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政超驗價值的淵源

摘要：美國憲政制度中的分權架構和保護人權理念，背后有其深厚的基督教的文化根基，從圣約到憲約的主權者自我約束的憲政觀，在超驗的背景下，將個人自由的保護放在價值序列的最高點，實踐了約束下的自由觀，最大程度的保護公民的自由。

關鍵詞：圣約；憲政；超驗價值

雖然憲政的觀念在現今的時代得到廣泛傳播，但漢語法學界對憲政的認識大多止于實證主義的層面。憲政制度背后的觀念是約束權力的根本，主權者的自我約束才是憲政內核。

一、主權者的自我約束

1、憲政與“限政”

學界普遍認為憲政就是通過制度限制政府的公權力，保護公民的私權不受政府公權力的侵犯。將憲政僅理解為“限政”，即限制政府和行政權。這是對憲政的一種誤解，憲政首先是對立法權的限制，是對多數人意志的限制，是主權者的自我約束。

對立法權的限制在觀念上，可以分開兩種思路，并分別發展出國家主義和憲政主義兩類政法模式。國家主義的政法模式，是反憲政的，它導向議行合一的趨勢；而憲政主義的政法模式，導向分權制衡和違憲審查的限權技術。

2、 國家主義政法模式

國家主義者認為，國家是至高和無限的，個人必須無條件服從國家。這種國家觀念，其實就是把國家神化，將國家安放在神的位置上，將神的至高無上和無限的屬性加添在國家的身上，從而使得國家取得神性，個人對國家的服從就有具有合法性。

國家主義對立法權的限制，雖然也是對多數人意志的限制，但卻是出于對國家的偶像崇拜，其實質是通過議行合一的體制限制民眾的權利。議行合一的體制，強調立法權和行政權在某種程度上的合二為一。國家主義的政法模式，就是通過議行合一的體制，在限制民眾的權利之時，擴大行政權，從而實現國家對社會的控制。從巴黎公社到中國的人大制度，背后都是國家主義議行合一的思路。

3、憲政主義的政法模式

憲政主義的政法模式，其對立法權的限制，導向的是現代憲政制度的核心技術，即分權制衡與違憲審查。憲政主義反對立法至上，反對議會自我審查，因為“任何人不得做自己的法官”。如果立法權具有自我裁判的權力，就沒有違憲的概念，因為作為大多數人的意志的代表的議會在政治合法性上是不能為非的。

所以違憲審查就是由大法官立足于憲法的超驗價值對議會和政府的立法進行審視。憲政主義的實質，就是通過司法權的崛起來抑制行政權和立法權。通過違憲審查，法官將個人權利直接訴諸于憲法的超驗價值，這對每個具體時期的個人權利給予強有力的保護，最終實現憲政的目的。

二、 從圣約到憲約

1、 《圣經》中的四重約

憲政文明的最高范疇就是“約”，約就是約束，包括自我約束和約束對方。“約”涵蓋了形而上的價值約束和具體而微的制度約束及歷史性的文本約束，既顯明在先約束的超驗來源，也表明了世俗的約束力的產生途徑。既論證了立憲的必要性，也開出了立憲的可能性，因而能夠發展出約束世俗權力的立憲制度。

約的觀念來源于基督教的圣約觀，而圣經是基督教的權威和根本，約的觀念直接來源于《圣經》中的四重約的觀念。第一重約是神指著自己的誓約，當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上帝創造萬物，是用話語完成創造的，這不但是上帝最初的大能，也是上帝指著自己的起誓。

第二重約是神與人的圣約。始于神與挪亞立約，“我與你們立約，凡有血肉的，不再被洪水滅絕，也不再有洪水毀壞地了”。神與挪亞之約被稱為“彩虹之約”，也被稱為圣約，是一切人間契約及其法律能夠成為可能的起點。第三重約是人與人在神面前的圣約。始于亞伯拉罕與亞比米勒在神面前的立約，人與人的立約，將立約的道德基礎和信實的品質建立在彼此對一種超驗背景的信靠之上，因此，在神面前的立約，仍然是圣約。

