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概述】
《一句頂一萬句》通過私塾先生老汪之口談起《論語》起首第一句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并作出別有意味的評述:盼著遠方的朋友來說話嘮嗑,恰是因為身邊沒有朋友,知心話找不到人來說,是一種很大的悲哀。小說分為兩部分——“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前半部寫的是過去,孤獨無助的吳摩西失去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養女,為了尋找,走出延津;小說的后半部寫的是現在,吳摩西養女的兒子牛建國,同樣為了擺脫孤獨尋找“說得上話”的朋友,走向延津。走出和走向之間,草蛇灰線,綿延百年。小說主線單純,圍繞出場的人物有近百人,枝枝蔓蔓生出的故事難以計數,但共同指向了書中每個人努力尋找的那一句話。
【權威鑒評】
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出版于2009年,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被稱為中國版《百年孤獨》,抒寫了中國人的千年孤獨。這部小說令人驚異之處在于,它并不依賴中國長篇小說習慣于依賴的歷史大事件進行編年史的敘事,而是通過鄉村那些日常人倫生活,寫出日常性中所潛伏的那些異常活躍的創傷性因素。
小說以獨異的方式進入鄉土中國的文化與人性深處,開辟出一種漢語小說新型的經驗,轉向漢語小說過去所沒有涉及的鄉村生活的孤獨感以及由此產生的說話的愿望。說話源自于交流的需要,但內心的渴望總是被實際的交往所改變,說話總是陷入歧義和誤解。劉震云也因此寫出底層農民的友愛與背叛、家庭倫理的困境。書中的人,為了擺脫孤獨,也曾制造集會熱鬧,開辦社火大戲,一任縣長竟然是個說得上話的戲子為的是徹夜手談。但這無法改變本書人物的命運。因此,閱讀本書是沉重和痛苦的,它使我們不斷地在《論語》和《圣經》之間倘佯,在與神對話還是與人對話的千年思考中徘徊。
小說中所有的情節關系和人物結構,所有的社群組織和家庭和諧,乃至于性欲愛情,都和人與人能不能對上話,對的話能不能觸及心靈、提供溫暖、化解沖突、激發情欲有關。話,一旦成了人與人唯一溝通的東西,尋找和孤獨便伴隨一生。人與人之間雖說來往不多,但并不孤獨;與人對話的中國文化和浮生百姓,卻因為極端注重現實和儒家傳統,由于其社群、地位和利益的不同,由于其人心難測和誠信缺失,能夠說貼心話、溫暖靈魂的朋友并不多,反倒生活在千年的孤獨當中。這部作品無疑顯示出漢語小說有能力創造自己的藝術高度,它表明漢語小說在21世紀依然有能力保持永遠的異質性,按漢語來寫作無限的可能性。
小說人物中設置了一個意大利牧師老詹,他在中國傳教四十年,卻只有八個信徒,他孜孜不倦地想給中國人介紹“第三個朋友”——上帝,可沒有人想要。因為中國的老百姓完全不習慣向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上帝訴說心里的“那一句話”,他們要找到一個貼心朋友拉著手、眼淚汪汪地說說貼心話。找到知心朋友不易,找到“那一句話”同樣不易。劉震云說:“這一句話,大家可以讀的時候自己找一找。但比這個更重要的是,(小說)里面的每一個人都在找‘這一句話’。”尋找話語的過程成為《一句頂一萬句》的靈魂,也使這部貌似寫實風格的小說洋溢出很強的寓言色彩,而這些人物的故事也透射著圣人言語的深層解讀。
【精彩鏈接】
賣東西講究個吆喝。但老楊賣豆腐時,卻不喜吆喝。吆喝分粗吆喝和細吆喝。粗吆喝就是就豆腐說豆腐,“賣豆腐嘍——”“楊家莊的豆腐來了——”細吆喝就是連說帶唱,把自己的豆腐說得天花亂墜:“你說這豆腐,它是不是豆腐?它是豆腐,可不能當豆腐……”那當啥呢?直把豆腐說成白玉和瑪瑙。老楊嘴笨,溜不成曲兒,又不甘心粗吆喝;也粗吆喝過,但成了生氣:“剛出鍋的豆腐,沒這個那個啊——”;可老楊會打鼓,鼓槌敲著鼓面,磕著鼓邊,能敲打出諸多花樣;于是另辟蹊徑,賣豆腐時,干脆不吆喝了,轉成打鼓。打鼓賣豆腐,一下倒顯得新鮮。村中一聞鼓聲,便知道楊家莊賣豆腐的老楊來了。除了在村里賣豆腐,鎮上逢集,也到鎮上擺攤。既賣豆腐,又賣涼粉。用刮篾將涼粉刮成絲,擺到碗里,擱上蔥絲、荊芥和芝麻醬;賣一碗,刮一碗。老楊攤子左邊,是賣驢肉火燒的孔家莊的老孔;老楊攤子右邊,是賣胡辣湯也捎帶賣煙絲的竇家莊的老竇。老楊賣豆腐和涼粉在村里打鼓,在集上也打鼓。老楊的攤子上,從早到晚,鼓聲不斷。一開始大家覺得新鮮,一個月后,左右的老孔和老竇終于聽煩了。老孔:“一會兒‘咚咚咚’,一會兒‘咔咔咔’,老楊,我腦漿都讓你敲成涼粉了,做一個小買賣,又不是掛帥出征,用得著這么大動靜嗎?”
老竇性急,不愛說話,黑著臉上去,一腳將老楊的鼓踹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