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正職,通常被坊間稱為一把手、老大、老板、1號等等。如今很少有人愿意討論一把手的問題,何故?啞巴吃餃子,心里有數。實際上,許多單位工作開展不好、矛盾出了不少,掌舵的一把手是要承擔責任的。
在《三國演義》里,劉備集團貌似一個大國企,政府給了一塊牌子(皇叔)、一個政策(密詔),但沒給運作資金,連經營場地也不給,卻要求盈利——興復漢室。這也怪不得劉備要四處乞討、借貸加訛詐了。沒有這些個本事,他做不了蜀漢的奠基人。
至于關二爺,我們就不說了,形象大使而已,個人影響力再爆棚那也是一根筋的效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哥們義氣,向來只是私我的、一小撮人的小義,跟天下正道之滄桑大義沒什么可比性。關二爺若做一把手,員工們或能感受某些悲壯,卻必定瞧不見未來。所以,討論他沒有典型意義。
吊詭的是,劉關張三人,倒是莽張飛更具有一把手的某些潛質:比如散盡家財助劉備創業,此謂公而忘私;比如巡視地方推薦龐統,此謂發現人才;比如西取巴郡義釋嚴顏,此謂寬待人才;時不時的還能玩點小計謀,此謂領導權術,等等。盡管如此,張飛依然做不得一把手,何故?“張飛病”使然也。我們從“大鬧長板橋”這個段子切入,看看張飛到底有哪些“不治之癥”?
行權中專橫
正史上的敘述比較簡略,小說描繪得很精彩:張飛倒豎虎須,怒目橫矛,立馬于橋上。最先到達橋頭的曹營大將是文聘,然后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樂進、張遼、張合、許褚等相繼趕來,曹操得到報告最后來的。
文聘諸人都是一時名將,都能跟張飛拼個幾十回合,許褚的功夫似乎還在張飛之上。然而,他們都被張飛的氣勢給震到了。原因何在?我想不單純是懼怕,還有深刻的“名”“實”因素。“名”在儒家官本位體系中,代表著地位、職銜;“實”則指能力、才華、德行等。所謂“名副其實”就是這么來的。
張飛的“名”,得益于兩個方面。一是從未跟眼前諸將交過手,對方不知他的虛實;二是關羽曾跟曹操等人吹過風:“吾弟翼德于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耳。”張飛的“實”,得益于三個方面。一是橋就一座,別無他途;二是在身后樹林里驅馬揚塵作疑兵之計;三是不停地叫陣,聲如巨雷,曹操身邊的夏侯杰肝膽碎裂而死。“名實”完全的不相符,引申出張飛的第一種病—專橫病。真正名副其實的人,是不會犯這種病的。
張飛的專橫病,不僅僅體現在這里,也反映在其一貫的作為里。看過小說或電視劇的朋友大多有這種印象,關羽也專橫,但能故作矜持,斂于聲色,唯張飛相反。比如“過五關斬六將”之后,他不聽關羽解釋,上來就是一頓猛刺。
正如周瑜發酒瘋時一邊舞劍一邊唱的那樣,“丈夫處世兮為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太重“名”而輕于“實”,“名實不符”,會直接導致一把手對于絕對權力的迷醉,專橫病一旦染上,企業的未來差不多也就是個易碎的酒缸了。
決策中輕率
小說里有一段對話,曹兵被嚇退后,張飛喚回原隨二十余騎,解去馬尾樹枝,令將橋梁拆斷,然后回馬來見玄德,具言斷橋一事。玄德曰:“吾弟勇則勇矣,惜失于計較。”飛問其故。玄德曰:“曹操多謀。汝不合拆斷橋梁,彼必追至矣。”飛曰:“他被我一喝,倒退數里,何敢再追?”玄德曰:“若不斷橋,彼恐有埋伏,不敢進兵,今拆斷了橋,彼料我無軍而怯,必來追趕。彼有百萬之眾,雖涉江漢,可填而過,豈懼一橋之斷耶?”于是即刻起身繼續跑路。
有句歇后語說,張飛使計謀——粗中有細。確實,在小說里多次出現過張飛玩計謀的情節,比如“張飛智取瓦口關”。但是,毛主席曾說:“人做一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用在張飛這兒就是“人機智點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機智而不是一時的機智”。同樣,一把手偶爾做得好一點也不難,難的是你是不是能長期做得好。
在這個橋段里,張飛犯了輕率病,俗稱“渾”。
還是劉備的那句“惜失于計較”說得好,一把手的輕率病可不能當兒戲。劉備曾多次勸張飛:“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撾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意思是:“你用刑太嚴,甚至有時殺錯人,又每日鞭打犯錯誤的軍官,打完之后又把這些人安排在身邊,一點防備也沒有,如此輕率,必然會惹禍上身。”但張飛始終沒有聽劉備的勸,后來不幸被言中。
老子的《道德經》中有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為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老子的“無為”,不是什么都不做、無所作為,而是不妄為、不亂為。
日常中幼稚
前面提及到的對話里,張飛說:“他被我一喝,倒退數里,何敢再追?”這句話很能說明張飛幼稚的一面,說他天真可愛也成。實際上,張飛剛走,張遼就對倉皇失措的曹操曰:“丞相休驚。料張飛一人,何足深懼!今急回軍殺去,劉備可擒也。”張遼不愧是個智勇雙全的成熟戰將。
兩廂比較,凸顯出張飛的第三種病—幼稚。
一把手的幼稚病,臨床表現為愛占小便宜、愛聽奉承話、愛擺擺官譜兒,等等。權力的外套成為不干膠,周圍的人都成了“面包渣”:喜歡喝酒自然有人請、喜歡打牌自然有人陪、想賭還準會贏……周忌勸齊威王說:“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文武百官莫不畏王、四海之內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你敢說“能面刺寡人之過者有上賞嗎?”
陳壽有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將“張飛病”上升到命理、氣數的高度,按扁鵲的說法,“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也就是沒治了。所以,現在我們看到是,猛張飛身在云陽頭在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