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未知意味可能,開放驅動創造。
20世紀80年代,英國開始城市復興運動,創意城市隨之興起,成為現代城市發展的方向。這一運動到現在還沒有停止,中國也隨著這股浪潮走上了城市特色的打造之旅。在城市發展轉型的背景下,城市內涵與特色地位日益凸顯。
創意城市不能只是虛有概念,更重要的是維護和創意有關的要素。正如英國創意巨頭查爾斯·蘭德利所言:“城市需要致力于‘為了世界’成為最富創意的城市,而不是‘成為世上最富創意的城市’。”
如何成為富有創意的城市?本組稿件從創意城市發展的幾個方面分析其培養過程,并探究世界“創意之都”阿姆斯特丹的文化基因以供借鑒。
人是城市的主體,一個創意城市的氛圍也是由人而生。
美國城市社會學家理查德·佛羅里達提出:“在新經濟條件下,經濟發展對于創意的渴求,從而衍生出來的一個新的階層——創意階層。”
這個階層包括了所有從事工程、科學、建筑、設計、教育、音樂、文學藝術以及娛樂等行業的工作者。他們是創意城市的主要力量推動者。
2000年初,創意城市風潮開始傳入中國,中國便逐漸有了關于創意城市的討論,習慣于眼球經濟的地方政府相繼推動創意產業園區建設,或以規模取勝,或以形式略贏,以政策為主導,推動創意產業園區的規劃和建設成為政府工作報告的“亮點”。但在“亮點”的背后,正提示著人們對創意城市的內涵理解得還不夠深入。
創意因人而生
創客,正屬于這個群體。
中關村是國內創客聚集地之一,北京創客空間是位于這里的夢想實驗室。
“這里有點像生活大爆炸。”一位慕名前來探訪的學生表示。即便在中秋節前一天,辦公室依然有不少人加班準備關于“觸摸希望”的分享會。這是關于“為盲聾人士設計的可穿戴設備系統”的交流。
900平方米的空間,被劃分為孵化區、展示區、會議區、工作區和開放式廚房,辦公桌上擺滿了各種創意小玩意兒,空氣里彌漫著創造的味道。
沒有標準就是標準。在這個開放的實驗室平臺上,藝術家、 DIY達人甚至任何人都有機會提出他們的想法,運用現有的開源和學術研究成果來把這些想法變成現實,并開放成果供他人進一步研究,也堅持將創新成果運用到現實生活中。
創客,來源于英文單詞“hacker”,不是指電腦領域的黑客,也沒有贏利的硬性指標,致力于將各種創意轉變為現實。他們喜歡并享受創新,追求自身創意的實現,至于是否實現商業價值、對他人是否有幫助等,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
目前,全球已有一千多家創客空間,而國內只有六七家,主要分布在北京、上海、深圳、杭州等地。熱情、夢想、分享、獨立、開放……這些精神,在日趨商業化的城市里維持著愈加彌足和珍貴的創造力。
與其類似,創意市集也同樣調動著城市內所有具有創意的人群,為設計師和藝術家提供開放、多元的創作環境和交易平臺。創意空間運用互聯網和最新的工業技術進行創新,而創意市集則逐漸成為最為草根、新銳的街頭時尚的發源地。
在業內人士看來,創客空間猶如永不落幕的創意市集,均同屬創意階層的一員,對城市創意氛圍的行程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從職業創客到生活中的創客應該是這個城市最主要的元素,它能夠活化城市空間,活化商品和產品,讓這個城市變得更有創意。
創意城市氛圍靠人來吸引,這主要包括三類人。一類是核心創意人,即具有創造性的群體;二是為其做周邊服務的人,例如律師、營銷人員、幫助其貸款的人等;第三是創意領導人,也就是將創意人士和市場對接的人。三者共同創造了城市創意氛圍。
開放包容是城市最好的資產
人因城市性格而被集聚。
美國城市社會學家理查德·佛羅里達曾提出衡量創意城市的3T要素,即技術(Technology)、人才(Talent)和包容(Tolerance)。這三者之中,包容又是一切的基礎,或者說是一個創意城市最本質的性格。
李軍(化名)是北京郵電大學的研究生,也是北京創客空間的孵化項目團隊成員,目前準備研二休學一年,專心于產品開發。選擇北京,李軍的理由是“這里有多元文化”。北京創客空間的工作人員孟艷萍很認同李軍的理由:“因為這里很自由,你不會感到約束,還能見到各個領域的人。”
