意。見到我們走過，戶主便熱情招呼。我們進入其中一家喝茶，吃他們自做的點心。聊天時才知道，底層后半的25間廚房有室內水井。正走著，忽然有個脖子上掛著照相機攝影師模樣的女人，叫我們停步照相留念，本待婉拒，但當地陪同卻說，照吧照吧！那就照一張土樓與我吧！回過頭來導游卻已悄悄付款。如今土樓也時興做點小生意，舉步走向商業世界。

土樓外墻底層多由花崗巖石塊和大粒河卵石壘成，以三合土粘連，厚度一至兩米，厚實的土墻，箭矢子彈不入，還可以抵擋炮彈呢！1934年，部隊曾炮轟據守土樓的對方，十九發炮彈只在土樓外墻留下小坑。石墻部分一般向下深筑2米，以防敵人挖地洞，外墻底部不開窗，十分嚴密。大門門框由大塊花崗巖鑿成，大門由二、三寸厚的木板制造，外包鐵甲。為防敵人火攻，大門頂部有滅火水槽。一樓為廚房，二樓為儲藏糧食堆放農具，三樓以上才對外開窗。土樓外墻最高層，建有瞭望臺，四周設有射擊孔，土樓居民可以從射擊孔用槍械居高臨下，痛擊來犯者。射擊孔外小內大，便于槍管上下左右移動。土樓的環形走廊，俗稱“走馬廊”，以利防衛人員和彈藥的調動。整座土樓形成易守難攻的格局。倉庫儲備糧食彈藥，可以維持幾個月，在緊急情況下，土樓內還有隱秘的地道，通往鄰近土樓或田野，便于居民撤退。

建于沼澤地的“和貴樓”讓我驚奇，別的不說，單是叫我們在天井蹦兩下，就明顯地感覺到腳底下軟綿綿?？墒撬廊煌α⒃谀抢?，你說神奇不神奇？

梅林古鎮有900多座土樓，是名副其實的土樓王國。知道它的人不多，其實梅林是風光秀麗、古跡眾多的地方。也正因為不大為世人所知，它才得以較完整地保留她的許多文化遺產。我們沿著鋪著鵝卵石的百年古道往上走，沿路許多小店，擺賣自制的食品，我們在一家店鋪前停下，原來導游與他們是街坊，我們隨便吃著煨地瓜聊天，甚至走進屋里，借用廁所，順便看看環境，但見屋里水電齊全，家具一應俱備。

一踏入梅林的土地，原汁原味的江南水鄉韻味便撲面而來，綠樹成蔭，沿街巷是錯落有致的古民居，鄰居共墻相隔，隔而不斷，總有門戶相通，戶戶相連，和睦相處。一幅濃郁的江南小鎮潑墨山水畫。這里山巒起伏，兩條溪水貫穿其中，均是東來東往，俗稱獅象把水口，鐵扇關門，看不見流水的出口處，被稱為地理一絕。早在元朝至正末年（1368），唐朝名相魏征公的第18代裔孫魏進興從寧化縣石壁溪徙居梅林后，魏姓族人就在這里繁衍生息，并在這疏影橫斜的梅花樹下、清清淺淺的溪流邊，建起46座夯土版筑土摟；至今尚存25座，其中方樓14座，圓樓11座，南慶樓、和勝樓、松竹樓、輯寧樓都有300多年歷史了。

建造在山區土樓的天后宮，供奉著海神媽祖。傳說自明末以來，梅林人為了生活，結伴到南洋、臺灣等地謀生，祖居父老鄉親為祈求保佑游子平安，于清康熙十年（1671）建造，并從莆田湄洲島請回媽祖到山里祭拜，每年媽祖誕辰（農歷三月二十三日）梅林民眾都會舉行隆重的祭祀朝拜活動，據說“媽祖巡境”、“媽祖過?！钡然顒訄雒媸謮延^，氣氛非常熱烈，可惜我錯過了。我只能在天后宮徘徊，想象那種盛況。媽祖玉雕像離天后宮約28米，寓意媽祖28歲得道成仙?！坝衩鎷屪妗笔ハ袼皡^設計，依據“誕生于海洋，發展于梅林”，水景底部用八面體做成的臺基，其中四面各放一只雕塑鯉魚，底部是海浪形狀紋理，寓意玉面媽祖誕生于海洋。玉像總高9.9米，寓意媽祖九月初九羽化成仙。

