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自由及其限度理論探析

摘要：1644 年英國思想家約翰·彌爾頓在《論出版自由》中，在人類歷史上首次明確提出了新聞自由的偉大口號。此后，這一理念為越來越多國家和民眾所接受。但是，新聞自由的尺度究竟該有多大？在哪些情況下才可以對其加以約束？對類似問題的回答在今天中國特殊語境下顯得尤為具有現實意義：《新京報》“請放人”事件拷問媒體是否具有動用媒體力量為員工“發聲”的自由；“轉發500條可判誹謗罪”引發了對是否壓縮新聞自由的空間的討論……

這些事例反映出，新聞自由及其限度問題也逐漸走進學者和公眾的視野。基于此，本文對新聞自由的界定、三大要素 、歷史演進及對新聞自由的限制進行探析，以期有益于上述問題的回答。

關鍵詞：新聞自由；新聞自由限度；新聞自由歷史

一、新聞自由的內涵

1、新聞自由的界定

對新聞自由的界定主要包括幾方面：一是從外延角度進行闡述；二是從媒介和外延的融合來解釋；三是進行權利屬性的解釋；四是從其實現的手段解釋；五是從其他方面來界定。國際新聞協會于1951年對新聞自由的含義進行了規定，主要包括信息的自由接近、傳播、自由發行、意見的自由表達等四個角度。日本新聞協會對新聞自由內涵的概括是從外延方面入手，涵蓋了自由采訪，報道和評論。

我國學者對新聞自由基本概念進行的界定中，有代表性的是臺灣學者呂光先生的觀點，其對新聞自由的涵義規定有8 個方面：（1）出版前不需領取執照或特許，也不需繳納保證金；（2）出版前免于檢查、出版后除負擔法律責任外，不受干擾；（3）有權報道、討論及批評公共事物的自由；（4）政府不得以重稅或變相迫害新聞事業，也不得以財力津貼或賄賂新聞工作者；（5）政府不得參與新聞事業的經營；（6）新聞采訪的自由，新聞來源的自由及保密性；（7）自由使用意見傳遞工具，免于檢查，保障采訪自由；（8）閱讀收聽的自由。①

當前學者對新聞自由的理解大致歸為兩類：一類是認為新聞自由是媒體的專有權利，新聞只是作為新聞報道的一部分而存在。新聞自由的主體應該是一個單位組織，而不是公民個人的權利。正如斯圖爾特大法官所言的那樣：“新聞自由條款實際上是憲法的結構性規定”。②這種新聞媒介組織的權利是與公民所享有的其他基本權利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另一類觀點：新聞自由是公民應該享有的對社會現象和社會事件進行符合事實的采訪、報道和評論的自由，包括報刊自由發行、廣電節目的播放不受限制、新聞采訪和報道方面的自由，以及公民發表新聞言論的自由③等。該觀點強調，新聞自由是言論自由在新聞領域的表現，它不是新聞媒體的獨有權利而是每個公民的言論自由。

2、新聞自由的要素分析

上述對新聞自由的界定之所以有較大分歧，就在于各個觀點在涉及新聞自由的關鍵要素——新聞自由主體、客體、內容上有較大出入。所以，為了更好的厘清新聞自由的內涵，現將新聞自由的三大要素進行梳理。

（1）新聞自由主體

當前學界關于新聞自由主體尚無完全一致的結論，主要存在目前幾種不同觀點：

A.新聞專業工作者

該觀點認為，新聞媒體所呈現的成果主要是由于其專業人員如編輯、記者、專欄作家等的努力，新聞媒體要發揮監督政府的功能，也必須要有他們的采訪調查及搜集有關的資訊，對公共議題提供適當的評論。所以新聞自由的享有主體是新聞專業工作者。④