最后一重約是人與人在背棄上帝和否定上帝之后的相互立約，正如西方實證主義法律觀下的社會契約論所反映的約的觀念。

2、 基督教的圣約觀

基督教的圣約觀不僅根植于基督教的權威經典《圣經》，而且也根植于猶太—基督教文明的歷史發展經驗。舊約以色列人的歷史，就是上帝與人類立約的歷史經驗傳統。

具有超驗背景的基督教的圣約傳統對現代憲政主義產生了直接的影響。從基督教的圣約觀到清教徒的憲政實踐之間，一個涵蓋觀念史和制度史的信念是，上帝若不愿約束自己，人就不可能約束自己，上帝若不愿與人立約，人就無法與他人立約。

2.1、被動領受的契約觀

基督教的圣約觀有兩個核心特征，對英美的憲法概念和憲政制度的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第一個特征是，被動領受的契約觀。圣約是造物主與被造物的立約，這表明最初的約是在不平等主體之間發生的。沒有一種更高的權威介入，平等主體之間就沒有自我約束的能力。因此圣約不是意思表示的一致，而是由神的揀選和人的領受構成。當神與人的關系從舊約遞進到新約，將這一被動領受推向了極點。人守不住律法，上帝差祂的獨生子耶穌基督來到人間披戴肉身，以十字架的刑罰，替代了罪人向宇宙的最高法官付這守不住的代價，同時成全“約”的公義和愛的豐盛，基督用他的血與人立下“新約”。由此可知，人的承約者地位完全來自神的恩典和揀選，而不是人的意思表示一致。人的被動領受的地位，使得基督教的圣約觀在特性上是世俗的，而不是神權政治的，人是絕不能替上帝履約的，人若想替天行道，則是對十字架上的上帝的公開叛亂。

2.2、自我限制的自由觀

基督教的圣約觀還是自我限制的自由觀。上帝與亞伯拉罕立約，并將割禮作為立約的記號。新約中，保羅將“洗禮”在屬靈的意義上視為基督徒所受之割禮。割禮在政治哲學上的意義并非指向物質上的代價，而是要割去自己的血氣、意志、欲望乃至知識和理性的一部分，作為順服圣約的記號。人若不接受被一種更高的的價值約束，不愿通過被真理限制、從而破碎自我中心的完整性，就不能被歸于圣約之下。因為連上帝也是以自我限制的受難方式來啟示和完成其立約行為的。立約意味者立約者和承約者都將割去自己的一部分，通過放棄而得到自由。這也就是基督教圣約神學之下的自由觀：沒有約（束）就沒有自由。這種自我限制自由觀對現代憲政制度的影響深遠。

3、 美國憲法的圣約觀

圣約傳統也是美國憲法的一個直接背景。從圣經中的立約鏈到相信上帝與北美居住者之間的圣約，這是憲法在美國能夠成為一種“公民宗教”的根基。

從五月花號公約到《基督之愛的典范》，從《佛吉尼亞殖民地神圣政體和軍隊的條款、法律和規則》到美國聯邦憲法，顯示出美國的憲政制度的發展歷程，正是一個從圣約到憲約的過程。基督教的圣約觀直接催生了美國憲法概念的產生，確立了最初的憲政制度的在先約束，北美清教徒的圣約傳統更是深刻的塑造了美國的憲法觀念。

三、 結語

憲政制度的核心價值不是民主，而是自由。從《圣經》四重約的觀念到北美清教徒的圣約觀，為美國憲政的立約提供觀念支撐。由圣約到憲約的觀念，將世俗的憲政與超驗的價值相鏈接，將個人的自由與超驗的正義相連接，從而使得自由的價值在憲政的價值序列上占據最高點。由此可見，美國的憲政實踐是有其深刻的基督教超驗背景的，中間的連接點就是圣約的觀念。（作者單位：四川省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

參考文獻：

[1]王怡著：《憲政主義：觀念與制度的轉捩》，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2]《圣經》，中文和合本，中國基督教兩會，2008年版；

[3]約翰·加爾文 《基督教要義》，錢曜誠等譯，三聯書店，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