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雅安,茶道是一條古路
在雅安,茶道是一條古路。
漢唐以來,在四川雅安通往高原這條漫長而崎嶇的道路上,留下了許多深深淺淺的腳印,那些腳印是文化的傳播者和耕耘者,也是生命頑強的堅守者。
在我國茶馬古道有三條,即川藏道、滇藏道、青藏道。川藏茶馬古道分“大路”和“小路”。漢源境內的茶馬古道為川藏道的“大路”,稱為“官道”。大路始于雅安。
歷史上的川藏大道不過是寬約5——9尺的爛石路,坡陡路滑,崎嶇難行。曾經這一條茶馬古道上流傳著一首“背腳子”的民謠: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八九,稍好走;十冬臘,學狗爬。
雅安通往藏地的茶馬古道是茶的朝圣路。
很久以來我對道路產生癡迷的熱愛,走在路上,黃土和青石相伴給我們帶來生活的方向,沒有道路就沒有我們的生活。雅安的茶馬古道見證了曾經延續千年的茶文化,體現了世代延續的執著、守誠和無畏開拓的精神和力量。誰都知道,道路與我們息息相關,道路成為精神世界的見證,道路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繁華社會。雅安的茶馬古道上的背腳子看不見日子往哪過,心就老了。
低頭一腳一腳走在路上,吃喝在路上,休息時靠墻而立,需大小便了,一個竹筒伸進褲襠排泄而下。這一條古路從誕生之日那天起,它便充滿了艱辛、神奇、詭譎、神秘,它包含著政治和經濟的意義,是權利、民族、戰馬、商貿的象征。背腳子們,背過山水,背過四季,背著運氣把命交給天地,一聲吆喝:走啊——走成了歷史,走出了藏族人民用酥油,與鹽和茶攪和在一起打成的酥油茶,圓滿了共享鹽茶永不分離的漢藏情義。
2.花卉的香氣彌漫了雅安
日本曾經有過一個佛教故事,故事講一位叫性一的僧人,從小學佛,長大后總無收獲,師傅念其苦修,囑他離開寺廟去遠方,說只要見到路中央有黃花開放,你便成佛了。性一走在路上,芒鞋踏破無數,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萬丈紅塵中花開何處?離寺已經七七四十九天了,困乏至極的性一轉念欲往回走,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他看見腳下竟然開著一朵黃花,性一大喜,一路踩著黃花朝往寺廟。師傅在寺廟門口看著走回來的性一說:“看見黃花了嗎?”性一欣喜地回答師傅說:“在我腳下。”師傅說:“你成佛了。”
花開了,自然世界和人的內心世界在審美上是多么相同。因為春天舍去了冬日粗糙的外形而抽象出一個花團錦簇的世界。花開是一件賞心悅目至雅至醉之事,雅安的梨花開滿了村莊,開滿了山坡,開滿了人心。
“見花大喜”,當人們忙于發展眼前經濟,大上項目,上大項目,如同采蜜的工蜂,對發展綠色的意義客觀上未及深思抑或不太理解時,雅安的梨花開得爛漫。雅安于我是一場春夢,在我印象中它所有的一切迷離而嫵媚。春日,暖烘烘散發著曖昧溫情的梨花,河中的雅魚,花前月下的雅女。風華雪月的雅安,春天叫我獨享了三樣。我看到梨花汪出的花蕾,它傾情開在一個初春的下午,陽光與春風成為梨花風華雪月的同謀,它的香氣帶著呼嘯之聲,掠過,在我的記憶中,讓我懷抱撫慰,長長長長,長久懷念。
3.茶在蒙山頂上寂寞,而不孤獨
蒙山頂的茶,傳遞給我一種春天的氣息。春天,應和著我在大腦中搜索出多年的那點地理知識,明前茶。想象很樸素的農業味道,在蒙山頂上呼吸是有節奏的,那一壟一壟的春茶在我的體內產生一種癮,我開始渴望那清淡的苦澀,一杯明前茶,光與影重疊,聲與色相隨,山林的寂靜擱淺在我的喉嚨,我快樂了。
蒙山頂“雨霧蒙沫”,常年降雨量在2000毫米以上,古稱“西蜀露天”,承天水滋潤云氣蒸騰,茁壯了茶樹伸入泥土的根系。加上地理氣候獨特,從而使蒙山頂一帶連綿的蒙山成為中國西部傳統名茶生產基地。
走上蒙山頂,如同走出了紅塵。
禪茶一味。
蒙山頂的永興寺清涼中充溢著異樣的神秘與莊嚴。
禪,是佛教中的一種修持方法。禪宗主“悟”,無論是北宋的“漸悟”,還是南宋的“頓悟”,皆以“寂”為心境,以“妙悟”為悟之高妙。
禪茶者,以茶參禪,因茶悟禪,因禪悟心,茶心禪心,心心相印,進而得到一種最高境界。
蒙山佛教僧人種茶始于南朝,到唐朝禪宗傳入蒙山,禪茶合一,茶之性與禪之心相融一體,以茶明心,得證禪茶一味。天下名山僧占多,天下名山出名茶。清凈之地正應茶之淡雅潔操。禪茶一味,是經過時間的沉淀釀就,是僧人從與大自然的朝夕相處、細細品味咀嚼中得來的,悠然會心。
蒙山頂上,陽光掙出霧瘴,辣辣地潑撒在四圍的銀杏樹冠上,茶樹上因為霧氣濡染出了腥腥的水汽和細細婆娑的青草味。走上蒙山頂回頭望,那魚脊一樣的茶田,依山而起,格外清潤人的眼睛和心靈。
揚子江中水,蒙山頂上茶。
在蒙山頂上品茶,賞“龍行十八式”茶道,欣賞大地上隆起的山川和落日的壯麗,傾聽山林的寂靜與風聲,人類精神所追求的真善美,無不孕育于天地的懷抱。
茶在黃昏蒙山頂上寂寞,而不孤獨。
雅安作為一方水土,一個地域,對于遠方的客人,雅安是一種情懷,一種格調,更是一種世外桃源。情懷完全來自真實的自己。那花開,那自然的,貼近肌膚的親切感連同一條茶馬古道,注定要瘋長在我思念綿綿的記憶里了。
(選自葛水平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