B.公民說

有學者認為，新聞自由指的是依法給予公民新聞傳播活動的自由。新聞自由不是所謂的媒體從業者的獨特權利，而是每個公民都應該享有的權利。⑤

C.新聞媒體說

該觀點認為新聞自由主體是新聞媒。有學者認為，新聞自由就是新聞媒介擁有新聞的出版權、采訪權、發布權。⑥

（2）新聞自由的客體要素

新聞自由的客體是新聞。

（3）新聞自由的內容要素

第一，新聞媒體的設立包括程序和實質資格的自由。新聞媒體不能被壟斷，不能成為政治、經濟等利益集團的 “傳聲筒”。新聞媒體的設立可以有一定的資質和程序要求，但是必須擺脫壟斷，走向市場。

第二，編輯和傳播的自由。在當今媒介化社會，新聞媒介是公眾感知外部世界重要的“輿論皮膚”，是滿足公眾知情權最有效的平臺。為了保障媒體對事件進行客觀、公正的報道，政府和單位組織及個人有配合新聞媒介的義務，不得對新聞自由采訪、傳播等行為加以阻擾和干擾。

第三，公平評論的自由。新聞評論是實現媒體議程設置功能的重要手段，能夠影響公眾對事件的評判，從而實現輿論引導的作用。新聞機構及社會公眾可以通過發表評論來融入這個信息社會。當然，評論不是任意“發聲”，它不得侵犯他人的隱私權和名譽權。⑦

第四，新聞媒介對消息來源保密的權利。它是指新聞媒體有權為消息提供者保密，不向他人透漏的權利。這一項權利在西方尤其是美國的實施相對成熟。消息來源保密得到了新聞界的支持和稱贊，但是其在法律上的地位還未確立。⑧

3、新聞自由的歷史演進

（1）新聞自由口號的喊出

1644年英國思想家彌爾頓在其名著《論出版自由》中，在人類新聞史上率先喊出了新聞自由的口號。

（2）《許可證法》的廢止——新聞自由的原則確立的標志

1694 年，英國獨立出版商再度要求廢止《許可證法》。《許可證法》遭到越來越多的批判：壟斷造成貿易的不公平；限制了出版業的發展；違法者賄賂掌權者的腐敗等。英國當局不得不宣布《許可證法》停止生效。⑨新聞自由借助日益增長的資產階級力量在與王權的斗爭中初步得到了實現。

（3）新聞自由的法律保障

1789年法國《人權宣言》宣稱：“思想與言論的自由交流，是人類最為寶貴的權利之一。每一個人都享有言論、著作和新聞自由” 。2年過后，《人權宣言》成為法國憲法的序言。1791年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權利法案》）規定：“國會不得制定下列法律……剝奪人民言論或者新聞自由”。這些最早的一批資產階級成文憲法對新聞自由的確認為其提供了法律保障。⑩

4、新聞自由的本質——言論自由的體現

新聞自由是公民自由在信息共享方面的體現，意味著壟斷信息的特權社會結束，平等開放的市民社會到來。馬克思曾指出，沒有新聞出版自由，其他一切自由都會成為泡影。從本質來講，新聞僅僅是言論的一種特殊方式，是由專業從業者采用大規模和迅捷的介質（如報紙、廣播、電視、網絡等）面向大眾而進行的言論傳達。

本文認為，隨著時代的發展“言論”的內涵和形式也在發生變化。《布萊克法律詞辭典》的“言論自由”條款為“言論是憲法賦予的以口頭形式表達意見和事，不受政府檢查和限制的自由。”B11在今天，“言論”的形式也從傳統意義上的圖像、文字發展為形式多樣的符號載體，如文字、圖像、音頻、視頻以及不同形式的組合等。

二、新聞自由限度

新聞自由的實現與限制之間存在著一種對立統一的關系。新聞自由的充分實現是目的，新聞自由的限制卻正是保障新聞自由實現的必要的手段。

對新聞自由進行限制的理論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逐步發展的過程，17—19 世紀自由主義理論把新聞自由看作是個人的絕對權利。由于自身的局限性，該觀點被后來的社會責任理論所取代。社會責任理論承認人的自由權利，但它不贊成不加限制的放任的自由。法國《人權宣言》、密爾《論自由》等經典著作在強調新聞自由的同時也為了防止其濫用而提出了有關限制之觀點。

