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應當具備法益平衡性,包括基于現行立法例的實然性法益平衡與超越現行立法例的前瞻性法益平衡兩個基本方面,具體而言,應有益于未成年人重新回歸社會、盡可能降低未成年人再犯危險性、維護同類弱勢群體及代際法益的平衡性。
關鍵詞:新刑訴;犯罪記錄封存;法益;平衡
一、制度設計應有益于未成年人重新回歸社會
2012年通過的新刑事訴訟法明確建立了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該項制度有效貫徹了刑訴法保障人權的法治理念,而且遵循了犯罪學基本規律,充分考慮了未成年人犯罪的特殊性及其改造可能。同時也是“以人為本”、重視人、尊重人的人文主義理念的體現,還是一種積極的“人盡其用”的務實人才觀。特別對于那些“高智商”犯罪的未成年人而言,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有益于引導他們出獄后將自身的“智慧”貢獻于社會,從而使“黑客”變“紅客”。
特別注意的是,法律對未成年人進行了區分對待。第二百七十五條第一款規定:“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周歲,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應當對相關犯罪記錄予以封存。”由此可見,法律把年齡、涉刑輕重作為衡量未成年人可塑性——即社會危害性及改造可能的法定最低“分水嶺”。凡不滿足“底限性”條件的,將不適用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因為并非所有未成年人都具備改造可能。
但也同時應該注意到,僅將年齡和涉刑輕重作為適用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法定參考因素,難免會存在考慮不周、有失公允之可能,而將部分本具有可塑性、但心理并不成熟的十八出外的生理成熟的“心理未成年人”排除在外。筆者認為,十八歲之外特定年齡以內(如二十五或者三十歲等)的學生等未成年人依然可以享受“制度優惠”,這并非是對“非學生”的歧視或故意制造司法不公,而是充分考慮了大學生可塑性較強的事實。例如,筆者在新聞上見到過這樣一則案例,雖然與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沒有直接關系,但依然對我們有有益啟迪:某大學一“高材生”因瑣事與受害人發生沖突,面對牢獄之災可能,但最終得益于檢方積極的疏導工作,加害人與受害人最終達成和解協議,而獲得免于起訴、更免于鋃鐺入獄的“人生污點”,該名“高材生”也最終如愿以償,“不留案底”的成功出國深造。基于類似理念,我們完全可以在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未來改進中,淡化年齡因素的刻板限制,而發展成為一種更加人性、靈活、務實的制度。
同時,涉刑輕重也是一個不完全科學的衡量因素。未成年人既具有好奇心、叛逆感,但也受制于各種約束因素而不敢輕易犯罪。一個人處于未成年人時,其重罪犯罪沖動很可能因其較輕前科被“赦免”或“封存”而最終釋放出來,所以涉刑較輕的“輕罪”并非犯罪記錄封存的單純參考因素,筆者認為,如果未成年人多次犯罪,或違法在先、犯罪在后,或者多次違法的,即使第一次犯罪為“輕罪”,依然不能享受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制度優待,以防止其將“制度優待”錯誤理解為“制度放縱”而產生對法律及社會秩序、他人合法權益的“輕曼”意識。必要的制度威懾可以有效降低未成年人的再犯可能,從而達成社會法益與個人法益的平衡、寬宥與管控的平衡。
二、制度設計應盡可能降低未成年人再犯危險性
未成年人的犯罪問題,不僅是未成年人的個人問題,也是個令人頭疼的社會問題,因為面對享受制度優待的未成年人,受害人及其家屬甚至廣大社會公眾時刻懷疑這些“不穩定因素”能否真的不再犯錯,于是乎,“知情權”與“隱私權”、“公眾利益”與“私人利益”、“公正”與“偏愛”的博弈不可避免。所以,犯罪記錄封存制度還涉及社區甚至更寬廣范圍的不特定公民的集體人權——社會秩序的穩定價值。
