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羲和王夫之經濟思想比較研究

摘要：黃宗羲和王夫之同是明末清初的著名思想家，又是在多種學科領域內皆有杰出建樹的大學問家，二人的經濟思想是其思想體系的重要構成部分。本文擬從黃宗羲和王夫之的本末觀、土地思想、賦稅思想三個方面進行探討，著重對二人經濟思想的內容及得失作盡可能詳盡的評述并加以比較，試圖對明清之際中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的經濟狀況進行一番研究。

關鍵詞：黃宗羲；王夫之；經濟思想

一、本末觀的新突破

（一）黃宗羲的工商皆本論

“以農為本，工商皆末” 的本末觀是我國長期封建自然經濟土壤里形成的經濟教條，這種本末觀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而日益成為生產力發展的桎梏。黃宗羲反對傳統的“農本商末”觀念，提出了“工商皆本”的新見解。他說：“世儒不察，以工商為末，妄議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所欲來，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蓋皆本也。”他從正面肯定了工商業與農業同樣重要， 積極主張大力發展工商業。

黃宗羲認為“本”、“末”不該按農業和工商業來劃分，而應該按是否有利于社會財富的增長來劃分，凡有利于社會財富增長的都應是“本”，工商業是社會、國家需要的，都是“本”。工商皆本思想，是對浙東商品經濟發展和工商業社會作用的敏銳總結，是中國封建社會長期占據統治地位的“重本抑末”論的離經叛道公開批判，是一個極富有見地的新思想，適應當時工商業的發展和資本主義萌芽的要求。

（二）王夫之關于本末問題的矛盾思想

1、王夫之的崇本抑末思想

首先，王夫之認為，農業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社會財富的源泉，他說“地之有稼檣也，天地所以給斯人之養者也，人之戴君而胥匡以生也”，其結論是“谷者，民生死之大司也 ”。其次，我們分析一下王夫之的抑商言論。他說：“生民者農而戕民者賈”， “商賈者，于小人之類為巧。而蔑人之性、賊人之生者為已亟者”，在王夫之眼里， 商人簡直是一群敗壞人性， 掠奪財物的小人。為此， 他主張“商賈者，王者之所必抑”，由此可以看出，王夫之言論中表現出明顯的抑商傾向，表現了對商業和商人動搖保守的態度。

2、肯定重視工商業的發展

雖然王夫之是一個重農主義者，其言論中多含重農抑商色彩，但是身處明末清初小農經濟動搖的變革時代，其思想中又不可避免的表現出了對工商業和商人的重視及肯定。

首先， 王夫之從積極意義上論證了大賈富民在經濟生活中的調節作用， 說道：“大賈富民者，國之司命也，”這說明， 在缺乏社會保障系統的君主專制社會中，地方的少數富賈大商，在社會救荒的過程中能發揮積極的作用，從而在保證災荒之后的經濟復蘇和發展起到一個很重要的調節作用。其次， 王夫之在社會經濟流通的積極意義方面論證了大賈富民的作用， 反對地主官僚憑借特權而在經濟上導致“金死一家而害氣迸集”的現象，并且從經濟學的角度上肯定了商人謀利的合法性。而且，王夫之還把商業貿易上升到和國家安全密切相關的高度，要求國家重視商業的積極作用。這些思想與黃宗羲“工商皆本”的思想如出一轍。

（三）比較評價

我們可以說黃宗羲、王夫之還不理解現代經濟生活中消費和生產之間的關系，那是因為他們處在一個物質資源比較貧乏的農業經濟占主導地位的時代。然而， 他們把能夠直接創造財富的手工業和有助于直接生產財富的工商業看成是社會經濟之本，超越了傳統的“重農抑商”觀念，是十分卓越的見解，與現代的社會工商觀在精神上也是相通的。作為一代哲人，他們能在重視工商業作用的同時， 仍以農業為社會經濟的根本， 這并不是表明他們的思想不開放，而恰恰體現他們的務實之處，并不可以武斷的說他們還沒有擺脫重農思想的觀念束縛。總之，無論他們肯定工商賈在社會經濟中的直接作用， 還是反對君主專制下的官府和豪商的勾結、大商人的壟斷， 這都體現了進步的思想家肯定工商業在社會財富增值中的積極作用，這是值得肯定的思想。