在那條百年老街旁，佇立著一座青石牌坊，那是“節孝旌表坊”，建于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葵未歲三月，橫額刻著乾隆皇帝御筆“節孝”。前面有一池塘，塘前有一間屋子。傳說當年屋主住在山上，有一天，一個算命先生路過，屋主雖窮，但也好飯菜送他上路。算命先生于是就指示她舉家搬到山下，并在屋前建個水池。自此，由于找到風水寶地，她一家轉了運。我們在水塘旁邊徘徊，莫非是在感受靈氣？

始建于清乾隆年間的“翠玉軒”，是清儒士郎之子發跡后回鄉興建的書院，它面溪而立，由門廳、天井與大廳組成。我們進入作為老師傳道授業的場所的大廳，一、二進的小單間是每個學生自習的地方，而里屋則是塾師居住的地方。書院地板全由鵝卵石鋪砌而成，現在看來不過如此，但回想當年，已經是不得了！他們說，這是閩南地區唯一保存完整的設有拜廊的學堂。

當晚，主人在梅林鎮設宴.席間杯光交錯，Y特別開心。主人熱情勸酒，他知道我們不勝酒力，竟為之擋酒。喝到一半，我已經覺得他半醉，舌頭開始打結，但也吐了真情感。他擁著我們，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他說得動情，把我們感動得眼淚汪汪。回到住處，他大吐。但第二天醒來，他甚么都不記得了。

我們住在拍攝電影《云水謠》取景的農家“經緯小調”，深夜入住時，必得提著行李爬上二樓，那木樓梯又窄，踩上去嘎嘎直響。還要看顧Y，他給年輕力壯的司機架著，終于回到房間躺下。十月最后一個晚上的深秋之夜，我抬頭望著窗外，山風吹來，涼意沁人。天空黑藍而高遠，有幾顆星星掛在天邊，閃亮著。我于是在這山村朦朦朧朧睡了過去。

清早，我們沿著依溪而建的幽長古棧道走去，它是汀洲府（龍巖市）通往漳州府（漳州市）的必經之路。全長10多公里，全都用鵝卵石鋪成；現已被命名為“云水謠古棧道”。村子原名“長教官洋村”，它開基于元末，至今已有600多年歷史。2005年底，電影《云水謠》曾在官洋村取景拍攝，聲名鵲起，于是當地老百姓也就把它稱為“云水謠古鎮”。我們在村口千年老榕樹下，就看見一座石碑，上面題著張克輝所題“云水謠”三個大字。我們就在那千年老榕樹蔭下，接受當地記者的采訪。坐在那里常備的桌椅上，晨風徐來，溪流潺潺，不遠處有一架偌大的風車佇立。我的思緒竟又回到在農家吃的早餐，無非是白粥、咸菜、饅頭、油餅，但很香很綿軟，大家竟吃得津津有味。

在古道旁，我看到一排兩層老式磚木結構房屋，那就是長教已有數百年歷史的老街市。至今，這些老商鋪大多還保留木板代墻的特點，有些還開了商鋪和旅店，售賣的是一些當地土特產，如不加任何添加品的柿子干等。最不能忘記的是，古棧道中段有12棵古榕樹群，盤根錯節，枝葉敞開如一把把大傘，供人遮蔭。

當我們登車沿山路離去時，回頭一看，但見山邊村子里，裊裊騰起白霧，好像火燒的煙。是山村的晨霧！Y說。我們看得呆了，車子漸行漸遠，一拐彎，終于只剩沿途夾道的行道樹，在風中嘩嘩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