新刑訴法第二百七十五條第二款規定:“犯罪記錄被封存的,不得向任何單位和個人提供,但司法機關為辦案需要或者有關單位根據國家規定進行查詢的除外。依法進行查詢的單位,應當對被封存的犯罪記錄的情況予以保密。”
乍一看,似乎該制度本身“完美無缺”足以保護未成年人的“脆弱心靈”,但仔細推敲,卻能發現問題。
第一,辦案機關可以查詢犯罪記錄,目的是為了確定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惡性并科學判斷是否構成“累犯”可能,所以查詢結果很可能“隱晦”的體現在起訴書、公訴詞或者判決書中,事實上達不到“封存”效果。
第二,“有關單位”之“有關”如何界定?如果說在公務員招考中,國有單位可以貫徹保密要求,那么在熟人社會的基層,一般用工單位則很容易“泄密”而造成“轟動效應”,法律對“獵奇者”、“泄密者”卻未明確規定法律責任,這不能不說是“誘惑”未成年人的“制度再犯”因素。
第三,“封存”如何解釋?是只允許對紙質文件進行“唯一性”存檔,還是可以同步進行“電腦存檔”?在辦公現代化的今天,許多檔案文件都是以“電子檔案”方式存在的,如何保障網絡環境下的“封存”成效,確實為一大挑戰。
第四,只允許“有關單位”查詢,卻不允許“有關個人”查詢,其精神實質還是對個人的深深不信任以及國家的“道德優越感”甚至是“權力封閉性”及其“威嚴感”的維護。不讓受害人等特定人員查詢,事實上很可能變相放縱未成年犯罪人而使他們不負擔更多“道德壓力”,而沒有壓力的改造勢必為不完全的、成效有限的改造。
三、前瞻性思考——能否擴大制度適用范圍
目前,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僅為未成年人“量身定做”的特殊保護制度,并未將某些精神病人、防衛過當者、暴力拆遷事件受害者等與未成年人同屬弱勢群體——甚至犯罪意圖比某些未成年人還要輕微的“底層人群”,也沒有充分考慮孕婦、高齡老年人、失獨家庭等“前輩人”與“未成年人”之間的代際法益公平。
如果說未成年人是祖國的未來,但在成長期因存在分辨能力有限、心智不健全的客觀實際,出于保護他們成長的特殊需要,國家才會采取包括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在內的特殊制度寬宥措施,那么與未成年人同屬弱勢群體,甚至在個別情況下,分辨能力連一些未成年人都不如的精神病人、受重度刺激而防衛過當者為何不能因分辨能力的特殊性、脆弱性而不能明文享受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制度優待?如果從功利角度講,未成年人還具備較長時期的貢獻能力時,患有產期抑郁癥的孕婦、心智有所衰退的高齡老人雖然相較而言不如未成年人的“勞動潛力”巨大,但畢竟他們已經為或正在為其家庭和社會貢獻力量,假如之前無違法犯罪前科,初犯確系心智減退所致,且犯罪危害性有限(或者被害人諒解了加害人),何不對這部分人也適用犯罪記錄封存制度?一是有利于孕婦安心產子和教子、產后不被犯罪標簽連累孩子(這也是變相對未成年人的保護),二是有利于弘揚敬老的傳統美德,有利于防止社會甚至自家子孫對他們的歧視。
四、結語
雖然,未成年人的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具有保護未成年人特殊法益的積極一面,但因其自身的制度缺陷,而很可能使其異化為暗示、縱容未成年人犯罪的“制度誘惑”,所以我們一定要完善制度設計,兼顧個體人權與集體人權、未成年人健康成長與社會秩序的平衡。另外,為了體現代際公平,還應適時擴大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受惠面,將一些主觀惡性不大的其他社會弱勢群體也納入適用范圍。(作者單位:四川省社會科學院)
參考文獻:
[1]陳光中:《刑事訴訟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5版。
[2]張明楷:《刑法學》,法律出版社,2011年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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