文化城市或創意城市的形成不同于工業城市,后者和商務城市一樣,通過企業集聚解決人的集聚問題,而創意城市則先是人的集聚,而人的集聚需要多元化的環境和氛圍。
多元環境才能催生創意,這是集聚人才、實現創意城市最重要的推動力。在社會學中,有個名詞叫做“弱連接”,不同的人在同一環境相處可呈現出多元的靈動的創意氛圍。
包容與開放在國外創意城市建設中更加彰顯。阿姆斯特丹,被稱為世界創意之都。從1996年開始,創意產業就在阿姆斯特丹GDP所占份額以年均6.3%的速度增長。有數據顯示,現在阿姆斯特丹每新開6家公司中,就有1家從事創意產業,截至2010年,約49000人受雇于創意產業。
創意產業蓬勃發展的背后,則指向一個城市的包容和開放。
荷蘭阿姆斯特丹市長藍艾博在接受訪問時也曾表示,自己收到的對阿姆斯特丹最好的稱贊之一是“阿姆斯特丹最讓人稱道的就是它的開放和包容”。
因為這表示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來到阿姆斯特丹,都能找到家的感覺,成為這座城市的一分子。他說:“開放包容是一個城市最好的資產。”現在,這個城市開始逐漸以其文化和創意著稱,并正在以其他城市艷羨的速度吸引著世界的目光。
創意城市不只是概念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曾在英國從事博士研究、現為同濟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社會學系講師章超接受《支點》記者采訪時表示,創意城市這個名詞從國外進入國內后,已經發生了種種微妙的變化。其本質為自然生發的城市轉型的一種發展模式,在國內更多演變為概念的打造。這就需要城市管理者對于城市的自身定位有更清晰、明確的意識。
2013年10月,聯合國創意城市北京峰會舉行,主題是“魅力創意,美麗城市”,這是為進一步提升北京國際影響力、推動首都中國特色世界城市建設,同時落實北京申報“設計之都”承諾而舉行。此外,成都、深圳、上海、杭州也都被認定為“創意城市”。
不難發現,中國加入創意城市網絡的城市多分布在東部沿海地區,除卻區位共性外,均為龐大的城市體。
不過,專家指出,北上廣深作為“設計之都”的創意城市特色其實并不明顯。“其實國內城市加入創意城市網絡更多還是停留在表面,官方性質多一些,建設創意城市不能僅僅停留在概念層面。”章超認為,政府需要真正從很實在的角度,比如從城市競爭力或者作為旅游目的地的角度,來分析一個城市所具備的資源和所能提供的文化產品。
中國城市政府愈來愈了解自身名片的重要性,并在以更加積極的姿態對外展示著自己的風采。但對城市規劃者而言,則更需要明確何種城市定位和發展才最適合自己,而不僅僅采用一個籠統空泛的創意城市或是魅力城市的概念。在章超看來,城市營銷需要分辨內部和外部受眾可能存在的差異化需求。例如阿姆斯特丹機場的內部設計用了很多傳統的荷蘭元素,對于想要了解荷蘭的各國乘客來說,提供了一個直接有效的窗口。
世界營銷專家菲利普·科特勒也認為,地方規劃必須清楚地了解一個城市存在的目的。區域經濟和區域發展戰略必須優先于區域總體規劃設計和基礎設施建設。一個城市必須有一種內在的經濟價值,并同時能為所在的大都市區和周邊城市的產業集群提供經濟附加值。
“一個好的創意城市都有鮮明的文化符號,國外創意城市的形成更多是自發形成,而我們則更多是靠規劃,需要去創造一些條件,但在實際的概念和氛圍上則感受不到。”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副院長向勇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表示,北京是設計之都,但社區如果沒有設計展覽,能叫設計之城嗎?這些都不是短時間可以規劃出來的。“作為政府,建設創意城市,需要從方方面面去引導。”
“快”與“慢”的沖突
當前,中國正在推進城鎮化。在未來二十年,中國將建成6000個新城鎮。這也將是歷史上最迅速的城市化,同時也意味著中國城市的管理者對于自身城市定位要更加明確。
在菲利普·科特勒看來,假如中國走錯了方向,這將是歷史上最大的城市化災難。假如中國做對了,它會為世界各地未來城市的發展設置一個城市規劃和發展的新標準:中國標準的城市規劃。
