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時想起來,還真是很羨慕自己的曾經時光。這些年,不同地方睡過的床總有上千張,睡過的帳篷總有上百個,不同人家的地板上也睡過幾十次。獨自走過的村莊和山中的埡口也有幾十個,在路上偶遇的面孔不用算也一定超過萬人了次吧。最初,是為什么要出去,現在那些互相叫著豬頭、爺爺奶奶、老王老李和老劉以及老師的人,我是在哪里認識的這些天南海北的他們,又怎么就成了多年的老友的呢?原來,我也是一個有故事的老背包客了。
與背包客們的交集,開始在拉薩。早些年的拉薩,諸多無所事事的人,毫無目的地一天天耗著日子,就是不想回家,或者再次出發。早上睡到自然醒,下午在甜茶館消磨,傍晚圍著大昭寺轉一圈,晚上不是在小酒吧泡著,就是坐在客棧長廊的舊沙發上喝酒彈吉它唱歌辯論。
那些在路上已經很久、身心疲憊的,住下來,最想待著,多遇到人群,多聊各種話題,走了那么久才到了目標中的拉薩,停下來,好像突然失去了方向,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又覺得前路茫茫。就這樣,偶然結伴而行,轉上一圈還會再回到拉薩,也許繼續一起往前走,也許就此別過,以后在某地還會神奇地相遇,那時候能在不同地方相遇的人差不多總是這些人,或者曾與這些人相遇過的一些人。
曾遇過的人,有些已經樂知天命,一臉安祥,不再輕意表態。有些人還時不時走在路上,肚子大了口袋有錢了,即使再去青年客棧住在多人間,也睡不到自然醒了。一種狀態一種心態,過去的已經再也回不去,包括那個時代。
關于拉薩最新的消息是八廓街上的攤位全部移走了。八廓街不再是背包客熟悉的那個八廓街。可是再深的熟悉終也不過是記憶的主觀愿望,記住的都是想要記住的。十年前和十年后,都不過如此,移景換木,能留下的會是什么?背包客,用了十年的時間,已經不再屬于特定的人群。十年前,背包客把見聞寫在日記里,十年后,背包客會把日記出了一本書。旅游者和背包客,游記和文學,哪個更陽春白雪哪個更下里巴人?無以評定。
只是,有過解脫自由的生活,身心完全松弛下來而精神安然自在,會引起精神上的變化。會漸漸把尖銳,緊張與憤怒過濾,代之而出現的,會是寬容親切和隨性。資深的背包客,往往會在精神上追尋哲學的思考。林語堂說:倘若哲學有何用處,就是能使人學習自我嘲笑。有能力自我嘲笑的人,起碼是無害。
其實,就是做一個既無道德目的,又乏使命感,也沒有過多表達欲望的背包客,走在路上,陷于自我思考,也很好。世界這么大,永遠有無法到達的地方,可以永遠在路上做一個背包客。想想,都覺得前景廣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