二、田制觀

（一）黃宗羲主張恢復井田制

在土地問題上，黃宗羲主張恢復井田制度。但，他同以前一些主張恢復井田制的人是不同的，他主張的井田制是針對土地兼并的。他反對官田比例過大， 民田數量過小，從而導致百姓無田可種。其目的是為廣大的人民群眾著想，具有一定進步意義。黃宗羲認為，古時土地廣曠，民有田可耕。“蓋土地廣大，不能縷分區別。總其大勢，使瘠土之民，不至于甚困而已。” 但此后，由于封建統治階級，“其賦之于民，不任田而任用，以一時之用，制天下之賦，后王因之” ，“ 天下之賦日增， 而之為民日困于前。” 這種不合理的租稅制度甚至發展到百牲“一歲之獲” ， “ 盡輸于官，然且不足” 的嚴重局面！

黃宗羲抨擊皇族土地所有制，并揭露皇族通過各種特權侵占群眾土地。“今民所自有之田，乃復以法奪之。授田之政未成，而奪田之事先見。” 他主張保存“先王之制井田” 這種歷史上的土地國有形式，來達到平均土地，“遂民之生，使其繁庶也。”可見，黃宗羲的田制觀，是一種平均主義的改良思想，也是一種民主主義的富民主張，雖然這些思想具有很大的空想成分，但足以見得黃宗羲對土地問題的重視，對農民貧苦生活的關懷。

（二）王夫之主張抑兼并，授田于民

在土地問題上，王夫之反對地主階級的土地兼并，他說：“王者能臣天下之人，不能擅天下之土…… 民之力，上所得而用，民之田，非上所得而有也”，這就是說， 封建帝王不應憑籍特殊的政治權力，把全國的土地占有為自己的私產，因為封建王朝雖更迭替換，但老百姓卻早就占有一定土地，無需封建王朝授予。君主只能要求人民負擔力役，而“擅天下之土”是不合理的，那么土地該歸誰占有呢？王夫之的答復是“有其力者治其地”，即有能力從事農業生產的“民”，才應當占有土地。根據他在指責封建統治者賦役繁重時所說的“豪民無所謂于多有田，而利有余；弱民苦于僅有之田，而害不能去”，等語境看，主要是指全國廣大的自耕農。對于他們所占有的土地， 他強調：封建帝王不可“割裂為己土”。他之所以提出這種主張，顯然是對明后期皇帝貴族肆意侵占民田的情況的反對。他希望這種不合理的情況能夠改變， 來穩定自耕農的生產地位。他指出：“國以民為本，有民而后國可為；民以農為生，有農事而后民可用”。

（三）比較評價

地主階級對土地的劇烈兼并及所造成的嚴重社會危害，是黃宗羲、王夫之及同時代其他進步思想家們所高度關注的社會問題，他們幾乎無例外地對大地主的兼并行為表示抨擊，而對農民在沉重的剝削下所受到的痛苦作了探刻的揭露并表示同情。但是對于如何解決嚴重土地兼并和農民缺地、少地的問題， 無論是黃宗羲抑或是王夫之均未提出堪稱激進的主張。盡管王夫之和黃宗羲一樣， 都主張將“官田”授之于民，但他們對于現存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都不主張作比較大的觸動，并且提出的解決方案也大都存有空想主義色彩，很難在明末清初的大環境中實行，但即使這樣，也不能抹殺他們思想的進步性和對農民生活的關懷。