新聞自由的行使應受到以下三個方面的限制：

1、新聞自由要受到國家利益的限制

新聞自由的實現不應危及國家安全和政權穩定，這是世界各國公認的新聞自由的一條界線。新聞自由不得泄露國家機密，不得煽動政變或叛變，不得教唆犯罪等。例如霍姆斯大法官曾表示：“當國家處于戰爭狀態時，許多平時可以容忍的言論，因其妨礙戰事而變得不能容許了，法院也不認為他們是憲法所保障的權利。”B12

2、新聞自由的行使要受到社會公共利益的制約

一般來講，新聞自由對社會公共利益的損害包括：（1）對社會道德和秩序的腐蝕、挑戰，可能引起社會道德水平下降、敗壞風紀等。（2）對宗教信仰的誹謗、侮蔑等引起宗教糾紛，構成對社會秩序的損害。因此，為了保障社會公共利益，須要在某些情況下對新聞自由進行限制。

3、新聞自由的行使要受到私人利益的制約

新聞自由的實現不應以犧牲私人利益為代價，在行使新聞自由時，應尊重他人的權利和名譽。私人利益包括個人名譽權、隱私權、財產權以及受到公平審判的權利等。1948 年的《聯合國人權宣言》第 12 條宣布：任何人的私生活、家庭、住宅和通信不得任意干涉，他人的名譽和榮譽不得加以攻擊。

新聞自由限制的方式

1、預防制

又稱事前限制，包括許可證制、檢查制、保押金制和呈報制，最主要的特征是由政府委派官員實施書報檢查，決定允許出版、或不許出版、或刪改后出版。

禁止事前審查是民主國家的通例，也是新聞自由的基本構成條件。世界上民主法制比較完備的國家，大多通過憲法、法律或司法解釋宣布禁止事前審查制度。

2、追懲制

又稱為事后制裁制，包括刑事、行政和民事的追懲手段。事后追懲制承認表達的自由，而又允許政府為了其他利益抑制自由放任的危害。當言論發表以后，政府根據它所產生的或即將產生的現實危害來追懲言論者。B13

總結

當代社會，新聞自由的價值日益凸顯，成為社會民主程度和公眾權利意識的重要衡量標準之一。新聞自由在滿足社會公眾知情權、保障人們“知”的同時也保障了社會“言”的自由。對于新聞媒體行業來說，對新聞自由的保護有利于新聞媒體更好地行使報道自由權，讓媒體開放、自由地去發展。

值得注意的是，在現代社會在重視新聞自由的保障的時候，也不能忽略新聞自由被濫用所帶來的負效應。例如2013年5月發生的“埃及神廟驚現‘到此一游’”事件，許多網友對15歲的中學生當事人進行人肉搜索，不僅公布其出生日期，還公布其就讀的學校和家庭等細節信息。這種過度的曝光且不論是否侵害到未成年人的權益，實際上并不利于這名中學生的改正，對其日后的學習、成長帶來了過多的輿論壓力。這一例證也反映出，為了讓新聞自由更好的發揮促進社會公平、保障公眾知情權的作用，新聞自由須要適當的制約。（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

注解

①蘇成雪：《傳媒與公民知情權》，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 年版.

②馬嶺：《憲法權利解讀》，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0 年.

③周葉中、韓大元：《憲法》，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 年版.

④林子儀：《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月旦出版公司 1993 年版.

⑤胡興榮：《新聞哲學》，新華出版社 2004 年版.

⑥張建波：《論新聞自由》，《山東省青年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5年第5期.

⑦謝鵬程：《公民的基本權利》，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

⑧鄭保衛主編：《新聞法制學概論》，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9 年版.

⑨（美）邁克爾-埃默里·埃德溫-埃默里：《美國新聞史》，展江、殷文譯，新華出版社，2001 年版.

⑩章敬平. 論新聞自由[D]. 蘇州大學， 2007.

B11Black.s Law Dictionary. West Publishing Co. 1979.

B12schenck v.United States ，249U.S.47，51-52（1919）. 許多學者認為霍姆斯提出了這一“惡劣傾向”原則。

B13廉敬武. 論新聞自由[D].中國政法大學，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