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靜,就如同喜愛一只行年已久的陶瓷杯,不管在何時都顯現出它溫潤淡然的格調。這瓷杯只適合裝些白開水,抑或茗丁苦茶,這亦是它的韻味。
朱光潛說靜,是這樣說的:“我所謂的‘靜’,便是指心界的空靈,不是指物界的沉寂,物界永遠不沉寂的。你的心界愈空靈,你也愈不覺得物界沉寂,或者我還可以說,你的心界愈空靈,你也愈不覺得物界嘈雜。”現在的世界多呈浮躁之態,人如同易拉罐或塑料瓶,都開始慢慢變成淺薄的存在。心境開始浮沉不斷,無法再去把玩靜,而將其視作無聊之物,盡量驅趕逃避。
我時常覺得我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外表是喧囂的模樣,而內里卻落后甚遠。我喜愛粗頭麻布、青瓷器、景泰藍手鏡、木制六角柜等一系列古香舊品,總認為這些帶有年歲空韻的東西,才顯示出自然的質地與生命最本質的屬性。也愛看身著旗袍的女子,或點紅唇,或自然素靜。紅唇者,世俗氣息猶為濃烈,而素顏者有如清潤玉簪,脫俗之意不言而喻。二者正如張愛玲與蕭紅,她們都是靜心的女子。
近來看固啟孟的《雨天的書》中有一句引自日本人小林一茶的一句詩:“不要打啦,蒼蠅搓他的手,搓他的腳呢。”若你懂得他的詩,便懂得靜的趣味所在。我想簡媜也是嫻靜的女子,不然是寫不出如此安寧的文章的。她有句話我猶為喜歡:“有些迫不及待的短句,突然在天空的云尾掛單,在淋浴的澡盆在晾衣架上跌落,或者在早晨起窗旗,隨著陽光將我的腳踝染黃;或是切菜的砧板上,有一截菜蔬變了顏色,哀哀喊痛。”靜,確是有意趣的,但要么是達不到品它的修行,要么錯失品它的機遇,這是一等憾事。
有些時候,品靜也是品寂寞。獨處時,把簾子拉密,赤裸裸地行走,也并不覺得寂寞,并不覺得禁語了一天一夜。與其說我生活在孤獨之中,倒不如說我在這里已得其所哉。
喧囂是花園里盛開的粗壯海棠,而靜則是云團般的花朵倒映在地面上的陰涼。靜,不一定指物界的絕對沉寂,有些時候可以聽到風吹麥浪的聲響,流水潺潺的聲響。不單是自然界,抑或在公園長椅上坐下,聽一曲令人身心放松的樂曲,看來來往往的陌生臉龐,聽他們的交談與嬉笑,這也是一種靜。“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此句便入木三分地表達出此種況景與趣味。靜,不能只觀表面形態,而不知其本質所在。只有用心感知,亦可回味無窮。
夕陽下,捧一瓷杯苦茗茶,靜靜體味靜的禪意,不難想起陶淵明的“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