三、 賦稅思想

（一） 黃宗羲強調調整賦稅，減輕農民負擔

針對當時賦稅嚴苛的現狀，黃宗羲提出了自己的主張：

1、依土地質量的好壞，田分五等，依產定賦。他提出“今丈量天下田土，其上者依方田之法，二百四十步為一畝。中者以四百八十步為一畝，下者以七百二十步為一畝。再的之于三百六士步、六百步為畝，分之五等。”，當然，他這種設想顯然是形式主義的，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也是做不到的。

2、重定天下田賦，實行輕搖薄賦的政策。他針對歷代以來日益加重的“以斯民為仇”的暴稅，提出了“重定天下之賦，必當以下下為則”的主張 ，何為下下？即“三十而稅一”。或“授田于民，以什一為則，未授之田，以二十一為則”。黃宗羲的這些主張，雖然具有空想的、平均主義的改良色彩，但是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這種民主主義的輕賦富民的思想，是具有歷史進步性的。

（二）王夫之主張輕徭薄賦

面對土地兼并日益激烈，農民生活貧苦的現狀，王夫之則主張輕徭薄賦，減輕農民負擔，歸而納之，主要包括以下內容：

1、王夫之強調“ 薄賦”，來減輕自耕農的負擔。他否定什一稅為理想的農業稅率，而主張二十取一或者更輕的稅率。他認為， 三代沿襲上古舊習，國小君多，什一稅是不得已而為之。后世“ 以天下奉一人” ， 仍為“ 十取其一” ，這是“以供貪君之慢藏”，為“至不仁之言”。因此，則應該減輕稅率。他參照歷史，主張三十取一，肯定它是“百王之大法”。

2、王夫之強調“役與賦必判然分而為二”。他認為由北魏創立而完善于唐初的均田制，所征的課，“重之于庸，而輕之于租”，是“適用宜民” 的。因為“庸”是由全國所有人戶負擔的，而租則是由耕種田地的農民所繳納的，農民雖然要同時負擔“庸”，但是由于其他的人戶在這方面也不能規避征課，同時“庸”要重于“租”，也就相應的減輕農民的負擔。而均田制破壞以后，這種賦役制度也就不能再推行。從楊炎的“兩稅法”到張居正的“一條鞭法”，都是并役于賦，按田畝征收的，而農民以外的商賈工則不用負擔了，王夫之認為這是很不公平的。他這種看法，從歷史演進角度看，具有一定落后性，但他希望統治者在征課賦役等方面能盡量減輕農民負擔的想法卻是值得肯定的。

（三） 比較評價

王夫之與黃宗羲盡管都不主張對既存的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進行大的觸動，但卻都在不同的程度上或從不同的角度上提出了減輕賦稅來抑制土地兼并的意見，可見他們都對當時日益艱難的農民生活給予了高度的關注和深切的同情。具體而言，黃宗羲對于中國古代各朝的稅制都進行了詳盡的比較研究后，從而得出了更加系統化理論化的結論，并且發現了后人稱之為“黃宗羲定律”的現象，對后代的經濟思想產生了更加深遠的影響，甚至時至今日，也仍然是國家高度重視的賦稅問題。相比之下，王夫之的賦稅思想則不如黃宗羲的充實，他對于歷代的稅制研究雖然多，但切實可行的措施卻有所缺乏。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黃宗羲和王夫之的經濟思想， 既反映時代發展客觀趨勢的商品經濟觀念，又滲透著濃厚的保守落后的自然經濟觀念，他們經濟思想的矛盾性多重性自始至終的貫穿于他們對本末觀、土地制度、賦稅制度、貨幣問題的一系列論述中， 瑕瑜互見。思想是不能跨越時代的，他們經濟思想的矛盾性、多元性，正是明末清初商品貨幣經濟和資本主義萌芽孕育發展但自然經濟仍占統治地位的客觀歷史背景在思想家頭腦中折射的結果。（作者單位：安徽大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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