創意城市無法速成。除卻概念的定位,或許中國城市還得做點實際的事兒,例如拋棄既有陳規,容忍城市有一個“緩慢”的經濟增長指標。不要一方面積極對外宣稱打造創意城市名片,一方面卻無視如何維護城市內的創意之人。
城市,到底適合什么樣的主題,需要和城市特色結合在一起。當一個城市在追求創意的時候,這座城市已經不能把經濟發展的速度當作衡量的唯一指標。
“我有一個論斷:如果文化生產力的提高導致城市經濟力下降,那么它就在往創意城市的方向邁進。文化力可以帶來經濟價值,但最根本的是帶來文化價值。”向勇的觀點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國城市在創意方面急功近利的心態。
因為現實問題是,市場經濟習慣用時間、速度和效益決定一切。現代社會往往急于商業化,急于產品化,急于變現……但創意城市的建設卻恰恰容不得如此,中國創意城市建設熱恰恰有了對城市強行貼金的感覺。
“我們不能只是用商品的概念來衡量創意產業語境中的藝術,兩者還需區分來看,需要對藝術從業者做一些扶持。現在這種扶持都比較少,到底創意產業園區是什么樣的人進來?能否建立起一個比較專業的篩選機制?在這些方面我們都做得相當缺乏,往往在現實操作中把創意產業園區做成了樓宇經濟。”章超說。
博弈商業化
貨幣是好的,壞的是世界被貨幣主導;園區是好的,壞的大家只關心園區規模與數量的冰冷數字。北京798藝術區曾經的紅極一時與今日藝術的日漸消解則是最好的證明。
北京798藝術區,是以上世紀50年代建成的工廠命名。從2001年開始,來自北京周邊和北京以外的藝術家開始集聚798廠,并以藝術家獨有眼光將原有廠房改造成富有特色的藝術展示和創作空間。這里也逐漸成為北京乃至中國的藝術地標。
隨著798的走紅,商業浸入藝術,平衡和博弈不斷上演。
今年8月17日,北京798玉蘭堂畫廊闖入保安,將展出的作品連同倉庫的所有作品扔到大街上,并在畫廊里堆上水泥磚頭且上鎖,讓本應開幕的展覽不得不終止。
“不清楚是否已經造成作品的損壞。警察對于租房合同糾紛表示無力。由此看來,798清退二房東的工作依舊步伐艱難。798畫廊租戶不知道何時才可以等到一個健康的經營環境。”玉蘭堂負責人伍勁在微信上表示。
事件一出,物業貼出通知表示,將終止與玉蘭堂房東北京亞洲藝苑藝術有限公司的租賃合同。后者也就是所謂的二房東,幾方的關系即刻了然。這樣的事件在798最近幾年發生的絕非個案,藝術園區的商業化使得藝術家只好再作他選。
空間因創意得到重生,城市以創意之名得到發展,但創意因商業化而逐漸流失。這一現象也在上海存在。
早在幾年以前,《城客》雜志就曾以“上海莫干山路50號”為例撰文稱:逐漸吸納了各個層面的藝術家后,園區的開發商從利益角度逐漸篩選入駐的藝術家們。然后瘋狂哄抬租金,以排擠沒有足夠經濟實力的藝術家和自由職業者。于是烏托邦解散了,藝術園區轉變為創意產業園,運作起商業化經營模式。
如果說人人皆是創客,人人都是創意達人,那么創意園區內則更多是職業的藝術從業者,這批人驅動著城市創意的集聚。園區失去藝術家,如同人失掉靈魂,剩下的只是空殼。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中國的文化創意產業園已經過萬,涵蓋了文化、藝術、科技、傳媒、動漫、影視、旅游等各個領域。但統計背后的矛盾卻在于:有了數字的外觀,卻難以看到數字的內涵。
章超表示,國內喜歡用可視的園區來衡量創意城市的發展情況,除了統計上的相對便利性,也與政府追求政績有關。創意產業園區和創意城市二者并非等同,前者的形成在中國有很強的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導性,而后者更像是無形的氛圍,但是無處不在,像一塊巨大的磁石能把人吸引住。
“按道理,園區與一個創意城市的形成之間,其理想的狀態是相互促進。”章超說,例如這個城市比較有活力和創意氛圍,那么身處其中,你可能因此更有創造力和想象力。如果一個城市有很好的氛圍,會吸引各方面的人才來就業,促進創意產業園區的發展。反過來,如果創意產業園區做得不錯,比如經常舉辦展覽,參與周邊社區的文化活動,那么也可能形成園區、街區和城區的互動。
但很多時候,園區隨著時間發展就歪了方向,對于創意城市的形成也就很難再產生促進功能。(支點雜志2013年11月刊)